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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 陰陽幻夢(一)

  寨門前龍源坪要塞被炸成廢墟,沿著百步階向上望去,再也看不見了巍峨的聚義廳,唯有一桿破爛的寨旗在孤獨地飄蕩。廢墟之上閃過一個佝僂的影子,時而駐足嘆息,時而悲戚自語。


  空中傳來一陣凄涼的雁鳴,吳印子悵望長空負手而立,直到雁陣看不見蹤影。


  「吳先生,快!少當家的又在胡言亂語了……」彪子從百步階上飛跑下來,氣喘吁吁地到了吳印子近前,擦一把冷汗:「您千萬得想辦法救救少當家的,否則我沒法跟大當家的交代了,連續好幾天瘋瘋癲癲不吃不喝,長此下去會鬧出人命的!」


  「大少爺是急火攻心所致,安神的葯已經吃了好幾副,想必就快好的。」吳印子沙啞道。


  彪子梗著脖子一拳砸在殘破的欄杆上,一屁股坐在廢墟上:「軍師傳令修繕山寨,齊隊長帶人正加修後山百寶洞,兄弟們也都憋著一口惡氣,誰料少當家的竟然一蹶不振了!」


  吳印子搖搖頭:「打擊太大,放在誰的肩上都扛不住!」


  「不就是國寶被鬼子搶走了嗎,老子給搶回來去!」彪子忽的站起來,拔出盒子炮憤怒地揮動著:「我現在就拉兄弟們攻打陵城去!」


  「不要衝動!咱這百十號人自保都難,千萬別因小失大!你不知道大少爺為何失瘋,關鍵之處不在於丟了寶貝,而是……」吳印子欲言又止,無奈地瞪一眼彪子轉身登上百步階:「加強警戒,防患未然吧。」


  彪子憤懣無比,叫了兩個兄弟去巡邏。


  千瘡百孔的山寨四處漏風,基本無險可守,齊軍和老夫子商議要轉移藏身之地,吳印子力排眾議:非山寨原址不可!


  原因很不言自明。


  後堂書房內燈光如豆,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湯藥味。老夫子捧著煙袋吧嗒吧嗒抽煙,藍可兒站在窗前無聲地抽泣,而宋遠航則安靜地躺在平板床.上,捂著棉被,似乎已經睡著了。


  「夫子,您該好好休息一下才好,這裡有我,放心好了。」藍可兒倔強地擦一下眼睛,望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老夫子苦楚地搖搖頭,嘆道:「少當家打擊太大,承受不來哦。他說滿眼都是黑蟲子,我看過他的眼底,眼睛沒有問題,但意識有些模糊,我擔心他受了太大的刺激所致。」


  藍可兒微微點頭。


  「他怕光,怕聲音,甚至怕人,足以說明是急火攻心,想必休息一段時間自然會好。」老夫子掐滅煙蒂起身走到宋遠航近前,仔細察看一番,才略微釋然。


  藍可兒一味地落淚,哽咽道:「我該怎麼辦……」


  「解鈴還須繫鈴人。」


  藍可兒一怔,隨即默然地走到窗前:「我明白了!」


  藍可兒真的明白了嗎?宋遠航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絕非是一時勞累所致,也不是什麼南運國寶被日本人奪走這麼簡單,一切皆因蘇小曼而起。


  二龍山之戰,宋遠航的應對是極其聰明的,他以一支敢死隊牽制寨前勁敵,又在後山埋下地雷陣重創秋野戰隊。他聯合軍統局憲兵連,初心是想讓蘇小曼有一個落腳之地,熟料耿精忠兵分三路攻打二龍山,又有黃簡人的警察隊背後捅刀子,他增援憲兵連是假直取百丈崖是真。


  耿精忠和黃簡人在百丈崖火拚,宋遠航作壁上觀,此舉是保全自身實力必然的選擇。而蘇小曼率領憲兵連與警察隊兵合一處,耿精忠卻被日軍在背後偷襲,陷入了爭奪贗品國寶的廝殺,日軍最終獲勝早在宋遠航的預料之中。


  如此亂戰是絕無僅有的,三股勢力都損失慘重,宋遠航達到了消耗敵人戰力的目的。但他沒有想到蘇小曼奪寶心切在落馬坡打埋伏,根本沒顧及與日軍突擊隊巨大的戰力差距,導致憲兵連覆滅。


  宋遠航所背負的不僅是山寨被毀的打擊,更多的是來自對蘇小曼的內疚。


  相愛相殺,何其慘烈!

  藍可兒送走老夫子,獨坐床頭,失神地看著宋遠航,不時探摸一下的他的額頭,觀察好一會才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祈禱:遠航哥,快些好起來吧!日本人佔領了陵城,遲早會再次進犯山寨,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一切都得靠你啊!


