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 詭戰之局(五)
夜色幽深,月色朦朧。
宋遠航不止一次地站在後山木亭中凝望,他想看穿飛流的瀑布後面究竟隱藏著什麼。耳畔隱約傳來瀑布的轟鳴聲,還有冷冷的風盤旋在腳下,包圍著已然寂寞已久的心。
今夜卻不一樣。讓他朝思暮想的愛人彷彿躲在瀑布後面,始終沒有離開,但卻看不見她的影子;讓他夜不能寐的女人在心間徘徊許久之後,就如一捧沙被風吹走。
吹走,就不再回來。
她在燕子谷。他不想見她!
「少寨主,您還沒睡?」蒼老的聲音忽然傳來,老夫子不知何時站在宋遠航的身後,悄無聲息。
宋遠航的喉嚨蠕動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那種刺痛感與其身心的疼痛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
「我知道那位蘇小姐就是……」
「夫子,我想知道人與人之間是否有緣分在維繫著。當我望眼欲穿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就在我的身邊,但但得知她在身邊的時候,我卻發現我們的距離如此遙遠!」宋遠航終於回頭沙啞地問道。
一線清淚被風吹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宋遠航卻哽咽難言。
有一種苦,叫心痛。當你品嘗時才會發現人生是如此的艱難,相見爭如不見,最痛的是蘇小曼在他的心中已然成為痛,此時此刻正無情地刺痛他。
老夫子拍了拍宋遠航的肩膀:「世間皆有姻緣,只是有時卻覺得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是人生之憾事,你不必久掛心間。大當家的在世的時候對此已經看透,所以他與師妹雖然相互有意,但始終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而一旦捅破了……」老夫子欲言又止。
一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就會引來無妄之災。
宋遠航擦一下眼角:「我不知道她何時成了軍統局的人,我們現在是共產.黨游擊隊的隊伍,不可能與之合作!」
「大少爺,我知道您心裡的苦,在這件事上對錯與否影響著全局,希望你能以二龍山兄弟們為重,以滯留在山上的那批貨為重。蘇小姐之所以要聯合咱們其實是無奈之舉,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宋遠航的心猶如針扎一般,痛楚地搖搖頭:「城裡暗樁傳來消息,黃簡人與耿精忠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軍統局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而下一步我們所面對的最大的敵人並非是日軍,而是耿精忠。」
「所以我們與軍統局聯合是明智之舉,他們一定會找黃簡人,也會提出聯合的意向,而以黃簡人的性格而言,他一定會答應。」老夫子凝重地看一眼宋遠航的背影幽幽地嘆道:「耿精忠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他的手裡握有軍權,變會囂張跋扈起來,而黃簡人雖然狡詐多段,但骨子裡還是國府要員,一定不會跟耿精忠屁股後面跑。」
宋遠航微微點頭:「如此一來,軍統局或可成為聯繫紐帶,黃簡人的警察隊不會輕易圍剿山寨,我們消除了一個潛在的對手,可以全心對付耿精忠和日本人了。」
「沒有那麼簡單,耿精忠暫時不會跟他姐夫撕破臉皮,至少在沒有得到王陵秘藏之前不會!」老夫子苦澀道:「少爺,我們與共產.黨游擊隊的合作註定這場仗十分艱難,一則游擊隊的實力有限,二來孫政委犧牲之後游擊隊的實力大受損傷,而齊隊長還沒有回來,至少在這段時間我們要保持高度警惕,尤其是軍統局!」
蘇小曼會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嗎?她會如何部署行動?宋遠航的腦子裡一團混亂。
「吳先生那邊怎麼樣了?」
「乾坤雙壁已經破解,位置卻讓人捉摸不透,想必就要解開二龍山的千年謎題了。」老夫子回頭望一眼百寶洞方向:「不過現在不是開啟王陵的時候。」
宋遠航心思沉沉地點點頭,老夫子的意思十分明顯,若是破解了王陵墓道的位置將會引來虎狼,而以山寨目前的實力絕對抵擋不住耿精忠和日軍的圍攻。
「向黃簡人和耿精忠透露一些消息!」
「少爺,您要破釜沉舟?」老夫子驚詫不已,只要這個消息傳出去,黃簡人和耿精忠會立即採取行動,對山寨極為不利。但老夫子在山寨運籌多年,宋遠航所提出來的意見一定是有其道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日本人巴不得耿精忠立即攻打山寨,他們的意圖十分明顯,而且已經忍耐不住了。」
「這是個好辦法,不過……」老夫子欲言又止,轉而微微一笑:「少爺,風太硬,您應該回去休息了。」
宋遠航想燕子谷方向望了一眼,心底漠然浮現一種難以抑制的苦悶和矛盾。
燕子穀草庵靜堂。
微弱的油燈釋放著溫暖的光亮,蘇小曼呆坐在破爛的蒲團之上,望著陰森的三清造像,久久無語。
「沒想到望龍嶺少當家的十分爽快,答應與我們聯合,還將燕子谷戰略要塞騰出來讓我們駐紮!」錢斌興奮不已,在從山寨戰戰兢兢地出來的那一刻,肩上的壓力卸去了一大半,不辱使命啊!
