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暗黑底牌(一)
頤和居二樓雅間,似乎是專門為陵城豪富名流所準備的一樣,寬擴的雅間內布置得古樸而考究,北側的古董架子上擺著從集寶齋買來的贗品,乍一看上去一點也不遜色於珍品,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而現在,一個身穿猩紅色掐金絲邊的窈窕女人正在古董架前駐足,流雲的髮髻挽在腦後,凹凸有致的身材讓人看一眼就立馬流鼻血。而藍笑天正在臨窗望著對面的錦繡樓。
多少繁華都如過眼的雲煙,最後徒留一抹奄奄一息的虛景,現在連那抹繁華的底蘊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具空殼在苟延殘喘。而在藍笑天的心裡,這種虛景就要不再,或許在不久之後。
腳步聲打斷了藍笑天的冥思,也打斷了猩紅旗袍女人的目光,回眸之際,卻看到一雙充滿詫異和恐懼的老眼!
黃簡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差點掉了下巴,張著嘴喘著粗氣,僵硬的身體仿若動一下就會碎裂開。身體沒有碎裂,而是心。
「黃.局長,許久不見一向可好啊!」白牡丹白皙而粉嫩的俏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目光里滿是不屑的嘲諷和無所謂的笑意。
藍笑天冷漠地看一眼黃簡人,緩步走到茶桌前穩穩地坐下,喝茶。
「你……」
「怎麼著?去陰曹地府走了一圈回來您就貴人多忘事?咯咯!」白牡丹輕笑兩聲,婀娜著走到茶桌前,那一抹猩紅的顏色如影隨形,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黃簡人手裡的公文包掉落在地,雙手打了幾下老臉,發出單調的「啪啪」的聲音,方如夢初醒:「白老闆!」
「是我!」
聲音很輕,也很溫柔,但在黃簡人的耳中卻顯得冰冷異常。不僅呼吸有點局促,就連心跳也若有若無起來,以至於老臉憋得通紅,慌忙拾起公文包,木訥地點點頭,腿有如灌鉛了一般沉重。
「簡人,你哪裡不舒服?」藍笑天冷落地瞪一眼失魂落魄的黃簡人,老臉上浮上一抹冷笑:「今晚白老闆做東,您可千萬別錯過了好戲哦!」
黃簡人的老臉上浮現出豐富的變化,千滋百味不知道是酸甜苦辣,好比前幾日黃雲飛忽然出現的時候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之間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剛想說話,卻差點摔倒在地,狼狽至極。
「黃.局長不要如此緊張,我是人又不是厲鬼——即便是真的是厲鬼,看在您以前對我善待的份上也不會為難您的,呵呵!」白牡丹淺笑一下,端起茶壺給黃簡人斟茶:「您從不爽約,今日卻晚了兩分鐘,是不是該罰一杯?」
氣氛太過詭異,黃簡人的腦子有點不夠用。如果把黃雲飛也沒有死的信息公佈於眾的話,沒準白老闆也會吃驚不小。不過下一秒黃簡人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想起了宋載仁。
「白老闆福大命大造化大,竟然……竟然……」
「竟然大難不死,是吧?」白牡丹臉上的笑容依舊,波瀾不驚。
藍笑天嘆息一聲:「今日卻是在白老闆的授意下邀請你喝茶的,不過這茶可不是白喝的,此間的事情多有變幻,簡人一定要以誠相待才行。」
「藍掌柜的意思太直白,恐怕黃.局長有些接受不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是為了報仇而來,而藍掌柜的是為了護寶而來。當然嘍,並不是護衛南運國寶,而是龍山王陵秘藏。」白牡丹收斂了笑容低眉瞥一眼還沒有緩過神來的黃簡人說道。
黃簡人拍了拍腦袋:「我明白!」
「你不明白!」藍笑天放下茶杯回頭望一眼燈火通明的錦繡樓,冷哼一聲:「自從暫編團駐守陵城之後,二龍山的危情便紛至沓來,老掌柜的未卜先知啊,兩次三番敲鐘示警,這個你知道吧?」
黃簡人的臉色難看得猶如紫茄子,長長地嘆息一聲:「笑天,十年前……十年前我便有預感!」
「咯咯!黃.局長可真會說笑,十年前您還是一個小警察呢,耿精忠的老子也沒死,還有一絲的人情味在,現在呢?七大姓氏分崩離析,走的走亡的亡也就算了,他那個混蛋兒子現在竟然打起了王陵秘藏的主意!」
藍笑天幽幽地嘆息一聲:「白老闆說得太過露骨!」
「總比某些人霸佔錦繡樓的吃相好看一些!」
冷汗從黃簡人的脖子上流下,無數個毛孔都似乎張開,螞蟻啃食一般難受。黃簡人端起茶杯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二位,行行好,讓我喘口氣再說!方才來晚了兩分鐘,知道我去幹嘛了嗎?我是砸耿精忠的明窯去了!」
