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 鷸蚌相爭
九鎖獸道路旁的茂密叢林之中,露出半個洞口,一線陽光射進洞內。彪子率領兩個崽子守在洞口,警覺地盯著九瀑溝方向的動靜,遠處卻傳來一陣稀疏的槍聲。
洞內的篝火燒得正旺,諾大的旱洞足矣容下幾百人。
宋遠航躺在草堆里,老夫子和吳印子坐在對面。一夜鏖戰讓所有人都筋疲力盡,此刻卻是短暫的休憩,難得的是宋遠航在旱洞內貯存了不少乾糧,雖然不多但對於他們而言正是雪中送炭。
「少當家的,黃簡人率領警察隊直取百丈崖,我們抵抗一陣子,寡不敵眾啊。」老夫子嘆息道:「而後耿精忠部也率兵趕到,去了百丈崖。耿精忠是志在必得,追著黑狗子的屁股一頓亂打,現在估計還在打呢。」
宋遠航微微點頭:「二當家的果然泄露了不少機密,否則他們絕對不會直取百丈崖。好在吳先生未雨綢繆,及時轉移了那批貨,否則我就成了民族的罪人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奪回山寨,倘若日本人發現了百寶洞的秘密,我此舉將成為千古罪人。」吳印子苦澀不已地看著宋遠航:「少當家的,以現在咱們的實力不能與任何一方對抗,一定要想一個完全的法子才是。」
宋遠航搖搖頭,現在已經退無可退了。聯合游擊隊和軍統局的目的就是增強山寨的實力,軍統局可以牽制黃簡人,而黃簡人又能牽制耿精忠,駐陵城的中央軍可以抵抗日軍突擊隊。倘若幾方力量能聯合起來作戰,一定能重創日軍。
但現實與構想相差十萬八千里。耿精忠不僅壓制了黃簡人,對山寨發動大舉圍剿攻勢,軍統局在此間的力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而日軍抓住了這個時機一舉佔領的山寨。
宋遠航的聯合計劃完全失敗,這是他始料未及的。老天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去選擇,更沒有機會選擇。當日軍突擊隊前後突擊山寨,而耿精忠部取道九瀑溝的時候,宋遠航就已經料到了現在的形勢。
老夫子面沉似水地看一眼吳印子和宋遠航:「都是沖著那批寶貝來的,黃簡人、耿精忠之流是窩裡斗的好手,而日本人則坐收漁利。天星洞那批貨無論誰得到都是燙手的山芋,吃不下仍不開,所以少當家的不必著急,天黑之後就會見分曉。」
宋遠航坐起來沙啞道:「組織優勢兵力,打一場游擊戰戰!」
就在此時,彪子鑽進來:「稟報少當家的,百丈崖那邊打得熱火朝天,咱再燒一把火?」
「狗咬狗一嘴毛,耿精忠和黃簡人撕破臉皮了。」老夫子長出一口氣起身踱步:「這趟渾水我看還是不攪和的好,鬧這麼大動靜日本人能不知道?」
宋遠航微微點頭:「今晚是一場死戰!」
百丈崖下打得熱火朝天,耿精忠把帽子摔得啪啪響:「給老子往死里打,讓姓黃的見識見識我耿精忠不是好惹的!」
這些暫編團舊部早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如指掌,耿精忠不過是一介兵痞而已,但現在正如日中天,馬參謀長手下的紅人,管他娘的姐夫還是小舅子呢,搶到貨才是正道。
暫編營的火力十分兇猛,而警察隊方面也不差,清一色的德國造的步槍和兩挺捷克花機關,而且佔據有利地形——百丈崖三面環山,一面是絕地,黃簡人只有突圍一條路可以選擇。
黃雲飛靠在文物箱子上,弔兒郎當地抽煙,對前方的戰鬥無動於衷。
黃簡人氣得哇哇怪叫:「告訴姓耿的,他老婆在老子的手裡,把老子惹毛了全他娘的斃了!」
黃雲飛冷笑:「黃.局長,我把人質送人了,您千萬別埋怨我,你們是實在的親戚,別看現在打得熱火朝天的,沒嘴過幾天又稱兄道弟,我可惹不起!」
「送給誰了?」黃簡人氣得差點背過氣,指著黃雲飛的鼻子竟然說不出話來。
黃雲飛掐滅煙蒂:「送給了軍統局,我可是為您著想,耿精忠名為剿匪實則是奪寶,他可不是給您奪的,而是馬參謀長。軍統局的人能放過耿精忠嗎?倘若有朝一日清算下來,您可是幫了大忙的。」
黃簡人的老臉陰晴不定,思忖片刻才嘆息一聲:「雲飛……你做得對!」
黃雲飛正想說話,前面的陣地槍聲忽然緊似一成,不由得心下一沉,跑到高處觀察戰況,才發現這一仗打得更為慘烈,陣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有黑狗子也有暫編營的,不過黃雲飛感覺有些不對勁,耿精忠部似乎在大撤退!