  藍可兒輕輕地起身,深深地看一眼宋遠航,轉身推門而出。


  夜深沉,風聲嗚嗚。


  恍然之中,宋遠航茫然地坐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牆角,滿眼萬千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蟲子,有的在爬行,有的在飛舞,而一束青光射來,黑色的蟲子忽然排成整齊的隊伍,每個蟲子的屁股後面都有一束光線,所有的蟲子都在艱難的爬行,每走一步都會傳來一陣「沙沙」聲。


  宋遠航的目光轉向窗外,雄偉的聚義廳忽然晃動著冒起了黑煙,火光繼而也閃現出來。但令宋遠航驚恐的是,老房子在「走」,緩慢的「走」——隨著萬千黑色蟲子的爬行的「沙沙」聲,聚義廳竟然被拉動緩緩地移動!


  「不要……」宋遠航失聲呼喊著,光著腳衝到窗前,聚義廳在蟲子大軍的拉動下正在向百步階方向移動,每一寸都是那麼真實,而每挪動一點,從聚義廳老房子的地基下都滲出一絲絲的鮮血。


  灰黑的暗影之下閃現出十多個人來。


  「少當家的,您千萬坐好了,老房子不太結實了!」老幺滿臉堆笑地拱拱手,轉身推房子。


  宋遠航清晰地看到老幺哥的下半身血肉模糊,脖子上還插著一把冒著青光的匕首。宋遠航迷茫地點點頭:「你們在幹什麼?好好的聚義廳為何冒火——我們這是去哪?」


  老幺哥回頭笑了笑,並不答言。


  「少當家的,山寨最近不安穩,我和兄弟們商量著把聚義廳弄到安全的地方。」另一個影子忽然走進書房想宋遠航笑道。


  「老黑哥……」


  「您千萬別動,一動的話咱的房子可就塌架了,沒看見我請蟲大仙助陣呢嗎!」黑子嘻哈笑道:「咱們要過一座橋,就在咱後山的九瀑溝,不遠的。」


  宋遠航恍然所悟,擦一把額角的汗水,卻驚然發現滿手的鮮血。用力地甩了幾下,鮮血如泉涌一般迸濺。


  「老黑哥,那橋太窄,房子過不去的!」


  「房子過不去……人可以過去。」


  宋遠航張望著,果然發現九瀑溝方向有一座橋,窄窄的橋,橋的一端是血色殘陽,而另一端則是無邊的黑暗。


  無邊的黑暗。


  「這就是陰陽橋?」


  吳印子凝重地盯著宋遠航,手裡的湯藥碗在不斷地顫抖,他已經聽宋遠航自言自語有些時候了,感覺渾身不自在。


  「橋……好窄……」


  風聲將起,火光衝天。聚義廳猶如一輛火車一般向九瀑溝方向衝去,眼看就要撞上了陰陽橋,空中忽然一聲斷喝:小兔崽子……王八羔子……混蛋王八蛋……把老子的家業全敗光了!

  宋載仁的聲音從陰暗之中傳來,嚇得那些蟲子紛紛避讓。秦光出現了如同水波紋一般的蕩漾,一圈圈的漣漪擴散開,形成無數的細波紋,波紋不斷地擴大,最終形成潮湧的浪。浪翻滾著從橋上落下去,一片隆隆的轟鳴之聲震耳欲聾。


  這是什麼河……難道是從八卦林里流淌出來的嗎?

  「這裡是陰陽渡口,少當家的!」侯三竟然從水裡鑽了出來,後面跟著徐大掌柜的,還有黃雲飛!


  「二當家的!」宋遠航的手在空中不斷地搖擺著,嘴裡嗚嗚地說著什麼,卻無法聽清。


  吳印子的瞳孔微微收縮,盯著在木板床.上手舞足蹈的宋玉哪行,脖子忽然直冒涼氣。慌忙從懷中取出幾張黃紙,咬破中指在上面畫出奇形怪狀的符文,在油燈上點燃扔向空中。


  「破!」一聲斷喝憑空而出,紙灰洋洋洒洒紛落下來,吳印子擦著臉上的冷汗看著宋遠航,大氣不敢出。大少爺這是中了邪魔了么?又是陰陽橋又是黃泉路的,這種情況極為罕見愛女,吳印子平生沒有見過,更不知道如何破解,情急之下竟然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領。


  大當家的仙游的時候,吳老道曾經在燕子谷擺過道場,解決這種邪魔倒是有一手,但不知道起不起作用。


  只見宋遠航的雙手有節律地在空中擺動著,如同一支被牽線的玩偶一般,面部表情急速地變化,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吳印子屏住呼吸,正要繼續「做法」,後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回頭一看,不禁嚇得面如土色!


  「臭老道,你在幹什麼?我弟弟怎麼了?」威嚴的聲音裡面夾雜著憤怒,一把宛如實質一般的寒光憑空掃過來,吳印子手裡的桃木劍應聲被砍斷。


  一個身穿紅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門口,蒼白的俏臉面毫無血色。吳印子漠然地搖搖頭,轉身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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