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暗戰竟夜(五)
齊軍率領一個連的兵力充當先鋒,鑽山抄近路向黑松坡殺去。走到三岔路路口的時候便聽到陵城方向炮聲隆隆,所有人不禁心驚膽戰起來:該不是日本人攻城吧?
的確是炮聲,不過不是日軍打的,而是耿精忠!耿精忠調集了兩門迫擊炮,拉大旗作虎皮,先在氣勢上拔得頭籌,放的是空炮,嚇唬人的。
事實上耿精忠用不著放炮,馮大炮的殘兵敗將已經退出了戰場,而野田率領的突擊隊早就鑽山撤理了,沿著如意湖山路向黑松坡方向機動。
夜色如墨,炮聲隆隆。耿精忠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回頭望一眼身後的隊伍,心裡更是得意起來: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要置馮大炮於死地!
置死地而後生,否則死的就是耿精忠。無論是鐵路隘口被炸還是軍火庫被突襲,任何一個罪名只要落實了,遞交軍法處難逃一死。耿精忠十分清楚後果,所以他才借打擊敵人的名目不問青紅皂白,只要發現有人對抗便迎頭痛擊。
這叫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一定要把二龍山土匪趕盡殺絕,對馮大炮也不能心慈手軟——唯有這樣才能保住小命。
馮大炮早已嚇得屁滾尿流,一團之長到現在已經無兵可用,僅有的幾個貼身警衛全被打死——可悲的是沒有戰死沙場,而是死在了耿精忠的手裡。
堂堂的一團之長成了孤家寡人,只能鑽山求得生路。黑夜是最好的偽裝,但願能熬到天亮,回到二龍山重整旗鼓。
齊軍率領的先頭部隊抵達黑松坡,沒有任何猶豫,兵分兩路推進:一路是沿著大路向陵城方向,另一路走如意湖岔路直撲暫編團駐地。如果速度夠快,應該能趕上激戰!
而就在此時,野田率領的突擊隊正在岔路上急行。兩把尖刀即將在空中相碰,激烈的交戰一觸即發。
齊軍對游擊戰法遊刃有餘,即便暫編團士兵對這位「土匪」沒有半點了解,但幾乎所有人都對齊軍有一種天然的尊重——命令下達恰到好處,形勢判斷有理有據,行進突擊有板有眼,關鍵是這個「土匪」叫他們「兄弟」。
「停止前進!」齊軍忽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一番擺了擺手:「有人……準備伏擊!」
黑夜之下的老林子里忽然傳出幾聲鳥鳴,空氣瞬間凝滯,當兵的慌忙找好狙擊位,布控好火力支撐點,周圍瞬間陷入死寂。齊軍抹了一把熱汗,盡量平息情緒盯著漆黑的林子,坡下便是那條通往如意湖的土路,只等著敵人闖進包圍圈。
野田突擊隊兵不血刃地炸了鐵路隘口,在回撤的途中乘虛而入偷襲暫編團軍火庫,此戰打得順風順水,不僅完成了上峰任務,還重創了暫編團報了一箭之仇,拔除了眼中釘。
這是野田的一場勝利,也是高橋次郎完美計劃的一部分。
「野田君,您沒有感到空氣里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嗎?」秋野吉人凝重地望著寂靜的土路,不禁放緩了腳步。
野田皺著眉頭打了個手勢:「你擔心有埋伏?大可不必!暫編團忙著救火,大炮不過是昭示他們的無能而已,所有人都沉浸在二龍山的喜慶之中呢。」
「您是九州島人氏?」秋野話鋒一轉冷然道:「九州盛產一種寄居蟹,窩在殼子里抵禦潛在的風險,捕獲獵物的方式是——守株待兔!」
野田皺著眉頭冷哼一聲:「秋野大尉,你的意思是說前面有寄居蟹?我有對付這種劣質生物最好的辦法,砸碎它們!」野田打了個手勢:「縱隊潛行!」
「潛行可是秋野組的拿手好戲,我們只管行進好了!」秋野吉人肅然道:「帝國軍人不可容忍發生意外,投送到陵城的突擊隊要保存實力,我們的策略是避其鋒芒,一切以完成任務為宗旨……」
兩側樹林中閃過數條黑影,三人一組的突擊隊員片刻之間便淹沒在林中。
「噠噠!」
一陣急促的槍聲突然響起,驚得野田目瞪口呆:「秋野君,有埋伏!」
「現在是砸碎寄居蟹還是要把它扔到海里?」秋野吉人傲慢地瞪一眼野田:「傳我的命令,避其鋒芒!」
齊軍一躍而起:「兄弟們,打!」
很久沒有如此暢快淋漓地戰鬥了,齊軍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如果率領的是游擊隊,他會毫不猶豫地壓上去,幾乎所有游擊隊員都會林中作戰,而且勇猛無敵。但此刻,他有一種無力之感——幾乎所有當兵的都在漫無目的開槍,而且面對不確定的敵人畏手畏腳,不敢上壓!
「突進,快!不能讓他們鑽山……」
扇面形的攻擊立即形成火力網,完全封鎖住對手前進路線,火力點壓住土路上的敵人,不讓對手有任何還擊能力。暫編團的主力槍械是中正38式步槍,射擊精度不高,殺傷力也一般,但氣勢還是有的,一時間把土路上的敵人打得抬不起頭。
野田忽然感到壓力倍增,不知道對面打伏擊的是哪部分隊伍,但從火力上判斷絕非是二龍山土匪,也不像是警察隊,火力很猛,有對撞的那種激情!