黃雲飛舉著槍貓著腰跑到陣地最前沿,不少警察都趴在地上開槍,見黃雲飛加入了戰鬥,勢氣又高亢起來,槍聲爆豆一般炸響。
「團座,不好了,後路被抄了!」
「放屁,從燕子谷到這裡都是老子的人,誰敢抄老子的後路!」耿精忠上去就是一個嘴巴,還未等發泄完,報信的腦袋便被打爆,鮮血噴了耿精忠一臉,嚇得耿精忠一個倒栽蔥趴在了地上,舉槍射擊,才預感到後路真的被抄了!
耿精忠氣得七竅生煙:「給老子頂住……每人賞大洋三百!」
「團座……是憲兵連的人馬……我們被包餃子了!」
耿精忠嚇得冷汗直流,翻滾著鑽進林子,後面當兵的一見耿精忠先跑了,紛紛調頭鑽林子,完全放棄了陣地,抱頭鼠竄。
「狗娘養的,給老子狠狠地打!」趙國誠抱著唯一一架輕機槍沖在最前面,後面的憲兵緊隨其後,一舉佔領了耿精忠部的陣地。
戰局突變,驚得黃簡人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過來。
「是軍法處憲兵連!」黃雲飛的眼睛夠尖,一下便認出來夾擊的隊伍是趙國誠的憲兵連,慌忙跑回來彙報。
黃簡人鎮定一番情緒:「怎麼辦?」
「老子只要一半!」黃雲飛翻一下眼皮:「您說話算數吧?不過我也不為難您,軍統局的人就沖著這批貨來的,現在您是立了頭功,都跟耿精忠翻臉接火了,這戲碼叫什麼?六親不認,一心為公!」
黃簡人乾笑著點點頭:「不愧是二當家的,是個明白人!我們做一個交易怎麼樣?」
黃雲飛瞪一眼古董箱子,腦子忽然靈光一閃。小兔崽子宋遠航可不是窩囊廢,他把寶貝藏到荒山野嶺的鬼洞里就這麼放心?黑狗子幾乎是兵不血刃地搶到了寶貝,山寨里竟然沒有在裡面設防?宋遠航一向以心機著稱,跟大當家的坦蕩比起來道道多得很。
黃雲飛扶著槍把子:「黃.局長,這個順水人情可不好送,以憲兵連的實力您認為能出的了二龍山嗎?」
「出與出不去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送與不送卻是八百個眼珠子盯著呢!」黃簡人冷哼一聲,揮了揮手,吩咐手下抬著古董箱子下山。
陣地上依然瀰漫著硝煙,屍體隨處可見,傷員無助地痛苦呻吟。蘇小曼冷肅地掃視著戰場,山腳出現了一群黑色的影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報告!」趙國誠抱著機槍從前面跑過來,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蘇長官,前方是黃.局長率領的警察隊!」
「真的?」蘇小曼莫名驚詫,聲音有些顫抖,繃緊的神經一下便鬆弛下來:「國誠,千萬不要誤會了!」
錢斌陰鷙地盯著前方的人影,老眼有些濕潤:「皇天不負有心人啊,果然是警察隊。」蘇小曼擦了擦眼睛:「耿精忠竟公然與警察隊交戰,遞交軍法處必然是死罪難逃!」
黃簡人率領著警察隊,押著十幾隻古董箱子很快便到了。蘇小曼不可思議地指著箱子:「黃.局長……這……這是南運文物?!」
