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八卦陣眼
鑽心的疼痛襲遍全身,宋遠航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深溝之中,陽光在樹木的陰影里破碎,冷風在耳邊呼呼地吹過,身下是柔軟的腐殖質,抓一把發現很厚,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月。
宋遠航活動一下胳膊,左臂疼痛難忍不敢動,想要翻身都不可能,好不容易才坐起來,仔細觀察一番周槽的環境,辨別一下方向,確認所在之處依舊是二龍山,才放下心苦澀地思索片刻。
混球老子開玩笑沒輕沒重,一鞭子把坐騎打受驚了,沿著那條小路狂奔了不知道多少里路,而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摔下馬的已然記不得,什麼時候滾到溝里更是無從知曉。
脫下被刮破的上衣,上臂受傷,一條一尺多長的血口子還在沁血。宋遠航咬牙活動幾下,淤積的血流下來,把衣服撕成條簡單地包紮一番,止住血之後才起身,一瘸一拐地沿著深溝走出幾百米,才到了一片溝外。
這是一處範圍極大的老林子,腳下落葉盤旋,軟綿綿的感覺。宋遠航曾在二龍山生活過十餘年,山裡的大多數地方都跟著老爹走過,但記憶深處卻對此處有太多的模糊,更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山寨又在哪個方向。
二龍山的神秘之處便在於此,任何一處的景觀都不同,同一處的林子長得也不一樣:樹種很雜,有參天落葉木也有長不高的灌木林,而這塊地方則是灌木恆生高樹林立,交錯生長,荒蕪之極。
沒有路也得走。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一定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到山寨,否則的話就得在這深山老林裡面活遭罪!宋遠航抹了一把額角的細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沿著高大的喬木向前走去。
只要能找到一條路——哪怕是野獸走出來的路——他就能走出林子找到山寨。
林中的風很硬,大概是因為周圍的峭壁太陡的緣故,風道變得很窄,風道所經過之處便生長著灌木,而在向陽之處便生長的是高大的喬木,由此便讓這個地形變得極為複雜。
走了二十多分鐘,周圍的環境沒有太大的改變,宋遠航喘著粗氣望著周槽的懸崖峭壁,又回頭看一眼走過的路——竟然看不出來自己是從哪個方向走到這裡的。
此處山坳的確很怪異!宋遠航驚異地觀察著才確定自己是從一處小緩坡過來的,坡上的灌木很厚,基本看不到後面的情況。人在這樣的深山老林里就如針入大海,滿目荒涼,黑松成片,灌木叢生,沒有路也找不到路——甚至連獸道都沒看見一條!
腐殖質的地面不可能留下痕迹,更不可能形成路。宋遠航苦澀地搖搖頭:二龍山竟然如此驚險,真是受教了。不過不管怎樣都得走,否則不可能出山。宋遠航嘆息一聲,把殘破的一次束縛在腰間,繼續向前走——這次他定了個目標:前面的峭壁!
沿著山腳走是沒錯的,無論多難走都能找到出路。陽光漸漸暗淡,冷風開始變得硬起來,越接近那處峭壁便越難走,因為腳下根本沒有路。
好不容易才到了一處緩坡,荒草一人多高,灌木變得十分高大,而參天的樹卻不見一棵,更看不到路的影子,環境變得極為陌生起來,猶如初次走到這裡一般。而實際上宋遠航已經在老林子里走了進兩個多小時——始終沒有走出山坳!
