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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棄子難得

  夕陽日暮,天邊一片血紅。


  二龍山燕子谷土路上塵土飛揚,二十多匹駿馬飛馳而過,而後便傳來一陣「嗷嗷」的嚎叫聲!響徹了寂靜的山谷。土匪又出山了!這是二龍山土匪外出的標準儀式,除非是抵禦黑狗子的時候能低調點,否則便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齊軍握著槍望著山下飛揚的塵土:「這幫傢伙又出來禍害人了!」


  「隊長,這話千萬別讓孫政委聽見」苦娃靠在一株黑松旁邊繪聲繪色地道:「他會一本正經地訓您一通:老齊啊你也是老同志了,這點利害關係都把握不好?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黨中央正在全國範圍內實施抗日統一戰線,一定要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力量!」


  齊軍苦澀地笑了笑:「你小子學得可真像!」


  「耳聞目睹啊,這次咱雖然弄了些糧食回去,但孫政委顯然是不高興,不知道為何!」


  齊軍嘆息一聲,老孫的個性他太了解了,若非是派自己跟上面來的同志接頭的任務沒有完成的話,他能不高興?但去陵城不是鬧著玩的,中間不僅要經過土匪窩子,陵城裡面還有國民黨特務和警察。


  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齊軍才再次主動請纓,此番務必要找到接頭人。


  「二當家的,這次咱是啥任務?」一個兄弟大聲問道。


  黃雲飛皺著眉盯著遠處的起伏不定的山脊:「廢話少說,今日把守東城門的是治安巡邏團的人,咱們先放槍再進城,都給我麻利點兒!」


  聚義廳內,宋載仁坐立不安:「軍師,為何派二當家的進城解決這事兒?老子想去呢!」


  「這可是少寨主的意思。」老夫子翻了一下眼皮:「當家的,您才從城裡回來幾天?把陵城給攪鬧的天翻地覆,姓黃的看見你非吃了你不可!」


  「怕個球啊?老子雙槍一響黃狗子屁就得涼!」宋載仁拍一下桌子怒道:「如果不是為了二百多兄弟,老子學習陵城都不在話下。」


  老夫子用翡翠煙袋敲了敲桌子:「您別忘了少寨主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此番進城不過是解決芝麻大點兒事,最關鍵的是……少寨主懷疑二當家的有問題!」


  宋載仁冷靜地點點頭,嘆息一聲坐在太師椅里陰沉地看一眼老夫子:「這事你我得防著點,小兔崽子說他的信到了黃狗子的手裡,二當家的給咱看的信是假的。」


  「這只是其一,還有您不知道的呢。少寨主巧妙地用了偷梁換柱之計,藍小姐盜取的時候錦繡樓後院起火,燒塌了半個宅院,您道是誰放的火?」


  「難道是二當家的?」宋載仁微眯著雙眼沉吟片刻:「如果是他豈不是自相矛盾?」


  「這就是二當家的高明之處啊!」老夫子心事重重地嘆道:「真真假假收放自如,足見二當家的心機太深,但做得卻不完美,兩面都落下了證據!」


  陵城中街錦繡樓西側的十字路口,洋貨換古董的檯子周圍依舊熱鬧,老百姓們即便已經換了先進的洋貨也都聚集在周圍看熱鬧,這便是陵城人的特性,沒見過大世面。


  野田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檯子,幾個臨時雇傭的夥計正忙得歡實,旁邊的貨柜上的洋貨還有不少,但換取的真正好東西卻沒幾個。高橋君的這個辦法看來不起作用啊,二龍山那幫小土匪們幾乎沒有來的,更別說偷出寶貝來換洋貨的。


  侯三冷眼望著前面熱鬧的人群,忽然傳來幾聲沉悶的鐘鳴,不由得抬頭看一眼鐘鼓樓方向:二當家的該到了吧?侯三看準了對著喇叭正在喊的一個傢伙不注意,上去便把喇叭搶到手裡一躍便蹦到了台上,周邊的人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諸位父老鄉親——你們手中的這些東西,乃是國家的瑰寶,是祖宗傳下來的什麼明,怎能用區區洋貨就被換走?」侯三扯著破鑼嗓子喊道:「家國二字不分家,你們的傳家寶又何嘗不是珍貴的歷史文物,怎麼能眼睜睜看它們流入他人手中!」


  這些話都是宋遠航交給侯三的,侯三背了半天才記住個大概,但喊出來的味道特別地道:「鄉親們,他們用洋破爛換咱的寶貝,這是欺詐,欺負咱們不明白啥叫留聲機——老子這輩子只恨兩種人:一種是低三下四媚顏俾骨的奴才,另一種是不勞而獲數典忘祖的敗家子!」


