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欲擒故縱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最可怕:一種人是口蜜腹劍之輩,笑裡藏刀是他的拿手好戲,明裡謙良恭謹暗地拔刀相向,談笑間便把敵對分分鐘鍾地給玩死。權傾一時的李林甫便是鼻祖,孫又庭、黃簡人之流便是。
另一種人是綿里藏針的小人,小肚雞腸妒賢嫉能又貪得無厭,他會記得任何與之為敵的對手,哪怕是任何細小的不爽都要睚眥必報,不達目的斷不可罷休!大唐監軍邊令城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耿精忠跟他有的一拼。
更多的人都是普通人,但沒有兩個完全想通的普通人。老夫子便是普通人,卻神秘得要命。當宋遠航派藍可兒送信要給老爹娶壓寨夫人之時,老夫子一下子便意識到大少爺在布一個很大的局——絕妙的局兒。
宋載仁卻誠惶誠恐,認為是大擺「鴻門宴」,其結果難以預料。但仔細分析這件事之後,他才恍然大悟:鴻門宴是真,結婚也是真,的確是一招好棋!
黃雲飛喝得酩酊大醉,躺了一上午才略有緩解,頭痛不已。一個兄弟忽然跑進來:「二當家的,有大事!」
「什麼事?」黃雲飛斜著眼問道。
「三月二十八大當家的大喜,軍師正在張羅呢!」
黃雲飛一愣:「當家的娶壓寨夫人?」
「正是啊,你忘了白老闆的嫁妝都收了,人就在燕子穀草庵靜堂等著那,總不能一輩子守著吳老道念經吧!」
黃雲飛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著太陽穴:「知道了!」
大當家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迎娶白牡丹?昨天還說山寨火燒眉毛岌岌可危呢,打了勝仗危機就解除了?這事十有八九是軍師的主意,緩兵之計。
黃雲飛捏著太陽穴思量半天,感覺事情重大,一定要先告知黃句長,或許這是個不錯的翻盤機會!
陵城大爆炸的確給高橋次郎當頭重擊,兩天沒緩過來。尤其是石井清川的埋怨讓他苦惱不堪,卻無法反駁。事實是他的所謂「完美計劃」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沒有起到任何實質性作用,倒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多餘之舉。
高橋次郎深知對手絕非是草寇毛賊可比,三番五次的失敗已經警示他要想完成任務,必須軟硬兼施,關鍵時刻還是實力說話。因此,他給田中道鳴發去一封電報,請求增派一支突擊隊,以確保行動萬無一失。
怡馨園茶樓雅間,高橋次郎臨窗望著對面的錦繡樓沉思不語。樓下依舊是戒備森嚴,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發現了那位孫又庭所說的「重要人物」——錢先生!
孫又庭只透露了錢先生乃是徐州戰區派到陵城的行政專員,此番前來是協調第五戰區後方宣傳的,其他則一概不知。而對於孫家老宅被炸案件,高橋次郎是主動出擊,脅迫孫又庭一定要定期破案——他沒有先入為主地鎖定二龍山土匪所為,原因是那種爆炸級別簡直是逆天,若不是軍火庫爆炸何至於整座老宅被夷為平地?
「高橋君,劉麻子已經探明王陵的具體位置了,何時採取行動?」石井清川喝一口清茶凝重道:「夜長夢多,若黃簡人、耿精忠知道了這消息咱們可就不好動手了!」
高橋次郎點點頭:「現在還不具備條件,突擊隊損傷慘重,增援還沒有到位,若倉促行動恐怕風險甚大。另外劉麻子似乎自恃於此,想要敲詐一筆!」
「他敢!老子第一時間斃了他!」
「弄死他易如反掌,萬一他做局害我們豈不是人財兩空?我們還找誰去!」高橋瞪一眼石井清川,一介莽夫而已,動不動就武力解決問題,壞事包一個。
石井清川氣得一拍桌子:「那就讓他牽著鼻子走?」
「等待時機!」
若想成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高橋次郎所說的時機只有他自己知道——陵城大亂便是最好的時機。但幾次大亂自己都被折騰得體無完膚,份身乏術。他指望二龍山土匪和陵城警察或是暫編團混戰一團之際再出手,那時候增援也到位了。
中街之上,蘇小曼理了一下秀髮望著大街兩側的老房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久沒有如此放鬆下來逛街了,更沒有閒情逸緻地欣賞暮春的景緻。細雨不知何時就飄散下來,風吹動著思緒,宛如又回到了北平的巷子。
趙國誠慌忙撐起傘,關心道:「蘇長官,小心淋雨!」
「謝謝!」蘇小曼悵然一笑:「很久沒有在雨中散步了,這讓我想起了一首詩,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那首。」
趙國誠尷尬地笑了笑,他根本不知道這位蘇小姐在說什麼。至於古詩詞他從來沒涉獵過,更別說賞析了。錢斌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啊!蘇小姐悲天憫人,情懷如舊,真是難得。」
「國誠昨日所得的證據至關重要,一舉鎖定了那家醫院是日本人的據點,今天又獲知孫縣長入股,由此可確定裡面的關係之複雜,日本人竟然收買了一縣之長!」蘇小曼凝眉冷然道:「孫家老宅大爆炸絕非那麼簡單,二龍山馬匪何以知道那裡是日本人的秘密居所?」
錢斌兀自點點頭:「您的意思是二龍山義匪已經覺察出日本人潛入了陵城,並在最恰當的時機給予致命一擊?」
「黃句長說只有兩三個人,這等氣魄可歌可贊!所以,我更堅定要拜見山寨的主人了。」
「藍會長正在安排,想必不日就會有結果。」錢斌與蘇小曼緩步而行,思索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難道要等到完成任務之後嗎?萬一徐州發生不測,我擔心陵城會完全被日本人掌控,屆時將殃及國寶文物啊。」
蘇小曼眉頭微蹙地點點頭,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此行主要任務是尋找失落的國寶文物,未曾料到陵城如此複雜,此事該如何處理?難道要向軍統局彙報尋求增援力量嗎?遠水解不了近渴,徐州方面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協助。為今之計,只有利用陵城本土的力量來完成殲敵之計劃。
陵城的幾方力量都在她心裡,沒有一方讓他滿意的。陵城的警察顯然靠不住,黃簡人乃是貪得無厭之輩。暫編團是正規的中央軍,但馮團長的防禦任務很重,津浦線事關第五戰區的軍需給養,事關重大,不能輕易調動。
唯一可利用的力量便是二龍山的義匪了!
