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山有山規
二龍山山寨大門洞開之際,黃簡人便聽到三聲槍響,隨即便被鞭炮聲淹沒,心裡不由得一緊:宋老鬼又在玩什麼鬼畫符?是在警告老子不要輕舉妄動嗎?黃簡人陰沉地盯著山寨,心亂如麻。回頭卻看見孫又庭和田老闆竊竊私語,表情神秘莫測的模樣。
形勢跟黃簡人預測的大相徑庭,本以為孫又庭會站在自己這邊,不管怎麼說他是一縣之長,而自己則是警察局主腦,之所以提前來二龍山打前站,並非他宋載仁有多大的面子,而是想在軍統調查組面前討個好彩頭。
姓孫的滿肚子狗屎不堪重用。黃簡人不滿地冷哼一聲,即便是真如錢先生所言姓田的是日本特務也不打緊,老子的警察治安隊可不是吃素的!
黃簡人整理一下警察制服,探手取出一支煙叼在嘴裡,二狗子立馬點著:「局座,怎麼辦?」
「等!」黃簡人安然坐在軟椅上望著彩旗招展的山寨:「我說狗子,就這麼一座破山門就打不掉它?宋老鬼太自以為是了!」
二狗子嬉皮笑臉地點點頭:「打不掉就是打不掉……哦不,只要局座喜歡,隨時隨地都可以敲掉它!」二狗子擦了一把臭汗,摘下警帽扇風,眼珠子提溜亂轉。
黃簡人苦楚地搖搖頭:「你說錯了,小小的二龍山藏龍卧虎也藏污納垢,宋載仁有本事讓山寨如鐵板一塊的定然有超然的駕馭能力,況且還有一個當專員的好兒子!」
「局座,您的意思是……」二狗子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黃句長做夢都想拔除二龍山匪患,這次的機會好到爆棚,現在咋打退堂鼓了呢?
黃簡人狠狠地瞪一眼二狗子:「所有人等都不可輕舉妄動,從現在開始給老子都站好崗,有搗亂的一律逮捕不怠!」
「好嘞!我這就去辦!」二狗子戴上帽子去傳令。
山寨前面已經聚集了二十多人,除了孫又庭、黃簡人等縣府要員,更多的是陵城商會會員,大部分都是被宋載仁搶劫過的鉅賈豪富,各個滿腦肥腸,臉色卻不太好——昨天沒睡安穩所致。
吃罷早飯還在詆毀宋載仁照顧不周,現在卻都聚在山寨門前竊竊私語,一眼望不到頭的百步階兩側站滿了土匪,彩旗飄揚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再看九曲十八彎的山道上每隔幾米便有警察把守,而黃句長則安然地坐在太師椅里喝茶水抽閑煙,都捏了一把汗!
「簡人,你不上山?」孫又庭訕笑道。
黃簡人翻了一下眼皮,他對孫又庭與田老闆走到一起極為反感,心知姓田的不是什麼好鳥,軍統調查組正在查黑松坡的案子,孫家老宅被炸和聚寶齋「醫院」被一窩端掉,足以證明田基業等人的日本特務身份。
即便不是,也會有很大的懷疑。這個時候跟日本人走到一處無疑是自取滅亡!
「又庭,我跟你不一樣啊,您是一縣之長,我是跑腿的——一會來了貴客可是要打前站的!」黃簡人凝眉感嘆道:「二龍山宋大當家的臉大蓋天,發出這麼多帖子來這麼多人,萬一出現點差錯我這個局長烏沙可就徹底完蛋了!」
「他們也接到帖子了?」孫又庭詫異不已,老臉紅一陣白一陣,心裡忐忑不安起來。軍統調查組上二龍山祝賀實在有些出乎意料,豈不知這裡乃是龍潭虎穴,我來拜山實乃逼不得已,若非姓田的答應給雙倍的損失費,早就推掉了!
正在此時,黃雲飛大踏步走出山寨,腰間插著雙槍,威風凜凜,怒目而視,一點笑模樣都沒有。所有人都後退了幾步,生怕土匪反性翻臉不認人。
「黃某歡迎諸位大駕光臨二龍山,大當家的梅開二度新婚大喜遍邀陵城摯友賓朋,在山寨準備薄酒素菜款待諸位,宴席七日,唱戲三天,請各位安排好行程,切莫錯過!」黃雲飛拱手高聲喊道:「但凡拜山祝賀的朋友登記造冊,以備將來答謝!」
眾人「哄」的一聲叫好不斷,豎起大拇指誇大了表情眉飛色舞:大當家的義薄雲天享譽滿城,此次是不虛此行啊!
黃雲飛凝眉笑道:「另外大當家的還準備了一出好戲以解山中乏悶,戲台在後堂大院,賭場在兩側廂房,晚宴在聚義大廳,更有陵城著了名的逍遙樓歌妓吹拉彈唱!」
「好!」叫好之聲此起彼伏傳出好遠。
高橋次郎凝神望著寨門前混亂的眾人,回頭道:「去看看他們幹什麼呢!」
石井清川壓低了黑色禮帽,拍了拍腰間的傢伙,鑽進人群之中。
「二當家的,還有啥新鮮玩意都抖摟出來吧!」一個滿臉肥油的闊少傻傻地拍著手掌,笑得哈喇子流了一臉。
黃雲飛不屑地瞪他一眼:「還有就是洞房花燭,沒你的屁事!」
這傢伙自取其辱不是?形象不佳不要緊,夾著尾巴做人就好,跳出來嚇唬人就有點太沒深沉了!
