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逼其就範
鼓樓。
大火已滅,一片廢墟。錦繡樓夥計老七帶人在廢墟里找了半天,才找到燒焦的屍體,面目全非,竟然看不出樣貌來。老七指揮人手把屍體裝臉完畢,抬著棺材出城草草給埋了,順便還弄了個木板子插在墳頭做記號。
一陣悲涼的嗩吶聲打破了死氣沉沉的鼓樓大街,史家大院里湧出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八人抬的朱漆大棺材緩緩出院,後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藍家商行掌柜的和夥計們木然地望著送葬隊伍唏噓不已。史家老太爺今早斷氣了!做了一輩子生意人,臨走卻落得個雞飛蛋打,積攢的家業被付之一炬。
「少東家,起靈了,您還不去?」夥計匆匆走進堂屋,見史進財正抽著大煙,不敢多說一句話,只好立在旁邊。
史進財跟隨野田等人狼狽地逃回陵城,卻被打了一悶棍:史家大院早成了一片廢墟!消息通報給老天爺,結果老太爺一口氣沒喘上來,一命嗚呼。
史進財抽完大煙把夥計給打發走:「老子疲於奔命一宿,快他娘的累吐血了,愛誰死誰死!」
「是老太爺……您就不見一面?」
「哈哈……見他能給我錢花還是能讓史家糧店重生?老不死的該死!」
畜生。見過畜生卻沒見過這麼畜生的,夥計氣得很不得上去打他兩個嘴巴,還未等出門,便見史進財一頭栽倒在太師椅里,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二龍山山寨一片歡騰,突襲陵城解救藍小姐的行動讓所有人為之驚嘆:少寨主真是戰神在世啊!
宋載仁睡了一天才醒,昨晚發生的事情猶如在夢中。兒子的布局讓他看得眼花繚亂,每一步都拿捏得精準無比。尤其是二當家的偷襲陵城一戰,大呼過癮。而相對於自己只炸了暫編營營部而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大當家的醒了?」老夫子走進書房淡然地笑道:「您睡了一天一夜,著實是累壞了!」
宋載仁尷尬地嘆道:「以前老子打野戰的時候精力旺盛啊,連續三天三夜不休息照樣活蹦亂跳——到底是老了,不中用!」
「您成功襲擾暫編營后又闖陵城,接應二當家的回來,半路又殺得日本人落荒而逃,您才是此次行動勝利的頂樑柱!」
「軍師,您就別磕磣我了,老子想多打死幾個鬼子,誰料想這遭遇戰一打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宋載仁拍著桌子:「小日本子死活不跟老子打,跑得比兔子還快,若不是侯三攔阻的話定然滅了他們。」
「窮寇莫追啊!」
宋載仁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憑窗望著連綿起伏的群峰:「小兔崽子真的是長大了,各方面的能力超出我一大截,這小子偏偏不肯呆在二龍山,可惜了!」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老夫子正色道:「昨夜行動之前,陵城傳來了鐘鳴,那個敲鐘人顯然知道什麼,兩次三番地提醒咱們,至今卻不見一個護寶的人上山。」
以後大鐘再也不會響了,鼓樓都燒成了灰!不過宋載仁的心裡好像堵著一團棉花,憋悶得不行。二當家的私慾又開始膨脹了,驕橫跋扈的勁頭有增無減,完全不把航兒放在眼裡,這是他無法容忍的。
無法容忍也得忍,現在正是用人之際。
正在此時,侯三氣喘吁吁地跑進聚義廳:「大當家的!」
宋載仁和老夫子走出書房。
「什麼事?」
「錦繡樓的白老闆入住燕子穀草庵靜堂,下午就到了,您不去迎接迎接?」侯三一臉賤笑地看一眼宋載仁說道。
宋載仁老臉通紅,一屁股坐在太師椅里:「她又瞎折騰什麼?好好獃在陵城不好!」
呆在陵城的確不怎麼樣,每天都有驚嚇,心臟脆弱的人如史進財之流,一天能死三遍。老夫子淡然笑道:「白掌柜的前幾日派人擴大草堂規模,增建了後院堂屋,估計是要長期駐守二龍山了。」
「軍師,您猜猜她這是鬧哪樣?」
「想當壓寨夫人唄!」侯三賤笑不已:「大當家的閱女無數,白老闆這樣的女人還是第一次遇見過吧?」
「少他娘的放屁,老子這輩子就閱過兩個,一個是遠航他娘,另一個就是白大妹子……」
侯三竊笑不已:「白老闆讓我通知少寨主去草堂敘舊,根本沒提您的茬!」
宋載仁一拍桌子,老臉紅得像豬肝:「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老夫子笑而不語,宋載仁氣得只拍桌子,煩惱事竟然一時之間忘到了腦後。
「二當家的又進城去了,少寨主吩咐他去找劉麻子。」老夫子收斂了笑容,深呼吸道:「這世界有人得就會有人失,有人笑就會有人哭,再正常不過。」
宋載仁微微點頭:「做人要講究原則,像劉麻子這號人活著就是個禍害,航兒心慈面軟,當初就不應該放虎歸山!」
誰是虎還說不定,大當家的結論嚇得太早。二龍山現在是虎狼環嗣,任何一個不相干的人都想來咬一口這塊肥肉!老夫子悵然若失地嘆息道:「形勢愈發複雜難測,昨天的行動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孫縣長、黃簡人瞪國府要員不會坐視不管,暫編團的馮大炮估計也得惱羞成怒,咱們現在最緊要的是如何躲過這陣風聲。」
宋載仁背著手踱出聚義廳,迎面吹來的冷風讓他不禁微微一顫。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誠如夫子所言,才剛剛開始!