「八嘎,他們不是寄居蟹……撤離陣地!」話音未落,鮮血迸濺了一臉,旁邊的突擊隊員腦袋被打爆,野田抓起步槍在地上翻滾幾下便鑽進了林子。
黑松坡外,宋載仁縱馬狂奔,後面的隊伍早已被甩開八百丈遠,僅有幾名警衛連的兄弟追在後面,不禁對這位傳說中的土匪肅然起敬:宋團長比馮大炮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耿精忠已經殺紅了眼,有火炮做支援他不懼怕任何對手。不過他發現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少!
「耿營長,戰線拉得太長,危險!」營參謀驚懼地喊道:「軍火庫那邊怎麼辦?馮團長若是怪罪下來……」
「你他娘的別跟我提那個蠢豬——二龍山的土匪給他下了套子,這叫聲東擊西懂不?」耿精忠沙啞著嗓子吼道:「要想活命必須抓住馮大炮,否則遞交軍法處的就是你和我!」
「營長,炸毀鐵道隘口的不可能是二龍山土匪,而且我判斷馮團長是來增援咱們的,怎麼可以自相殘殺?」營參謀忽然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方才戰鬥的時候始終以為是跟二龍山的土匪作戰,現在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對方是騎兵,而且清一色的團部警衛連。
耿精忠這是要造反的節奏,如果不是他說遞交軍法處的話,營參謀還沒有反應過來,立即意識到耿精忠目的不純——甚至想要置團長於死地,並以此逃脫責任。
流氓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就是不做好事!
「砰!」耿精忠一槍撂倒了營參謀,又連續補了三槍,確認倒霉的參謀官死透了才放心,回頭罵道:「都給老子聽好了,鐵道隘口被炸就是二龍山土匪所為,他們還偷襲了軍火庫襲擊警衛連,馮大炮玩忽職守罪不容誅,抓住活的賞大洋一千塊!」
沒有人說話,形勢十分瞭然。這些平日里跟耿精忠混的傢伙們都明白怎麼回事,所為無毒不丈夫,事已至此別無選擇。那些明白耿精忠目的的當兵的都臨陣脫逃了,剩下的全部是他的死黨。
「耿營長……我是狗子!」二狗子飛身下馬在地上翻滾兩下便彈了起來,氣喘吁吁地喊道:「奉局座命令前來增援!」
耿精忠驚得目瞪口呆:「我姐夫來了?」
「增援警察隊即刻便到!」二狗子抹了一把臭汗驚懼道:「耿營長您受傷了?」
耿精忠滿臉鮮血,軍裝早就打得破破爛爛,跟地獄出來的小鬼似的。尤其是在追擊馮大炮這段路,心裡的恐懼和不安讓他變得極為偏執,方才又崩了營參謀,手下離散甚多,幾乎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給我搜山,天亮之前務必抓到馮大炮!」耿精忠揮動手槍衝天一槍,嚇得二狗子差點沒趴下。所有追隨耿精忠的死黨紛紛開始搜山,生怕惹怒了耿營長,這小子是數狼的,六親不認。
不多時,黃簡人的警察隊到了,會同耿精忠的人馬開始搜山。馮大炮成了孤家寡人,窩在一處土崖邊躲避了半個小時,山下槍聲不斷,知道姓耿的在搜山追蹤,卻毫無濤聲的辦法,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黃簡人一見到耿精忠就氣不打一處來,剛剛平復了的心情又激動起來:「軍火庫出事了還是鐵路隘口被炸了?」
「姐夫,您怎麼來了?」耿精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驚懼地看著滿臉嚴肅的黃簡人,心裡轉了一百八十道彎,編造理由搪塞。
耿精忠所答非所問,氣得黃簡人心都橫蹦,這小子是做了虧心事吧?明明知道卻不跟我老實交代,看來是平時太慣著他了!
「老子在二龍山打前站,誰知道後院起火?昨晚是不是你帶人闖進陵城搶了藍家商行!」
「姐夫您可不能誣賴好人……是二龍山的土匪!」
「放屁!宋載仁跟藍笑天是什麼關係?他能帶人砸藍家明窯?你他娘的做事不經過大腦啊?二龍山大張旗鼓地張羅婚事,縣長孫又庭都出馬了,軍統調查組就在山寨,馮大炮馳援鐵道隘口,你小子竟然敢……」
「姐夫,你不了解事實!」耿精忠立即打斷黃簡人的話頭,梗著脖子憤怒道:「二龍山土匪擺了馮大炮一道,玩的是聲東擊西的陰謀詭計,大擺鴻門宴,實際上是藉機偷襲鐵道隘口,炸了暫編團軍火庫!」
「放屁!」黃簡人氣得差點失瘋了,拔出手槍指著耿精忠:「你他娘的豬腦啊?宋載仁現在是暫編團副團長,陵城縣副縣長——他能偷襲暫編團炸鐵道線?」
耿精忠嚇得面如土色,心差點沒吐出來:這些事兒他哪裡知道?一心以為是二龍山土匪偷襲呢,現在卻自擺烏龍!
「姐夫……」
黃簡人氣得恨不得一槍斃了他,這個不爭氣的玩意鬧出大亂子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愚蠢!」
黃簡人憤怒不已扣動扳機,子彈從耿精忠的耳朵擦過去,鮮血立即流下來,耿精忠「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姐夫,事已至此我該怎麼辦?馮大炮鐵定把我送交軍法處,死定了!」
「狗屁軍法處?馮大炮要是知道事實直接斃了你!」
耿精忠陰陰地看著黃簡人,手中的槍口微微抬起,心下一橫:老子的命不是那麼好拿的,大不了跟你拼了。
「局座,馮大炮逮到了!」二狗子氣喘吁吁地從山上跑下來,後面跟著幾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