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雪上加霜
耿精忠氣得暴跳如雷:「別他娘的開槍,自己人!」
連續不斷的爆炸瞬間淹沒了耿精忠的嘶吼,士兵們驚駭不已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而警察巡邏隊早被嚇得魂飛魄散四下奔逃。正在此時,一輛馬車從黑暗的巷子里飛奔出來,藍可兒背著皮囊抓著韁繩,憑空一聲鞭響,兩匹大馬受驚似的沖了出來。
老幺回頭正看到這一幕,不禁咧嘴一笑:「小姐,您真厲害……」
一個黑影突然從城門側一把抓住馬車,身體一縱竟然竄上了馬車,黑色的皮箱扔進車裡,揮手就是兩槍:「老幺,快!」
老幺的精神一震:「大少爺,我頂住黑狗子……」
憑空一聲鞭響,馬車衝進滾滾濃煙,後面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
老幺抱著槍奮力追趕馬車,火光照亮了他滿臉的鮮血,猶如地獄小鬼一般,眼見著馬車即將衝出城門的剎那,城門卻突然緩慢地關閉。耿精忠正指揮著士兵全力向城門處反撲,而警察巡邏隊也反應過來,拼盡全力在關城門。
老幺拼盡全力跳過燃燒的路障,望一眼即將奔出城門的馬車,忽然狂笑:「老子他娘的拼了!」
雪亮的刺刀閃爍著森森寒光,與之相對的臉更為冷漠,老幺吐出一口血沫子,向城門一側沖了過去,舉起刺刀狠命地刺向黑狗子!
清脆的槍聲劃過黑暗與火光交織的城門洞,在刺刀舉起的瞬間,老幺的身體突然僵硬,憤怒的目光定格在衝出城門的那架飛奔而去的馬車。又是一陣槍聲響過,鮮血湧出老幺的嘴角,刺刀插在了地上,只聽「咯」的一聲脆響,刺刀竟然折斷!
「大少爺……」鮮血在體內澎湃,火光閃耀在眼中,槍聲猶在耳邊,生命的光華卻悄然而逝。世間的一切都被老幺定格在最後的一瞥之中,如此眷戀,如此憤恨,如此慘烈。
侯三倒在血泊里,眼前是近在咫尺卻永遠也無法達到的距離,鮮血染紅了身下冰冷的石板路,凜冽的風從耳邊吹過,帶走了身體內唯一的一點熱量,卻死不瞑目!
馬車瘋狂地衝出城門,後面塵土飛揚。鞭聲在空中激蕩,如同抽在冰冷的石頭上。一雙緊握著韁繩的手已然麻木,她只想向前奔跑,躲過身後不時響徹夜空的槍聲。
宋遠航爬在木箱之上望著東城門方向的滾滾濃煙,嗓子火辣辣地疼痛:「兄弟……」
馬車越過如意湖闖入山道之後慢了下來,藍可兒靠在木箱之上,汗水已經濕透了臉頰,絲絲縷縷的頭髮貼在額頭上,僵硬地回過頭:「遠航哥!」
「老幺沒有上來……」宋遠航沙啞的聲音里充滿無奈與愧疚,抓著黑色皮箱的手感覺一陣酸痛,想要放開卻不容易,感覺黏糊糊的鮮血已經把手給凝住一般。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才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
是心痛!