西城貧民窟的那處破落院子里,張久朝賊眉鼠眼地觀察一番,才大搖大擺地敲門。良久,竟無人應答,便破門而入。
屋內一如既往的髒亂不堪,一床破爛被子窩在床"上,空氣中卻飄散著禪香的味道。
「掌柜的,是我!」張久朝一屁股坐在沙發里,點燃一根煙很吸一口,吐出濃重的煙霧:「老子又去了一趟二龍山,八卦林戒備森嚴,進不去。但那條河水量充沛,與燕子谷的花溪匯聚一處,很是詭異啊!」
無人應答。老掌柜的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從被子里做起來,甚至沒有了沉重的喘息!張久朝驚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抓開被子,一條黑影從裡面竄了出來,嚇得張久朝心差點沒吐出來:「啊?!」
一隻貓而已。
鑽山倒斗的人不怕鬼神,卻最敬鬼神。張久朝嚴苛這條規矩,身上帶著八卦圖,揣著陰陽鏡,腰間還系著桃木劍——所有這些辟邪之物都沒有擋住從破爛被子里竄出來的那支貓!
冷汗「唰」的一下流下來,後背感覺潮乎乎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腦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後便反應過來:老掌柜的不在。張久朝索性把屋子翻了個遍,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估計他只有銅羅盤能值點銀子,不過這東西對張久朝而言已經毫無用處了。
張久朝快速退出院子,盯著破爛院子看了半天,老掌柜的並沒有回來。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自從昨夜鼓樓大火之後,老掌柜的搬家了,搬到陵城外三里多遠的亂葬崗,墳頭還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空無一字。
逍遙樓雅間,黃雲飛喝得酩酊大醉,摟著一個滿臉塗抹得煞白、嘴唇紅得像吃了死孩子的女人,一股劣質香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女人叼著煙給黃雲飛倒酒:「二當家的好酒量,今晚就不要走了嘛……」
「誰他娘的說老子要走了?好幾天沒收拾你了那裡是不是刺撓了!」黃雲飛賤笑著把手伸進女人的胸里抓了一把,老臉不禁抽搐了幾下:「真他娘的有肉感,趕快給我捂被窩去!」
女人一臉賤笑起身,晃動著滾圓的屁股出了雅間。黃雲飛端起酒杯猛喝一口燒酒,火辣辣的一條熱線直衝丹田:真正的男人喝小燒,哈哈!
正在此時,門被一腳給踹開,由於用力過猛,門完全被踹碎,嘩啦一聲炸響,還沒等黃雲飛反應過來,便衝進三個漢子,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頓老拳,打得黃雲飛矇頭轉向,牙打丟了一支,滿嘴血沫子。
「你們是……哪部分的?數個罪兒出來……我是二龍山二當家的!」黃雲飛趴在地上掙扎幾下,卻被人一腳踩趴下,恨得牙根直痒痒,心道這次壞事了,碰到茬子了。
如果是在平時,黃雲飛只要報個號,陵城地界兒的地痞流氓沒有敢刺毛的,而今天卻是個例外,黃雲飛報完號,又遭至一頓暴打!
逍遙樓的老鴇哪裡敢上前?三個凶神惡煞一般的傢伙全副武裝,臨出門還警告她別聲張,否則就燒了逍遙樓。
陵城警察局辦公室內,黃簡人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老臉陰沉得像是別人欠他幾百大洋似的。沒法不愁,耿精忠被馮大炮關進牢房,明天就要送到軍法處,怎麼辦?這是第二次了!
黃簡人在陵城混了幾十年,可謂是見多識廣,但這幾天遇到的棘手事一件接一件,每件事都如同白刃飛刀一般,刺得他渾身血淋淋。這次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撈出來了,馮大炮是什麼人一看便知:心胸下砸貪婪成性,黃簡人就沒看到他有什麼優點。要良心沒良心要能耐沒能耐。
其實營部被馬匪給炸了關耿精忠屁事?防禦做得再好也扛不住有人琢磨你。如果馮大炮有能力的話,完全可以避免此類事件。黃簡人憤然地踢了一腳椅子:要是把小舅子送交軍法處,老子就把馮大炮一起給送進去!
二狗子急匆匆地敲門而入:「局座,好消息!偵訊處小組緝拿地痞流氓的時候抓到一個人,您猜是誰?」
「有屁快放,老子快窩囊死了!」
二狗子耳語道:「是二當家的黃雲飛!」
黃簡人眼前一亮,竟然不相信地瞪著二狗子:「昨天大鬧陵城,今天他還敢回來?找死!」
「估計是給憋得,在逍遙樓鬼混的時候被咱給抓到的,咋辦?要不要知會孫縣長一聲,先討個彩頭!」二狗子拿起桌子上的香煙點燃:「都說咱警察是黑狗子,咱就給他黑到底,先拿黃雲飛開刀。」
黃簡人陰沉地瞪一眼二狗子,低頭思索片刻:「關道偵訊處死刑犯牢房,給我看緊點!」
「好叻!」二狗子叼著煙退了出去。
黃簡人冷靜地坐在椅子里,仔細思索了半天。這才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無門自來投,黃雲飛才犯下大案,轉頭跟沒事人似的又回來了,難道他不怕死?
說不怕死的是扯淡,沒有不怕死的人,只有怕死的鬼!黃簡人顯然是理清了思緒,深呼吸一口濁氣,抓起電話撥號。
「又庭,暫編營那邊聯繫得怎麼樣了?我有一個想法,讓我小舅子耿精忠出面,代表暫編營跟我合作……」黃簡人凝重地望著窗外,孫縣長是無法說動馮大炮的,但為今之計沒有什麼好辦法,先穩住馮大炮再說,至少不能給遞交軍法處,否則耿精忠的狗頭可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