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暗黑底牌(三)
敲門聲很沉悶,似乎每一下都扣在藍可兒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意味。
「以前半夜都是開著門的,哪兒有這麼做生意!」藍可兒自語著退後兩步,回頭望向鼓樓廢墟方向,不禁輕嘆一聲。
無力傳來一陣局促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隙:「你們找誰?」
「呔,我是來找侯三的!」藍可兒的反應極為機敏,還未等齊軍反應過來,一把便將門給拉開,裡面的人猝不及防,險些給摔到外面。藍可兒大搖大擺地走進仁和旅店,才發現除了開門人,屋內空空如也,臉色不禁變得難看起來。
齊軍慌忙扶住開門的夥計,上下打量一下:「兄弟,我們是山上的!」
夥計嚇得不輕,鬼頭鬼腦地看一下外面大街,慌慌張張地關門:「嚇死我了,還以為是住店的呢!」
藍可兒狠狠地瞪一眼夥計:「掌柜的呢?」
「死了!」小夥計翻一下眼皮,臉上露出一抹悲戚之色:「大小姐啊,您還不知道?」
藍可兒吃驚不小,指著自己的鼻子剛想反駁,手忽然僵住:「侯三哥他……」
齊軍黯然搖頭:「兄弟,侯三哥和夥計們都犧牲了?」
小夥計悲憤地點點頭,眼睛猩紅眼色,哽咽道:「三哥命令我留守在店裡,他們護送少寨主出城,一去就沒有回來!」
一線清淚忽的飄落下來。作為藍家的千金大小姐,藍可兒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心彷彿被刀子刺了一下,全然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當他駕著馬車衝出黑暗的巷子的時候,侯三率領兄弟們為她開道,汽油瓶在空中燃燒爆炸,路障被兄弟們拚死挪開,還有「噠噠」的槍聲作響。
她知道,當城門即將關閉的時候,遠航哥的兩枚炸彈在背後炸響,馬車衝出城門的瞬間,她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悲壯和瘋狂——不過在她的身後,兄弟們已然被烈火吞噬,他們以血肉之軀為她築起了一道鐵壁銅牆!
「大小姐,您不必悲傷,兄弟們保護少寨主和您成功出城,值!大當家的在那邊不會虧待他們的……」夥計擦了一下眼睛,猶疑不定地看一眼齊軍:「我聽到消息后偷偷去看,大清早的時候兄弟們都被運出城了,被警察埋在亂葬崗。」
齊軍摘下帽子,忽然想起了孫政委的話:知道二龍山上是什麼土匪嗎?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們要積極團結他們,要引到他們為抗日做出貢獻!
從這次慘烈的事件來看,孫政委說的沒錯。
「他們是真正的英雄。」齊軍苦楚地嘆息道:「兄弟,你打算怎麼辦?回山還是繼續留在城裡?」
「旅店的牌子被我摘了,怕那些警察來查封,擔驚受怕地等到現在也沒來人,奇怪的很。我請求少寨主派個掌柜的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夥計六神無主地看一眼藍可兒:「城裡這兩天特別怪,大小姐還是以安全為要啊。傳聞狗.日的不久就會打到陵城地界,老百姓們人心惶惶,搶著買米買糧,囤積生活必需品,咱這旅店是開不下去了。」
藍可兒微微點頭,看一眼齊軍:「齊大哥,我們還是辦正經事吧。說不準謠言成真,山寨上也會亂成一團糟的!」
齊軍嘆息一聲點頭起身,拍了拍夥計的肩膀:「兄弟,不管怎麼樣,旅店還得支撐下去,城裡的消息也要及時發給山裡,有什麼困難沒有?」
夥計落寞地搖搖頭:「米店那邊情況也不好,藍家商行不計成本地收糧,跟當初史家糧店一樣……」
藍可兒面色一滯,俏臉憋得通紅。夥計嚇得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大小姐您千萬別怪罪,藍老爺他自有安排,我是胡說的!」
齊軍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藍可兒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急匆匆地出門。
街頭冷清,夜色幽暗。
藍可兒感到心裡無限沉重,不斷地思索著夥計的話:「齊大哥,我爹收糧幹嘛?難不成日軍真的要攻進陵城?」
「藍掌柜的未雨綢繆,自有他的道理。」齊軍謹慎地觀察著清寂的街頭,一輛滿載的馬車從身邊而過,隱約傳來一股濃重的中藥的味道,不禁多看了兩眼。
「回家問問爹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藍小姐,你先回藍家大院,我到藥房轉轉。今天已晚,明日準備採購所用吧。」齊軍淡然地說道。
頤和居茶館,黃簡人很顯然沒有方才那麼緊張了,只是不斷地喝茶,腦門都沁出了汗珠,三角眼翻了半天,卻沉默不語。
「黃.局長,事到如今形勢都已心知肚明,宋家為了王陵秘藏甘願世代為匪,大當家的殫精竭慮一輩子卻……」話沒有說完,白牡丹的眼圈先紅了一成,卻咬著嘴唇:「縱然如此,山寨的形勢也是岌岌可危,藍掌柜的要你上山奪寶著實有點委屈您了,但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藍笑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淡然道:「你是在算計警察隊的利弊得失吧?南運國寶文物在山寨一天就會引來虎狼環嗣,耿精忠焉能放棄這個平步青雲的籌碼嗎?日本人能放棄奪寶的野心嗎?他們都是沖著南運國寶來的,只有兵行險招才可化解危機。」