黃雲飛拍拍衣衫:「還有一件兒更重要的喜事等著諸位,不過大當家的沒告訴我,到山寨你們就知道啦!」
人群如馬蜂窩一般炸開,所有人都驚詫莫名:好傢夥,三天大戲七天流水的宴席不夠,還有更新鮮的?誰都不知道二龍山還準備了什麼精彩節目,但僅憑這幾樣已經足夠震動陵城了。
宋大當家的這是下了血本了!
二狗子鑽出人群,手裡托著警帽賤笑道:「我說二當家的,開場白結束了吧?孫縣長和黃句長還等著拜山賀喜呢!」
黃雲飛瞪一眼二狗子:「你參合個屁?鍋里沒你碗里也沒你,皇上不急太監急?開場還沒開始呢就他娘的結束?」
「你……」二狗子氣得直翻白眼,卻不敢再說話,這位可是二龍山二當家的,草上飛的惡名如雷貫耳,別說是小警察,就連局座都拿他沒有辦法。
黃雲飛哈哈一笑:「這位兄弟有點太心急了,逍遙樓的妹子還沒穿好衣服那——諸位,按照花名冊進入山寨,叫道名字的拜山參加喜宴——不過既然到了二龍山就得遵守山寨的規矩,這第一條山規便是進門斗酒!」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寨門,才發現人家已經準備好了,一張大方桌堵在寨門口,兩側是十多隻酒缸,方明白拜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去的。
能喝酒的當然是喜不自勝,酒量淺的自然愁眉不展。
「自古天地為尊,人間掌幼為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黃雲飛沉聲喊道:「二龍山大當家的恭請孫縣長、黃句長等國府要員上百步階,青雲直上龍宵殿,聚義廳前迎貴賓!」
別看黃雲飛是草莽出身,但說起話來有理有據,那些出身富商或是豪富子弟們都意識到自己不過是配角而已——退一步而言,二龍山並不糊塗,雖然居山為王落草為寇,但江湖的禮儀周到至極,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匪不與兵相通。二龍山是土匪不假,但上通縣府、暫編團,下通商賈豪富和江湖,可謂是八面玲瓏,給足了孫又庭和黃簡人的臉面。
縣府要員來的人不多——縣長孫又庭,警察局長黃簡人,陵城商會會長藍笑天,其他的諸如民團治安隊長之類的都是沒有身份的,不入流。
孫又庭摸了摸八字鬍,笑得有些尷尬!說句實話,他不想上二龍山,若不是田老闆威逼利誘他都不想出陵城,孫家老宅剛剛被姓宋的給炸了,打個巴掌給我一個甜棗?當初你幹什麼來著!
這位縣長是貨真價實的「裸官」——一家老小都安排去了上海,只留下他坐鎮陵城搜刮錢財——沖著錢的面子上也得硬著頭皮拜山。
孫又庭緩步走到黃雲飛近前,後面跟著一個戴著高度近視鏡、夾著公文包的秘書,亦步亦趨跟個丫子似的不離左右。孫又庭摘下禮帽不尷不尬地拱手笑道:「孫某人致喜!」
黃雲飛拱手道:「孫縣長有請!」
孫又庭謙恭地拱手作了一圈揖,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拄著文明棍信步走向寨門,抬眼望著百步階,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黃簡人安穩地靠在太師椅里,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著山色美景,竟然與那些亂鬨哄的人群格格不入。或者說他的心思根本沒在進山儀式上,此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黃句長,您看是不是移駕山寨?大當家在百步階恭候呢!」黃雲飛拱手意味深長道:「一切都已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黃簡人乾癟的老臉上不禁浮現一抹不宜察覺的笑,微微頷首:「真的準備好了?」
黃雲飛微微一愣,低頭思索片刻:「山寨主體已經布置妥當,您完全沒有必要擔心安全問題!」
「雲飛知我也!」黃簡人訕笑道:「重量級的人物還沒有進山,你告訴宋大當家的,我已經建議孫縣長頒布命令,新婚期間遵循賽寶大會的法度,休兵止戰,任何人都不得明火執仗破壞規矩!」
黃雲飛驚詫不已,臉上的笑容彷彿僵住一般:「局座,難道你改變主意了?這機會……千載難逢啊!」
黃簡人吐出一口煙,深意沉沉地看著黃雲飛:「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不久的將來你就是縣民團治安隊大隊長,其他的不要問也不要說,懂?」
黃雲飛拱手:「明白!」
其實他心裡完全糊塗了,前幾日黃簡人還策劃攻打二龍山呢,現在的態度好像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竟然有些看不懂了。豈止是黃雲飛看不懂?高橋次郎更是匪夷所思:黃簡人帶來那麼多警察來幹什麼?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興師動眾!
高橋次郎對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有著敏感神經,黃簡人看似處變不驚,實則是受到了很大的制約所致,陵城的警察現在成了給二龍山站崗的二流貨色了。
寨門前排起了長隊,所有人在進入山寨之前都要通過「斗酒」這一關!
蠻牛抹了一把嘴巴打了個飽嗝:「痛快!」
沒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耍渾刁難,倒是被二龍山這種特有的待客之道給小小地驚訝一番。不過一看方桌對面陪酒的那位身子骨,立即沒了脾氣:這種燒酒充其量僅能飲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