  台前一片混亂,誰也不知道上面這位是誰,但基本聽明白了。


  「古董不是花錢能買來的,大家說是不是啊!」下面一個老百姓終於應了一聲。


  侯三在檯子上轉圈跑,一腳踢飛了一台收音機:「你他娘的說得太對了,古董花錢可買不來,誰不知道集寶齋賣假貨啊!」


  台下一片鬨笑,頃刻間便亂成了一鍋粥。


  城東戲台對面的茶館雅間里,高橋次郎正在品茶,石井清川色眯眯地望著茶館里唱曲的賣唱女。茶館夥計前來添水,石井清川攔住夥計:這一曲唱完,請她過來。


  「爺,我們這兒只管賣唱,不陪客。」夥計滿臉堆笑解釋道。


  石井清川正要發怒,野田急匆匆來到兩人身邊:「老闆,出事了!」


  夥計一臉好奇,石井清川凶神惡煞瞪眼,夥計連忙退出雅間。


  「有人鬧事,指責我們用洋貨換取古董是欺詐行為,正在阻撓百姓們換貨!」


  高橋次郎閉著眼睛,眉毛皺了皺。


  石井清川發怒:「什麼人?太放肆了!」


  「不知道啊,像是二龍山的土匪!」


  石井清川立即起身,卻被高橋次郎給瞪了回去:「你急什麼?有黃先生呢!」


  台上已經扭作一團,侯三的功夫實在了得,一邊拿喇叭喊話一邊輾轉騰挪,把幾個夥計打得體無完膚。台下的警察想控制局面卻無能為力,眼見著老百姓在起鬨,有人乾脆開始退貨,卻找不到了夥計,都在檯面上趴著呢。


  正在這時候,忽然聽到「砰」的一聲槍響!

  「土-匪-來-啦!」侯三拼盡全力沖著喇叭聲嘶力竭地喊叫著,然後扔了喇叭蹦到台下,鑽進人群一晃不見了蹤影。


  這一嗓子實在太有震撼力,檯子周圍的老百姓愣了幾秒鐘——土匪來啦,快跑啊!

  二十匹快馬從巷子里殺出來,槍聲隨即大作,「嗷嗷」的喊叫聲讓人毛骨悚然,十幾個夥計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被土匪給困在了台上,還有不少黑狗子都嚇破了膽,手裡的槍成了燒火棍。


  黃雲飛打馬最後一個出現,手裡舉著燃得正旺的火把,打馬圍著檯子轉了兩圈才停住,一臉匪氣地瞪著檯子上的夥計們,咬了咬牙:「他娘的,叫你們老闆出來,我保證不燒死他!」


  「嗷嗷……」


  「誰他娘的是老闆?老闆死哪去了——給老子打!」


  槍聲大作,不過所有子彈都是沖著貨物而發的,台上的夥計們嚇得屁滾尿流,一時間整條中街陷入極度混亂之中。黃雲飛哈哈大笑:「兄弟們,給我拿幾件回去給大當家的聽聽小曲,免得整天哼唧跟沒牙似的!」


  「嗷嗷……」土匪們圍著檯子轉了一圈之後,每個人的手裡便多了兩件兒洋貨。


  黃雲飛舉著火把冷笑:「大家扯呼吧,免得讓黃狗子看見損了他的顏面——對了,老子是二龍山的黃雲飛,人送外號草上飛,有種的到二龍山找老子!」


  一聲唿哨,馬隊順著中街長驅而下。


  茶樓正對著外面的檯子,下面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石井清川眼見著貨堆起火,馬匪們嗷嗷怪叫著順著中街跑遠,卻瞪著眼睛不知所措——此刻他才發現二龍山的土匪跟鬼魂似的,有一種天然的魔力——是那種讓人恐懼的魔力!

  「老金,茶還沒喝完呢!」


  「我……我低估了他們的實力!」


  高橋次郎面沉如水地笑道:「咱們只管靜觀其變吧。」


  石井清川繞了兩圈,最終沉不出氣,瞪了高橋次郎一眼,奪門而去。高橋次郎不動聲色,望著窗外:這場戲很有趣!二龍山土匪我還真想跟你們大當家的鬥鬥!

  陵城的東城門已然成了空門,守城的民團巡邏兵驚魂未定之際,便聽到了城裡槍聲大作,都嚇得魂飛魄散:二龍山的土匪要造反啦!不過他們還未等把這消息向黃簡人彙報,土匪們有殺出城去,這一來一去竟然用了不到十幾分鐘!

  晚飯時間,土匪們吃飯喝酒吵鬧一團,宋遠航坐立不安,心情有些鬱悶。山寨目前的情形很糟糕,秋天存的米面快要吃完了,手裡有銀子都買不到糧食。藍家商行那邊定的貨還是沒有到,可兒說商行有的是糧食,但藍笑天被賽寶大會鬧得幾乎瘋掉,早把這事兒給忘到了腦後。


  「可兒,明日送你回陵城。」宋遠航看一眼沉默寡言的藍可兒低聲說道。


  藍可兒俏臉緋紅瞪一眼宋遠航:「這麼快就煩我啦?!」


  「你離家已經三天了,再不會藍伯父恐怕就得打上二龍山!」宋遠航苦澀道:「再者我也要去陵城辦點事,跟你一起進城!」


  「真的?」藍可兒興奮地笑道:「買噶的,老娘終於熬出頭了,我要去錦繡樓吃大餐補補身子……」


  宋載仁和老夫子對視一眼,老夫子搖頭,宋載仁輕嘆一聲,不耐煩高喝:「吃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


