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尋寶大會(七)
夕陽漸落,山谷幽深。
燕子谷的土路上傳來一陣馬蹄音,黝黑的老林子里發出一陣松濤鳴聲,夾雜著飛塵撞進藍可兒的耳中。慌忙受盡了韁繩,手中多了一把梭子鏢,回頭望去卻見一批快馬風馳而至!
藍可兒擋住眼帘「撲哧「一笑:「宋伯父,您怎麼來了?」
宋載仁強力拉住馬頭原地轉了兩圈,喘著粗氣驚怒道:「可兒,遠航進八卦林干甚?夫子說吳老道瘋了?整個山寨亂成一鍋粥,你以為我呆得住!」
「老道昨晚怪異得很,小徒弟說他失瘋了,和黃毛鬼子鑽山找也不見!」藍可兒深呼吸道:「昨晚我和遠航哥去百丈崖清點貨物,回來才得知吳老道的事,便去八卦林方向尋找,遠航哥擔心山寨出事,要我保護白老闆才回來的!」
「這麼說他還沒有回來?」
藍可兒搖搖頭:「所以我才擔心,上山準備告訴您,沒想到山寨亂成一鍋粥,只好自己去看看嘍!」
宋載仁陰沉地望一眼山坡上的草庵靜堂:「你去草堂守著,千萬別鬧出大事!」
「咯咯!您擔心白老闆的安危?」藍可兒嬌笑不已:「難怪遠航哥要給您大操大辦呢!」
宋載仁的老臉一紅瞪一眼古靈精怪的藍可兒:「你懂什麼?快聽宋伯父的話!」
話音未落,宋載仁拍馬已經竄了出去,一片塵土飛揚。藍可兒嬌嗔地冷哼一聲:讓我陪那個老女人?才不呢!
藍可兒索性提起韁繩,雙腿一用力:「駕!」戰馬順著土路追了下去。
草堂之內,小徒弟正在敬香,邁克坐在軟墊上休息,門忽然推開,猛子端著受傷的胳膊闖了進來:「吳先生有消息沒有?」
「買噶的!一天一夜沒見著人影,哪來的消息?」邁克愁眉苦臉地看一眼猛子,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刻卻「咕咕」亂叫起來,只好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水,陰沉道:「有沒有吃的?要餓死人的!」
「老闆娘有令,等宋大少爺回來才能吃飯!」猛子拍了拍髒亂不堪的褂子瓮聲瓮氣道。
小徒弟端著小香爐狠狠地瞪一眼邁克:「都是你惹的禍!」
「買噶的……」邁克委屈地在胸前畫著「十」字:「我要進八卦林尋找吳先生你卻阻止,現在又怪起我來,什麼邏輯?」
「你進去了有的出來嗎?守在八卦林老墳頭那難道不是好主意?師傅餓了一準能回來,你卻說他老人家失瘋了,掉到河裡淹死,是何居心!」小徒弟不依不饒地大聲喊道。
邁克忽的起身,卻感覺滿眼金星亂竄,險些摔倒,強自扶住門框凝重道:「吳先生得了妄想症,他沒有穿鞋便鑽山去了,按照西醫理論這叫神經分裂病——他還狂喊著什麼,任誰都攔不住的!」
「你……你才是神經病,給我滾出去!」小徒弟氣急,把香爐摔到邁克的身上,香灰撒了他一身,香爐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小徒弟哭喪著跑出了草堂,嘴裡還不斷地喊著「師傅」。
邁克聳聳肩無奈道:「他也得了神經病——我要見白老闆!」
清雅軒內寂靜異常,禪香繚繞滿屋。白牡丹身穿大紅段子旗袍安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翠柳在後面給她梳頭。鏡子里那張俏臉顯得極為蒼白,眼神里散發出一種頹然之色。
「老闆娘,您真的要嫁給大當家的?」翠柳眉頭微蹙輕輕嘆息一聲:「陵城方圓百里,就連徐州城都知道有您這麼一號人物,不知有多少官宦人家富商甲胄子弟等著您,何苦看中了這塊荒山溝?」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不懂。」
「大當家的再好也不過是山大王,您要為下輩子做好打算才是!」翠柳難掩悲哀之情,不管怎麼說,她在錦繡樓已經四五年的時間了,深得白牡丹的信任,兩人無所不談。
「天意註定的事任誰也改變不了的,傳說月老早已在三生之前便牽了紅線,拴住了你的一生,我不過是順著月老的意罷了。」
「哪裡有什麼月老?我知道陵城有不少媒婆,他們的手裡有大把的資源,只要您一句話咱錦繡樓的門檻就得被踢破!」
白牡丹凝神掃一眼昏黃的窗外,淡然笑道:「天命不可違,身世已註定,翠柳,你不知道大當家的好,當然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錦繡樓有今天的富貴榮華,他功不可沒!」
正在此時,猛子敲門進來,唯唯諾諾地站在門口:「老闆娘,宋大少爺還沒有回來,這都去了一天一夜了!」
白牡丹的臉上浮現一抹愁云:「山寨里現在怎麼樣?」
「藍小姐一去不返,我所知道是山寨里現在正在進行什麼尋寶大會。」
「尋寶大會?」白牡丹輕輕地起身,婀娜到窗前望著前院的草堂和更遠處的深山:「猛子,開飯吧,恐怕晚了的話就沒有機會吃了呢!」
「您不等宋大少爺了?」翠柳遞上一杯涼茶:「吳先生瘋了才慌不擇路進了八卦林,宋大少爺去尋找也不會用這麼長時間吧!」
白牡丹暗自嘆息一聲搖搖頭,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今晚恐怕要發生大事。
聚義廳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候四位鑒寶人鑒賞的結果。對於這些富豪奸商而言,收藏乃是當然的嗜好,而要真正拿出真金白銀砸到收藏上面,卻要深思熟慮得多。
世界上最長的路便是套路。在陵城更是如此,如果沒遇到過「做局兒」的騙子都不好意思說收藏。聚寶齋便是例子,藍笑天長期以來兜售贗品,誰能識得破?若不是藍大小姐怒砸聚寶齋的話,恐怕這些人還蒙在鼓裡!