黃簡人擦了一下冷汗:「這個道理我何嘗不知道!二位把黃某人看得太膽小怕事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警察隊上山奪寶,豈不是在給宋遠航添亂?他可是國府南運文物轉運專員,失了國寶文物豈不成了民族的罪人!」
「好一個民族罪人,黃.局長一語中的啊,藍掌柜的意思已經很明了了,即便是國寶被您奪去了也比落到耿精忠和日本人的手裡好得多!」白牡丹兀自笑道:「藍掌柜的只看中了您這點,才跟你商量奪寶大計的!」
藍笑天苦楚不已,背著手在雅間內踱了幾步:「南運文物固然重要,我當然也相信簡人是最重義氣的人,尤其是不與耿精忠同類,才極力勸說。權衡利弊無可厚非,以大局為重才是根本。」
南運文物在二龍山已是不爭的事實,但讓黃簡人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藍笑天和白牡丹竟然以七大姓氏之名,主動邀請他上山奪寶!其中有幾分誠意?又有幾分是虛情?一時間還真難以揣度。
「好話說了一籮筐,感情我們是上杆子求你奪寶的,此事已明說了,黃.局長做與不做再議吧。」白牡丹略有不滿地瞪一眼黃簡人,眉頭微蹙:「南運國寶的事情我不管,王陵秘藏的安危自有天意,我找你的目的卻很簡單——報仇!」
黃簡人驚得一哆嗦:「白老闆要給宋大當家的報仇?」
「當然!」
「仇家是誰?難道是耿精忠?」黃簡人擦一把冷汗囁嚅道:「這個忙我到可以幫你,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槍斃他一百次!」
「他還沒資格!」白牡丹陰沉地瞪一眼黃簡人:「你以為耿精忠有能耐跟宋大當家的作對?他見了大當家的都得屁滾尿流!」
黃簡人不安地思索著。當日發生在燕子谷的爆炸案實在讓人匪夷所思,該炸死的還活著,不該死的卻上了黃泉路。沒有確切的消息證明宋載仁是生還是死,尤其的黃雲飛和白牡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靈活現的時候,更不相信宋載仁會死。
在黃簡人的印象里,宋載仁就是九頭蛇,不死鳥!
「那您的仇人是?」
「日本人!」白牡丹咬碎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黃簡人猛然拍了一下腦袋:「笑天,一定是日本人乾的,當日高橋次郎和石井清川上山祝賀的時候,您還記不記得闖三關那檔子事兒?比試槍法的時候突然之間就冒出來一個年輕的便衣!」
「此間的事情太複雜,但萬事有因果。想要霸佔二龍山的豈止是一人!」
「那是那是,哦……還有馮大炮,跟日本人攪和在一起,拼了老命私自調兵硬闖八卦林,其實這裡面……太複雜!」黃簡人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宋大當家的三番五次戲弄日本人,讓那幫狼子野心的玩意吃了爆虧,所以日本人才痛下殺手?」
白牡丹面色悲戚臉色蒼白,從某種角度而言翠柳是為自己而死,大當家的也是為自己而死。冥冥之中似乎註定,苟活於世只為報仇。日本人炸掉的不僅僅一個宋載仁,而是七大姓氏千百年來護衛王陵的希望。千年守護一夢成空,而日本人就是罪魁禍首!
「狗.日的雜種!」黃簡人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並且難得一見地怒火中燒,起身拱手:「二位,我明白了,你們是想讓我上山奪寶,轉移日本人的視線,保全龍山王陵秘藏。而白老闆的終極目標是日本人?」
「是!」
「我倒是有一條妙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黃簡人陰鷙地望著茶樓外面燈火輝煌的錦繡樓,陰狠道:「讓馬逸跟日本人血拚一仗,我們從中漁利即可!」
藍笑天微微一笑:「黃.局長的這招叫借刀殺人?」
白牡丹一怔:「沒有那麼簡單,馬逸是土鱉軍閥起家的,他來陵城絕對是有備而來,試想大敵當前之際他能選擇來陵城,此舉定然經過算計,南運國寶被劫這麼大的案子早就盡人皆知了,他能不知道?沒準他也是沖著這個來的。」
「也就是說你又多了一個奪寶的對手!」
黃簡人咬咬牙:「二位就別繞彎子了,我答應上山奪寶。」
「好!」白牡丹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黃.局長此次進山的一切費用都有我來承擔,武器要最好的德國造的,彈藥準備充足些,!」
「時間你們定好了,不過我要先放出風去,讓耿精忠發毛才行。那小子今天收編了暫編團殘餘舊部,軍統調查組生死不明,這要是叫徐州方面知道了,就是死罪!」黃簡人狠聲道:「我已經向上峰稟報了此事,並在耿府設下眼線,看來還一時半會也用不上啊!」
「你只要鼓動他上山奪寶就行了。」白牡丹幽幽地看一眼藍笑天,深呼吸一下,眼中閃動著一抹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