東城門外,警察巡邏隊追出了三四里路,卻沒有追上那輛馬車。二狗子只好垂頭喪氣地返回來,剛一進城便碰到了緊急而來的黃簡人。黃簡人臉色蒼白地盯著耿精忠:「到底是怎麼回事!」
「姐夫,您先息怒!我帶人可不是沖著您的,馬參謀長命令我去城外夜訓,走到城門口這卻正趕上你們戒.嚴!」耿精忠眼皮一番瞪一眼黃簡人:「你手下的兄弟連個招呼都不打,見著我就一通警哨,然後就開槍……」
「血口噴人,你他娘的血口噴人!」二狗子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抹一把滿臉的血跡指著耿精忠的鼻子:「局座,您下令全城戒.嚴抓捕二龍山土匪,我們還沒等封城呢,耿營長率人就要闖城,不問青紅皂白就開槍……」
「放屁!你他娘的哪隻眼睛看到的是老子下令開的槍?不說出來老子斃了你!」耿精忠氣得七竅生煙,拔出手槍點指著二狗子:「到底是誰先開的槍!」
黃簡人氣得一跺腳:「都給我消停點,土匪駕著馬車出城都沒攔住?這叫離間計都看不出來!」
耿精忠忽然一拍腦袋,恨得牙根直痒痒:「上了賊道了!」
黃簡人氣急敗壞地走到一堆屍體旁仔細檢查,耿精忠不得不跟在後面,一眼便看到了侯三的屍體,面目猙獰可怖,一雙眼珠子凸出來,凄慘無比,不禁嚇得脖子直冒涼風。
「精忠,都是二龍山的土匪啊,這下你明白了吧?」
「姐夫……我錯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全城戒.嚴嗎?城裡暗樁卧底的線報,宋遠航要在今晚運葯出城,竟然在咱們的眼皮地下跑了!」黃簡人一跺腳轉身就走。
耿精忠慌忙追過去:「姐夫,您為啥不跟我通個氣?好在彼此兄弟沒有大傷亡,否則我得吃不了兜著走!」
黃簡人冷哼一聲:「耿團長,人各有志,保境安民是我的職責,難道還得跟你彙報不成?不過我得好好感謝你!」
黃簡人一擺手,率領警衛隊揚長而去。
黑松坡暫編團營地,微弱的油燈閃爍不已。一張俊俏而蒼白的臉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略有疲憊之色。蘇小曼凝神看一眼坐在角落裡抽煙的錢斌:「老錢,今日是第三天了,二龍山還沒有回信,您看?」
錢斌陰沉地搖搖頭:「蘇小姐,我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也許您還沒有意識到,那天炮轟燕子谷之戰我們本不應該如此處理,在二龍山最脆弱的時候,我們釋放出十分不友好的信號啊,關鍵是一宿炮轟非但沒有炸死幾個日軍,還誤傷了共產.黨游擊隊一個當官的。」
「炮轟燕子谷是既定策略,打擊二龍山土匪不是本意,但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蘇小曼冷漠地看一眼錢斌:「我們已經給他們足夠的反省機會,若是在一天之內再不給我們答覆,只好強攻山寨奪回南運國寶了。」
「這件事兒一定要深思熟慮,現在的形勢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第五戰區派馬逸參謀長駐紮陵城,今天是第三天,他們還沒有派人來接洽,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也不得而知。」錢斌憂心忡忡:「今天派人進城探聽消息,傳回來的信息不容樂觀!」
蘇小曼微微點頭,臉上路過一絲難掩的痛苦之色。
「馮大炮手下的那個營長耿精忠搖身一變成了團長,這事兒才是詭異之處!」錢斌小心地看一眼站在門口的周忠毅:「周連長,明天把憲兵連的人都調回來,以防萬一。」
周忠毅點點頭:「蘇長官,錢先生,當務之急是那些染病的士兵,雖然還沒有波及到憲兵連,但勢頭有點不太好,幾十名士兵說病就病了,非戰鬥減員才是大患!」
「忠毅此言極是!」蘇小曼眉頭微蹙道:「醫療隊的說是傳染性傷寒,病來的太蹊蹺啊——我懷疑二龍山的人是否也感染了這種病?否則怎麼如此安靜!」