老夫子淡然地掃視一眼幾個人:「諸位,時間可不短了!」
高橋次郎凝重地盯著面前幾塊青銅碎片,心裡卻驚詫萬分:這些殘片足以證明二龍山藏著曠世古墓。那些一目了然的東西是不人他的法眼的,所謂的器型、沁色、銹斑、紋飾乃至味道,不過是辨別青銅重器的常規方法,而高橋次郎只憑藉感覺!
黃簡人微眯著三角眼暗中看一眼藍笑天,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藍會長,您當仁不讓地應該先說吧?」
「為什麼是我?」藍笑天不屑地瞪一眼黃簡人:「我想聽一聽黃.局長的意見,青銅重器可不是隨便說的,您先請!」
黃簡人老臉一紅:「那就先請蘇長官鑒賞鑒賞。」
黃簡人會做事,更會做人。這種機會他是不敢出風頭的,何況以他的經驗根本說不出什麼,莫不如送個人情,恭維總比自以為是好得多。
蘇小曼眉頭微蹙地掏出白手套戴上:「既然各位相讓,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老夫子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蘇長官掌眼!」
蘇小曼挑了一塊小青銅殘片捏在手裡:「此殘片無疑是一件完整的商周時期青銅禮器,夔龍紋紋飾清晰厚重,銹色古樸自然,從器型看乃是商周晚期,倘若是完整的話應該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
藍笑天微微頷首:沒想到這位蘇長官竟然說得如此精準!
「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若如夫子所言這些青銅殘片出土於二龍山,則奇怪得很!」蘇小曼輕輕地放下殘片凝神道:「商周古墓多為貴族擁有,而陪葬青銅重器的必然是貴族墓,倘若二龍山有這樣的大墓豈不令人費解?」
高橋次郎的心一顫:「蘇長官何以產生費解?難道這青銅殘片不是商周遺物?」
老夫子淡然地點點頭:「田老闆是上海古玩同業協會的專家,想必對這些殘片有些感覺吧!」
「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奇蘇長官的判斷而已。」高橋次郎老臉一紅擺擺手:「您請繼續。」
「田老闆的疑問正是我所要說的,商周大墓分佈廣泛,但唯中原地帶才是其合理之地,晉、陝、冀、魯、豫等中原地帶是為分佈之脈絡,蘇、閩、浙一帶何以有之?蓋因此地為蘇、皖之毗鄰區,分封此地者必不會是王陵之墓,或為諸侯小國之墓而已。」
藍笑天越聽越驚詫愕然,不禁點頭道:「蘇長官分析得頭頭是道,藍某佩服,所以陵城自古盛產所謂小鼎,必然與封地息息相關,而蘇長官所言更是佐證了這點。」
「這些也不是我所表達的重點!」蘇小曼點指著方才的那塊殘片,狐疑地看著藍笑天:「藍會長,我倒是有一個疑問,二龍山河流山脈眾多,商周大墓何以安排在山中?這並不符合商周喪葬之規制。」
黃簡人不得不佩服這位軍統局調查組組長,或許在座的各位人物都不知道她是個小姐吧?什麼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藍笑天久居陵城四十多年,老百姓們都把他當成了古董鑒賞專家,但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精闢的分析!
「我同意蘇長官的意見!」黃簡人乾笑兩聲:「跟諸位相比,黃某一無是處,甘願退出。」黃簡人頗為感慨地嘆息道。
老夫子皺著眉頭:「田老闆,您也發表一下意見?」
「蘇長官所言極是,您的疑問也是鄙人所關心的!」高橋次郎小心地看一眼蘇小曼,乾笑道:「既然黃.局長退出鑒賞環節,我也不好固執地堅持,蘇長官慧眼獨具啊!二龍山能拿出這些殘片供我們鑒賞足見大當家的用心良苦,也深感中國古文明博大精深浩如煙海,我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便已被折服,豈敢評頭品足?」
高橋次郎的話說得極為得體,卻是老奸巨猾之語。這關古董鑒賞的目的並非在於展示什麼寶貝,而是佐證二龍山的確藏著古墓——知道這點足矣!
「藍掌柜的,您的意見?」老夫子深沉地看一眼藍笑天,臉上卻露出了一抹憂心忡忡之色。
藍笑天並非是第一次見過這些青銅殘片,當初遠航就曾經拿這些東西去陵城尋求鑒定,種種原因並沒有得出結果來。當時他曾經說這些青銅殘片確實是商周時期的,但不能確定。今天蘇長官縝密的分析不禁讓他豁然開朗。
「我記得田老闆曾經重金收購了兩件青銅小鼎,也不知道其型制氣象與這些殘片有無區別,不過我同意蘇長官的鑒賞意見,但當聽到您的疑惑時,突然改變了想法!」藍笑天老謀深算地瞥一眼老夫子和高橋次郎,話鋒一轉:「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也許蘇長官的疑惑只有他能解開!」
蘇小曼深意地看著藍笑天:「藍會長所言是真?有人知道這些殘片出現在二龍山的原因?」
「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東西,縱使是鑒賞也要有理有據不是?因為……這些所謂的寶貝都可以高端複製做局兒。」藍笑天苦澀道:「黃.局長和田老闆對藍某的遭遇應該感同身受,聚寶齋就是倒在這上面的。所以,我斷定這些青銅殘片幾乎沒有任何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