  眾人噤聲。正在此時,邁克從門外而來,坐在宋遠航身邊若無其事準備吃飯。一干匪眾偷偷笑,有人終於按捺不住,一聲起應和,正悶悶不樂的宋遠航愣了一下,隨眾人的目光望向邁克。


  宋遠航吃驚道:「你……你的眼睛怎麼了?」


  「沒關係的,傳播愛的道路上遇到點坎坷。」邁克訕笑不已。


  「想搶人家老巢?你以為吳老道整天傳道念經就不會不動手?依我說啊,趁早死了這條心!」二當家的黃雲飛陰陽怪氣地揶揄道:「城裡有大教堂,洋鬼子牧師一堆,到我二龍山布哪門子道?是不是相中咱山裡的寶貝了!」


  邁克揉了一下受傷的眼眶,目光里露出一抹詭異之色:「仁慈的父告訴我們要愛仇敵,有人打你的左臉,連右臉也轉過來給他打!」


  「哈哈,打是親罵是愛,你把吳印子娶回家相親相愛得了!」一個小土匪頭目起鬨笑道:「老子就知道大當家的仁慈,若沒有大當家的我都吃不上飯!」


  「買噶的!通往神身旁的路,只有堅持這一條捷徑。」


  宋遠航夾菜的手停在半空,奇怪地望著邁克笑道:「這句話很有哲理,是不是外國的某個思想家說的?」


  「那就是我嘍!親愛的宋先生,您的溢美之詞讓我堅定了信心!」邁克伸出大拇指笑道。


  宋載仁哈哈大笑:「這洋和尚有點兒意思!」


  黃簡人並沒有在警察局,而是回了黃家老宅。軍統調查組要來陵城,最關鍵的要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不能留下任何證據,尤其是那批貨。當他接到二龍山土匪突襲陵城的時候,竟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幫混蛋,老子要是在城裡的話一定會關門打狗!


  石井清川如同斗敗了的公雞,蔫頭耷腦地看著高橋次郎把玩手中的一件瓷瓶:「高橋君,難道你就一點感覺也沒有?」


  「當然有!雖然燒了那些洋貨,但卻不用給姓黃的一分錢——除非他把二龍山的土匪繩之以法!」高橋次郎淡然地欣賞著換來的寶貝冷笑道。


  石井清川掃視著房間里的古董,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這就叫「斷臂求生」嗎?高橋的智慧和經驗自己永遠也無法比肩啊!

  「高橋君,在支哪首都舉行入城式,這對支哪政府是致命的打擊,一個連首都都丟失的軍隊,恐怕距離土崩瓦解不遠了,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或許用不了三個月時間,我們也要加緊行動,否則戰爭結束了,我們就失去了為天皇陛下建立功勛的最佳良機了。」


  高橋次郎面無表情。


  「高橋君難道不為帝國的勝利感到高興嗎?


  「毫無意義的殺戮只能激起更多的反抗,帝國的敵人是蘇俄與美國,支哪不過是帝國邁向勝利的一塊墊腳石而已,可是我擔心的是殺支哪人容易,戰勝支哪人的意志難!現在的支哪,有一批象宋遠航這樣有文化有見識的新青年正在崛起,傳播抗日思想,傳遞愛國熱情!」


  石井清川不屑地看一眼高橋次郎,他的自尊心似乎被刺痛,冷笑道:「南京已經被佔領,這裡的支哪人很快也會臣服在大日本帝國強大的力量之下,到時候有多少個宋遠航我就殺多少宋遠航,我要親手用他們的鮮血擦拭我的戰刀!」


  高橋次郎放下瓷瓶:「不過,今天我們應該感謝宋遠航。」


  「為什麼?我們是為了準備天皇陛下的壽禮而來到這裡,任何阻撓我們的支哪人,都是與天皇陛下為敵!」


  高橋次郎瞥了一眼堆放四處的古董:「如果用這些東西作為天皇陛下的壽禮,石井君,恐怕我們兩個都要剖腹自盡了!」


  石井清川愕然,慌忙拿起了一件青銅香爐,又拿起一隻瓷瓶,反覆檢查,不敢相信。


  高橋次郎嘆息:「的確是贗品!」


  石井清川憤然將古董摔在地上,背著手焦躁踱步:「對付這些奸詐的支哪人,必須讓他們品嘗鮮血和疼痛的滋味兒!否則他們是不會乖乖合作的。」


  用鋒利的武士刀殺人,痛苦不過是瞬間,不能撕裂靈魂的痛不是真正的痛,必須要讓整個支哪民族嘗到污辱和恥辱和讓世世代代受辱的痛。高橋次郎冷然看一眼石井清川,不過他自信地知道石井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屍體是沒辦法交出珍寶的,或許飢餓能讓他們清醒!」石井清川憤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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