黃簡人敬禮:「蘇長官,請您驗看!」
蘇小曼渾身顫抖,淚水「唰」的一下便流下來,上前幾步走近古董箱子,查看封條完好,而且上面還蓋著國府大印,正是從南京運來的那批南運文物。
蘇小曼並沒有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感,複雜的心緒堵住了喉嚨,箱子上還留著斑斑血跡,他知道那個深愛的男人不知維持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代價很大,蘇小曼遠遠想不到。倘若讓她重新選擇,不知道會不會跟在愛人一起南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黃.局長,你立了大功,我一定如實稟報戴局長,軍功榮譽將會很快下來!」蘇小曼強自鎮定心神,擦一下淚水:「國誠,接收!」
錢斌憂心忡忡地看一眼蘇小曼:「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前有狼後有虎,想出二龍山不容易的。」
「錢先生說的對極,此地不宜久留。」黃簡人立即吩咐手下編好隊形,憲兵連斷後,匆匆離開百丈崖。
二龍山山寨一片死寂,百步階前旗杆上已經換了膏藥旗。高橋次郎站在聚義廳門口叉著腰望著遠山,耳邊傳來一陣有節律的「滴答」聲音。
良久。
「報告,田中先生回電!」一個日本兵捧著報文跑出聚義廳。
「念!」
一通嘰里呱啦的日語聲音,高橋次郎驚訝地回頭,抓過報文看了兩三遍:好險啊!
報文顯示,從南京方向一路南下的一支增援日軍已經抵達陵城,此舉意在進一步切斷徐州側後方的支援,切斷國民黨第五戰區的軍需給養,為攻打徐州做好最後的準備。
高橋次郎興奮地在聚義廳內踱步,不時看一眼懷錶:「一切盡在田中先生的掌控之中,只要控制了陵城,奪寶任務就完成了一半!」
劉麻子躲在角落裡不敢大聲出氣,他發現高橋次郎今天特別興奮,近乎亢奮。高橋次郎瞪一眼劉麻子:「劉桑,你不認為百寶洞有問題嗎?」
劉麻子舔著臉殷勤地笑道:「高橋先生所指的問題難道是那裡是龍穴所在?您不明白中國喪葬習俗,山寨所在的位置是龍背,燕子谷、九瀑溝、百丈崖一線都是龍背,而九龍嶺、八卦林是龍爪……」
「龍穴在哪裡?」
劉麻子眼珠子亂轉,跟在高橋次郎的屁股後面,乾笑道:「八卦林里有九宮八卦陣,相傳有陣眼,不過陣眼被破后炸出一條河來,我懷疑……是墓道口!」
高橋次郎不滿地瞪一眼劉麻子,氣呼呼地坐下來喝一口茶水,盤算著該如何找到黃雲飛所說的那個「王陵秘藏」。而劉麻子胡謅巴列的回答讓他大為不滿。
算命的就是算命的,永遠也上不了檯面。
外面忽然響起幾聲炮聲,驚得差點把茶杯扔在地上,慌忙走出聚義廳,沉沉的爆炸聲來自九瀑溝方向。爆炸聲並非是迫擊炮,而是擲彈筒。高橋次郎警覺地思索著,秋野分隊與對手接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