「所以我才建議您立即採取措施,明天我想辦法上山拜會,您立即進城找馬參謀長,陵城乃是是非之地,絕對不宜久留啊。」
蘇小曼微微點頭,沒有說出任何意見。
如今的形勢十分複雜,蘇小曼雖然心急如焚,想儘快解決南運國寶之事,但談何容易?日軍突擊隊潛藏在龍山深處,對山寨虎視眈眈,城內又來了一支駐軍團,偏偏暫編團的叛徒耿精忠成了團長。此所謂前有狼後有虎,那些收編的暫編團當兵的人心浮動,軍心不穩是自然的。
僅憑藉軍法處憲兵團的一個連的兵力,絕對無法抗衡耿精忠團和日軍的突擊隊。所以,看似優勢佔盡的蘇小曼感到壓力陡增,機會在一點一點地流逝,而她卻無能為力。
二龍山後山土路上,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隨即便響起一陣悠長的哨音。山寨大門洞開,齊軍率和蠻牛率領幾名游擊隊員跑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宋遠航和藍可兒趕著馬車過來,不禁大喜過望:「遠航,你終於回來了!」
宋遠航百感交集地拱拱手:「齊大哥,辛苦了!」
「大少爺啊,蠻牛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山寨出了大事兒了!」蠻牛是那種心裡裝不下事兒的人,一見面先把山寨的情況翻了個底朝天,儘管齊軍再三示意蠻牛不要說,卻適得其反。
宋遠航無比震驚地拉住齊軍的手:「兄弟們究竟怎麼樣了?」
齊軍苦澀不已:「邁克先生說是得了一種傳染性的疾病,吳印子說是感染傷寒,昨天就病了十多個,今天有倒下七八個,現在有二十多人起不來炕了!」
宋遠航感覺一陣眩暈,藍可兒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攙扶住:「遠航哥,咱們不是運回來藥品了嗎,兄弟們沒有事的。」
「我去看看再說!」宋遠航強自忍住沉痛,快步走進山寨。
山寨百步階前火把亮如白晝,兄弟們從後山寨門一直站到聚義廳門口,一條火龍一般。老夫子、吳印子等人出來迎接,院中一時間充滿歡聲。這種情形在大當家的宋載仁西去之後還是第一次,讓宋遠航的心多少有了一些暖意。
「山寨里的情況怎麼樣?」宋遠航疲憊地坐在太師椅上,滿面焦急之色。
老夫子看一眼宋遠航和旁邊拎著黑色皮箱的藍可兒:「發生一點小事,幾個兄弟們染病,但現在已經控制了些,少寨主要多多休息才是!」
「齊隊長說情況很嚴重啊,我放心不下!」
「少寨主多慮了,這種傳染性傷寒病均在春秋交替之際發生,應屬正常。」吳印子強作鎮定地苦笑道:「我已經寫下了配方,待明日就可以進城抓藥,一切不必擔心。」
藍可兒幽幽嘆息道:「藥品已經運回來了,治病救人要緊。齊大哥,讓游擊隊的劉醫生跟我去看看才好,否則遠航哥放心不下!」
宋遠航的心砰然一動,心底的某處似乎被藍可兒的話給擊打一下,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宜察覺的色彩,看一眼藍可兒:「你要小心了,藍伯父的那些葯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藍可兒微微一笑:「現在山寨困難不假,這點葯也是來之不易,但兄弟們的病最重要的,放心好了!」
藍可兒放下黑色的皮箱,跟隨齊軍走出聚義廳。老夫子把其他人遣走,熄了外面的火把,聚義廳內只剩下宋遠航和吳印子三人。
「老幺沒有回來?」
宋遠航沉痛地搖搖頭:「他……死了。」
老夫子沉默片刻,一聲嘆息:「少寨主莫要難過,這些兄弟們死心塌地,實乃是對大當家的報恩啊。」
「城裡的情況很糟糕,耿精忠回來了,掌握重兵,黃簡人的勢力遭到很大的打擊,但眼下還看不出什麼。我料想不久之後又將是一番血雨腥風。」
山寨已是四面楚歌風雨飄搖,這種形勢當真是比十年前嚴重得多,若是大當家的在也得著急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