蘇小曼長出一口氣:「老錢,鬥爭會日益複雜,我們搜集足夠的證據后,一定要聯合二龍山義匪,或可還有機會消滅潛入之敵。但在此之前,一定要穩中求勝,不能急於求成。」
「蘇小姐說的是,如果把情況彙報徐州站請求增援也未嘗不可,但我擔心走漏消息,得不償失。憲兵連戰力雖強,但不足以全面應對」錢斌緊皺眉頭分析道:「誠如您所言,爭取二龍山義匪不失為良策!」
趙國誠擎著雨傘,兩位長官的說話聽得一頭霧水,心裡不禁嘆息不已。
燕子穀草庵靜堂。
吳印子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中捧著一本破了邊兒的古書,旁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黑瘦的漢子,目光有些獃滯,左臂纏著紗布,半條小臂空蕩蕩的。
「倒水!」吳印子瞪一眼張久朝冷哼道。
張久朝慌忙起身拎著茶壺斟茶,然後給水壺重新加水,放在土爐子上繼續燒水。他的任務就是燒水,吳印子喝茶的水和後堂清雅軒白老闆的生活用水。
吳印子放下古書喝一口熱茶:「你是啞巴還是不會說話?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張久朝苦澀地搖搖頭:「吳先生,我對易經八卦真的所知甚少,您的高深問題真的解答不出來。」
「你挖過多少古墓?」
「忘記了!」
「倒鬥弄了多少寶貝?」
張久朝唏噓短嘆:「不知道。」
「挖的最好的寶貝是啥總該記得吧?」吳印子抬手捏了一下張久朝受傷的胳膊,疼得張久朝冷汗直流,但還是咬牙堅持未動。
「是四方小鼎。」
吳印子點點頭:「你還是識貨的!青銅四方小鼎是二龍山裡的特產,別的地方沒有。」
張久朝漠然地點頭。
「知道姓田的為啥重金買青銅四方小鼎不?」吳印子一談到這件事便來了興緻:「他可是上海古玩同業協會的,啥好東西沒見過?為啥相中了四方小鼎?」
「真不知道。」
吳印子呼出一口濁氣:「都說你穿山甲百精百靈,不過是個木頭疙瘩!他是看中了你的身份——倒斗的!姓田的不是省油燈,一眼就能認出某所制的假貨,連白牡丹都吃了爆虧,藍掌柜的甘拜下風,聚寶齋一個月就整黃埔了!」
張久朝苦澀不已,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自從被宋遠航弄到了燕子穀草庵,才沉下心來思考。田老闆和金先生的身份還真有些存疑。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黃簡人那個王八蛋是怎麼知道八卦林有九宮八卦陣的?他咋知道八卦陣陣眼被破了?」吳印子又捏了一下張久朝的傷口:「這個問題你要是不好好回答,你這殘廢胳膊就等著長瘡爛掉吧!」
張久朝疼得一咧嘴,吳老道真他娘的不是人!
「黃簡人不知道八卦林里的秘密。」張久朝嘆息道:「賽寶大會之前我從未進過八卦林,傳說進去就出不來,況且那裡是二龍山的禁地。」
吳印子一愣,眼珠子轉了轉:「你肯定?是不是黃簡人允諾你高官厚祿了!」
「姓田的重金收購珍品,我才決定冒險探寶。八卦林的事情是老掌柜的吩咐的……」
將死之人還有這個閑心?吳印子對此嗤之以鼻,當年老掌柜的憑藉銅羅盤進出八卦林易如反掌,當時也僅宋大當家的敢隻身獨往。自從困死百十多名軍閥士兵之後,老掌柜的消失,八卦林就成了二龍山禁地。
「你上當了知道不?老不死的是想利用你炸開八卦陣陣眼下的地下河,你做的不錯!」吳印子狠狠地瞪一眼張久朝:「炸出了地下河,所有一切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你沒想到吧?」
張久朝驚恐地閉上眼睛:「我得感謝老掌柜的,那塊銅羅盤救了我一命……」
「啐!要感謝也輪不到他,你得感謝徐大掌柜的和宋大少爺,若不是老徐救你回來早死翹翹了!」吳印子陰沉著老臉呵斥道:「這世界也就那麼回事,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徐大掌柜的前天被人殺了!」
張久朝痛苦地睜開猩紅的雙眼,愕然地看著吳印子,許久竟然沒有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