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擒狼行動(三)
耿精忠騎著高頭大馬臉色陰沉,腦袋裡一片漿糊。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等窩囊氣,連聚寶齋掌柜的藍笑天都開始跟老子玩陰的了?真是老虎不打盹拿我當病貓了。
大小他也是暫編團營長,手握重兵的一方土霸王,連我姐夫都得讓我三分,哪輪到姓藍的欺負?越想越憋氣,越憋氣火越大,心不禁一陣絞痛:一不做二不休,現在老子就上二龍山!
「傳令下去,兵發二龍山!」
所有手下都一愣:「營長,咱們不去鐵路隘口巡視了?」
「都給老子聽好了,今兒誰要是違命不尊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姐夫已經打前站去了,馮團長帶憲兵連明早出發,都安排好,只要二龍山山寨大門一開,他宋載仁的一隻腳就邁進了鬼門關!」耿精忠望一眼二龍山的方向,一股煞氣油然而生。
「營長……」
「啪!」一鞭子抽在那小子的身上,直接把他打翻在地。
耿精忠拔出手槍嘶吼:「拿我的命令當放屁?圍剿二龍山是既定方針,打死宋載仁活捉藍笑天,抓到一個土匪賞銀一百塊大洋,抓到匪首骨幹翻倍!」
這些傢伙平時都憋瘋了,尤其是自從上次圍剿二龍山搶了兩車寶貝之後,收貨頗豐。耿精忠雖然貪婪,但還是拿出相當一部分錢收買人心,而且大家都知道這小子的脾氣,屬貓的——說翻臉就翻臉,臨出來的時候兩槍打死了老兵油子!
最關鍵的是耿營長手下那兩個死黨今天都沒在他身邊,哪去了?
「耿營長說話一言九鼎,誰還有疑問?」營參謀長高聲喊道:「有疑問的提出來,不想上戰場殺土匪的站出來——有沒有?」
沒有。有也不敢造次,姓耿的今天是瘋了!
沒有人知道耿精忠今天的火氣這麼大,看在大洋的面子上,還是老老實實地上山為妙,否則挨槍子兒可就賠大發了。
隊伍加快速度向二龍山方向進發。
而野田行動組在石井清川的率領下鑽出老林子,向劉麻子堪合的「龍穴」位置摸去。
石井清川並不確定劉麻子指點的是否正確,上午跟隨高橋次郎出城不過是掩人耳目,半路便找了個借口溜走,根本沒上二龍山。在暫編團對面的老林子里跟野田小組匯合,等了小半天終於挨到了天黑,便迫不及待地展開行動。
暫編團先後出了三撥隊伍,其中兩撥是耿精忠營定時巡查鐵路隘口,另一撥則是團部警衛連護送武器進城。不過石井清川並不知道天剛黑的時候,陵城發生了一件大事:醫院老窩被端了!
「石井君,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野田望著漆黑的夜色低聲道:「地下王陵怎麼會在開闊地帶?洛書牌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石井清川不耐煩地瞪一眼野田:「我在執行高橋閣下的命令,一切跡象表明你的擔心完全多餘!高橋君是漢文化專家,劉麻子乃民間高人,若說定位有偏差尚可,但沒有證據表明他們是錯誤的。」
「不過今晚增援部隊登陸,如何確保他們的安全?」野田凝重道:「登陸地點選擇是黑松坡,那裡可是二龍山馬匪地盤,我擔心……」
「高橋君不止一次誇獎你擅於謀斷,為何今天畏手畏腳?難不成對這個任務有什麼顧慮不成?」石井清川不滿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暫編團和陵城內部空虛,此時不行動更待何時?難道全世界都知道王陵在此地以後再爭搶!」
野田啞然,他深知石井清川的脾氣,堅持無益。
夜色如墨,空寂無聲。
群狼一般的行動組不多時便摸到了指定地點。行動之前,石井清川和野田對劉麻子所定的位置反覆確認了好幾遍,以便減少不必要的失誤。
這是一個小坳地,敞口正對著暫編團駐地,距離二三里。兩側是稀疏的老林子,與二龍山余脈相連。最關鍵的是這塊「風水寶地」旁邊便是一條河,繞著山腳九曲迴腸而過,途徑之處形成一塊水域狀如如意一般。
陵城人把此地叫「如意湖」——雨季的時候水域面積頗大,的確象湖,但現在河水都流成了麻繩,「如意湖」早成了爛泥塘——這也是劉麻子定龍穴的參照所在。
如意湖對面的山坳便是通往黑松坡三岔口最近的路,也就是耿精忠兩次逃命的那條路。
站在土丘林子里遠望如意湖周邊,的確是一塊風水寶地,但暫編團駐紮據此不遠並非是馮大炮相中了這塊風水,而是此地是扼守陵城交通要到,據此幾里路便是津浦線鐵路隘口,沿線百公里之內都是暫編團的防區。
石井清川望著如意湖畔那塊黑乎乎的石碑,心裡不禁激動起來:「到了!」
野田揮了一下手,行動組立即分散開找好狙擊位,十多名漢子畏畏縮縮地跑到近前候命。他們是劉麻子推薦而來的,西城貧民窟的苦力。
「立刻行動,不得有誤!」石井清川貓著腰向石碑方向奔去,在距離石碑十幾米的地方忽然站住:「就是這裡!」
十幾名漢子拿著挖掘工具呼啦一下圍了上去,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山神廟!