「黃.局長當真是去砸窯,我倒是另眼看待您,只怕是溜須拍馬去了,耿精忠現在可是權勢滔天的團長!」
黃簡人喝了一大口茶,不覺得燙嘴,穩定了一番情緒:「笑天方才說的對,若是我那老丈人還在世的話,事情絕對達不到這個地步。耿精忠現在是中了邪魔,把姓馬的參謀長溜得妥妥帖帖,一門心思想當官,早就忘了他是誰!」
「他敢踩著你的頭往上爬已經說明了一切,你還對他抱有什麼希望嗎?」藍笑天冷哼一聲:「百年前的縣民團在他爹的手裡的確發揮了不少作用,但現在呢?他早已忘記了耿家的責任,甚至都不把你這個託孤的姐夫放在眼中。」
白牡丹點燃一支香煙,絲絲縷縷的煙霧盤繞而去。也許這就是宿命,也許這就是天意。
「如果不是宋大當家的慘遭不幸,絕對不會有這樣一場會面,不知道你明白否。現在二龍山岌岌可危,曾經的護寶家族成了盜寶的急先鋒,更有日本人環嗣左右……」
黃簡人微微點頭。七大姓氏護寶的傳說是聽老丈人說的,也就是耿精忠的老爹,當然後來的託付之舉也是真實存在。耿氏家族作為護衛二龍山王陵的一族,擔負著傭兵的責任。十年前的軍閥侵入一戰,縣民團也曾全力出擊二龍山,幾乎是全軍覆沒,而後縣民團一蹶不振,到現在已經名存實亡。
這不是故事,而是現實。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黃簡人不得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初聯絡耿精忠剿匪的是他,兩次三番地設計誘捕宋載仁想奪取龍山秘藏的也是他,甚至想擴充警隊全力圍剿佔領二龍山的還是他。但無疑一次也沒有成功,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主管錢袋子的是藍笑天和白牡丹。
為商者皆以利益為第一,況且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護寶家族。
藍笑天的夫人米氏家族,黃簡人的老婆是耿氏家族,但按照規矩,兵者家族傳男不傳女,所以那個黃臉婆從來不對什麼護寶有過興趣。而那個混蛋耿精忠更是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一提起剿匪就樂得後腦勺開花!
「笑天,不瞞你說,耿家的民團早已不復存在,當初的血性也完全頹敗喪失。現在的縣民團大多數都是地痞流氓和無業游民組成,而且就在我的手下,也就把守東城門的那點兒能耐了。」黃簡人苦澀不已。
藍笑天微微點頭:「這個我比你清楚,山寨目前岌岌可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跟你說這個,也不會求到你的頭上。」
「陵城的老百姓大多是當初的七大姓氏繁衍而來,縱然是老當家的……」白牡丹提及那個神秘的老當家的,聲音忽然頓了一下,她想起了那座亂葬崗里的孤墳,心下不知有多少感慨活泛過來,卻化為一聲嘆息。
「老當家的十年前遁世而去,鼓樓敲鐘人便是。」藍笑天面無表情地看著黃簡人:「今日相談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不是白老闆執意找到你攤牌的話,也許我死了都不會說這些!」
黃簡人的老臉陰晴不定,抬眼望著對面燈火鼎盛的錦繡樓,不禁暗自嘆息一下:「二位的意思我再明白不過,請山寨的兄弟們放心,也請你們尚存的幾大家族放心,我黃簡人絕非無良之輩,手下的警察隊也絕不會做出違背諾言的事情。至於耿精忠,我已經部下天羅地網,只要需要,我會……」黃簡人打了個「殺」的手勢:「二位可放心了?」
白牡丹淺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可沒有阻攔黃.局長奪寶,此番找您來也絕不是以七大家族的名義壓制你賭咒發誓,藍掌柜的,您就直言了吧!」
藍笑天沉思良久,沒有說話。
「簡人,我是求你出兵二龍山奪寶的。」
「砰!」茶杯忽然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黃簡人緊皺眉頭盯著藍笑天:「奪寶……」
東城門幾乎沒有設防,本來是由縣民團的人把守城門,因昨日發生了嚴重的槍擊案件,死了七八個人,警察巡邏隊也不願意在這兒當槍靶子,竟然無人值守。
藍可兒和齊軍便輕鬆地進了城,城內的情況似乎沒有好轉,大街上也還有警察巡邏隊走過。藍可兒眉頭微蹙地看一眼齊軍:「齊大哥,好像不對呢,黑狗子這是在玩內緊外松的把戲呢!」
齊軍微微點頭,看形勢有些不妙。因為以往想要順利進城的話是很困難的,那些警察和縣民團的狗人們都把東城門當成搖錢樹,搜刮老百姓的銀子是少不了的。
「我們先去仁和旅館,打探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齊軍和藍可兒步履匆匆地向鼓樓大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