蘇小曼挑眉看一眼錢斌:「他……看了我那封信?」
「我擔心少當家的不接見,索性先投的書信然後拜山,我擔心竹籃打水啊!而且黃簡人答應站在咱們這邊,黃簡人這段時間被耿精忠打壓得喘不過氣來,也想借著軍統局的名頭出一口惡氣!」錢斌喝一口熱茶:「扼守燕子谷要塞是我沒有想到的,這可是近水樓台的便利,倘若耿精忠揮師攻打山寨,我們可以藉機進駐九瀑溝搶奪九鎖獸道。」
蘇小曼冷冷地瞪一眼錢斌:「背後捅刀子的事我蘇小曼不會做,更不會乘人之危抄後路奪寶。」
「我們的行動準則是以完成任務為基準,任何阻礙都要無情地清掃乾淨。黃簡人不過是我們的一枚棋子,我想讓他和耿精忠相互殘殺,加上宋遠航率領的游擊隊前後夾擊,耿精忠那個草包必敗無疑!」
錢斌的話還沒有說完,蘇小曼驚詫得差點失聲:「你說的是誰?」
「二龍山的少寨主宋遠航啊,我叫他少寨主,他自報家門!」錢斌老謀深算地看一眼蘇小曼:「蘇小姐,您……沒事吧?」
良久。
心痛。
「沒事,我很累。」蘇小曼起身走出草堂,向後院白牡丹臨時搭建的房子行去,早已經淚流滿面。
趙國誠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蘇小姐,您千萬要注意身體,山上風硬小心著涼。」
蘇小曼茫然地望著燕子谷深處漆黑的所在,隱約聽見水流聲音,腳步逐漸放慢,二龍山方向的星星點點的燈光似乎很遠,遠到遙不可及。
趙國誠將軍衣給蘇小曼披上,想以此討好這位冰美人。
「你回去吧!」蘇小曼冷然地看一眼趙國誠:「二十四小時戒備,不得出現任何紕漏,否則軍法處置!」
軍衣滑落在地上,蘇小曼看也不看一眼,徑直而去。趙國誠啞然失聲,待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幹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那件軍大衣太破爛了。
草屋之內,蘇小曼一頭鋪在床.上,抓過被子蒙在頭上,淚如泉湧!
她從來沒有如此痛快地哭過,也從來沒有如此委屈地哭過。
宋遠航還活著!
為什麼還活著?
難道活著不是對愛人最好的獎賞嗎?
不……
漆黑的晚夜,寂靜的山谷,冰冷的淚水。蘇小曼在無比的悲痛中飽受折磨之際,草屋外面正有兩點煙火的光亮明滅。
「蘇小姐今天有些不正常啊!」錢斌吸了一口煙,把煙蒂掐滅:「國誠,燕子谷戰略位置極其重要,蘇小姐的安全更為重要,憲兵連的兄弟們要吃點苦頭了。」
趙國誠欲言又止。
「明日派人進城,注意警察隊和駐軍的動靜,還有立即拍電報給徐州方面,請求立即支援,刻不容緩!」錢斌望一眼蘇小曼所在的房子,轉身向草堂而去。
趙國誠靠在草房牆板上,仰頭望著霧蒙蒙的寒天,長嘆一聲:女人真是不可捉摸的動物!
沒有人知道蘇小曼正在備受煎熬,是上山與愛人相見還是為全局著想巧設詭局儘快完成任務?她無從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