「金先生,這地方不能挖!」一個苦力驚悚地看著只有幾平見方的山神廟猥瑣道:「山神會怪罪的。」
石井清川哪裡知道什麼土地公?他對中國的文化體系根本沒有了解,這種廟不過是老百姓祭祀山神而設,一種心靈寄託而已。
野田立即拔出槍:「八嘎!快點動手!」
十幾個苦力驚懼不已,慌忙動手開挖。眨眼間山神廟被推倒,香灰揚得到處都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正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片火光,隨即便聽到跑步的聲音。
石井清川驚得目瞪口呆,慌忙往山坳里跑:「快,準備狙擊!」
野田冷汗直流,拔出手槍指揮手下跑進山坳之中,十幾個苦力早嚇得屁滾尿流,四散逃竄。繼而一陣槍聲大作,子彈呼嘯而來,兩個倒霉蛋應聲而倒。
「打,給我往死里打!」石井清川憋悶已久的煞氣忽然釋放出來,嚎叫著衝到了最前面,心裡委屈得要死,功敗垂成啊!
「嗒嗒……噠噠噠!」
埋伏在山坳兩側的日軍突擊隊突然開火,對面的火把隊立馬混亂不堪,大呼小叫抱頭鼠竄,片刻后才開始絕地反擊。霎時間槍聲如爆豆一般炸響,子彈在空中尖銳呼嘯而過。
耿精忠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盯著對面山坳:「給老子穩住,往死里打!」二龍山土匪竟然敢堵在家門口打劫,太囂張了!耿精忠咬牙切齒地打出三連發,猩紅的眼珠子瞪著黑漆漆的山坳不禁破口大罵。
「營長,形勢對咱不利,土匪佔據了山坳天險,咱們可是在平底,成了他們的靶子了!」參謀驚懼道:「要不我帶人迂迴包抄過去,背後捅刀子?」
「放屁,給我頂住!」耿精忠一腳踹翻營參謀:「再他娘的擾亂軍心老子斃了你!」
話好說事難辦,野田小組佔據有利地形,居高臨下狙擊,打得耿精忠抬不起頭來,十幾分鐘的僵持暫編營損失慘重。氣得耿精忠乾瞪眼:「參謀,參謀,你他娘的死哪去了?」
營參謀趴在後面動了動,咬牙氣道:姓耿的你是自找的,狗肚子裝不了四兩油的渣渣,以為當個狗屁營長就是戰神嗎?如此打遭遇戰乃是大忌——彼此的火力差距不大,對手佔據地利優勢,打你就跟打孫子似的!
如此打遭遇戰估計只有奇葩的耿精忠能做得出來,剛開始還能頂一陣,時間一長的劣勢完全暴露,耿精忠四十多人的巡邏隊被十幾個人的野田組打得毫無反擊能力。若不是夜間作戰。野田組一個衝擊就會輕而易舉地把耿精忠打得落花流水。
耿精忠氣得乾瞪眼,連滾帶爬地後撤:「給老子頂住……」
頂住?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怎麼不頂著呢!暫編營大多數都是兵痞,打架不怎麼樣,逃跑是專長,邊打邊撤,尋找有利地形繼續抵抗。
就在雙方激戰正酣之際,兩側山坳忽然傳來一陣「噠噠」的槍聲,野田旁邊的一個突擊隊員忽然腦袋一歪,鮮血迸濺,一命嗚呼!
「八嘎……有埋伏!」野田嚇得驚慌失措,翻身滾出好幾米,回手便是一槍,卻發現山坳里根本沒有想象中的景象,甚至沒有一個人影。
沒有敵人是最可怕的!
一個突擊隊員起身貓著腰向前方移動,背後忽然又是兩聲「嗒、嗒」的槍聲,一頭栽倒在地——野田心驚膽戰地盯著山坳上方,一個黑影進入視線,抬手便是一槍,黑影卻消失不見。
耿精忠抹了一下臭汗:「夠膽子的跟老子衝鋒陷陣,每人五十大洋!」
暫編營方才的確被激烈的對抗打亂了陣腳,待穩定一下之後這些老兵痞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再撤退可就丟人丟到家了——後面便是暫編團團部!
「沖啊!」耿精忠殺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便沖向山坳。他發誓,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衝鋒陷陣——耳邊槍聲爆豆一般,脖子直冒涼風!
暫編營到底是正規的「雜牌軍」,各個都是地痞脾氣——你弱我則強,你強我則弱。當他們看到耿精忠真殺急眼了,仇恨便瞬間被激起,發起了第一次衝鋒,一時間殺聲震天,槍聲大作,場面好不壯觀。
野田組腹背受敵,此時才發現似乎重了埋伏,再看周圍十幾個突擊隊員已經死傷過半,心知大勢已去,還是保命要緊!
保命卻不容易,僅存的三名組員還沒跑多遠,便被打成了篩子,野田背起一具屍體拚命鑽進了老林子,感覺屍體挨了十多槍。
槍聲驟然而止,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道。耿精忠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臉上鮮血淋漓,卻忘記了哪受傷,只感覺憋悶在胸中的晦氣一掃而光。躺在地上仰頭狂笑!
「耿營長,我們……獲勝啦!」
「乘勝追擊!抓一個活的賞銀二百……」耿精忠的腦袋一歪,眼前一片漆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