宋遠航站在荒蕪的土坡上極目四望,方才所預定的目標峭壁距離自己竟然遠了些許,或者說自己行進的方向不對頭,並非是向著目標走的,而是背道而馳。
「怎麼可能?」宋遠航驚訝地自語,轉身向來的方向望去,才發現其中的奧妙:山坳的地形根本就是鍋底的形狀,之所以偏離的目標是因為自己始終避開灌木恆生的地方,挑比較容易行進之處走。
環境可以欺騙人啊!宋遠航苦笑不已,此地的環境太複雜了,比九龍嶺老林子還艱險,心裡不禁悵然若失。要想一下走出去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兒,但時間不等人,深秋的天黑得早,若不儘快想辦法出去的話,今晚恐怕只能露宿荒山了。
宋遠航把衣服撕成細條,綁在灌木之上,這樣便可知道這裡自己曾來過,不至於走冤枉路。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倘若身邊有指南針或是羅盤就好了。
「師傅,咱這是上哪找黑煞去?」小徒弟背著繩索氣喘如牛地跟在老道後面,骯髒的小臉憋得通紅,很久沒有爬山了,有點吃不消。
吳印子陰沉地瞪一眼徒弟:「你少說話,什麼找黑煞去?你個凡人肉胎不入道的玩意,為師當初是怎麼教你的?」
「您剿我什麼了?擲銅錢卜卦的手藝您說義理複雜,我根底淺不易學會;測風水的經驗您也不讓我學,說是我太小經驗不足怕砸了您的招牌!」小徒弟不滿地嘟囔著:「整天貓在狗洞子里鼓搗那些泥盆瓦罐亂糟糟的東西……誰知道呢!」
小徒弟是話中有話:吳老道整日不學無術,不是去陵城騙錢混飯便是躲在草庵靜堂的地下室製作贗品,以至於招來禍端,白牡丹火燒草庵靜堂,這會兒又冒出個「黑煞」來——難道房上摔下來的人是什麼子虛烏有的「黑煞」衝撞下來的——誰知道呢?師傅知道嗎?
吳印子冷然地觀察著前面的環境,又低頭掐算片刻,才怒道:「你個龜孫兒,若不是老道把你從大街上撿回來,這會你早餓死路旁了,嘰嘰歪歪地墨跡半天想說什麼?是不是想叛逃師門!」
小徒弟翻了一下眼皮:「師傅,咱從草堂出來已經兩個多小時了,走了十多里山路——您不是說距離草堂十里路東北方向嗎,我看咱是要迷路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老道我風水大師……」
問題是風水大師也有迷路的時候,二龍山的地形太複雜,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子里,縱使有羅盤指南針都得小心些,因為有不少地方是懸崖峭壁和深溝,那裡看著跟平地一般無二,不明白的人踏上去變會摔得粉身碎骨。
師徒兩人邊走邊拌嘴,又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到了八卦林。吳印子慌忙吩咐徒弟停止前進,先觀察一下情況再做打算。別看吳老道平時不靠譜,但此刻卻顯示出其精明的本質,用羅盤測了一下方向,又觀察林中的環境,才坐下來休息。
「還有一個時辰!」吳印字喃喃自語道。
「什麼一個時辰?」
「天黑!」吳印子翻著白眼瞪一眼不爭氣的徒弟:「天黑之後不能進八卦林——大白天進去都發矇,天一黑這裡就是死地!」
小徒弟的臉色陡變:「師傅,您道法高深莫測,三枚銅錢鎖定黑煞沖頂的方向,怎麼還怕天黑……」
「少給老子帶高帽!八卦林是二龍山的險地,估計唯有進去過的人才有資格說話!」
二龍山聚義廳內,老夫子凝重地望一眼站在門口的宋載仁沉默不語。正在此時,侯三滿身灰土急三火四地進來:「大當家的,沒有找到啊!」
「知道了!」宋載仁深呼吸一口氣:「讓兄弟們好好休息去吧!」
「那怎麼行?少寨主不回來兄弟們怎麼肯休息?大當家的,您和軍師快想想辦法吧!」侯三急的團團轉。
老夫子把翡翠煙袋插在腰間:「三子,你組織兄弟們去九龍嶺看看,驚馬慌不擇路,何況二龍山的任何一條路都能通到九龍嶺!」
「遵命!」
宋載仁恨自己手欠,本想教兒子學騎馬,結果弄巧成拙,現在悔之晚矣。
「大當家的,會不會入了八卦林?!」老夫子憂心忡忡地說道:「距離草庵靜堂十餘里的東北方向可是二龍山的禁地!」
宋載仁拍了一下腦袋:「我他娘的這麼混球呢!一定是進了八卦林走不出來了——老子這就看看去!」
「先別著急,八卦林白天的時候進去都會迷失方向,現在快黑天了,還是小心為妙,我去準備氣死風燈指引方向!」
宋載仁哪裡還管什麼迷路不迷路?當務之急是快點去八卦林看看再做道理。
天色見晚,宋遠航頹然地坐在山坡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不禁疑惑萬端:走了一下午竟然還是圍著山坳再轉,懸崖峭壁還在正前方,灌木林帶就是風道,高大的樹木避開了灌木林子,彷彿是有意而為之的一樣。
這裡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八卦林?以前曾聽老爹說過二龍山禁地之事,有兩處地點不得擅自入內:一個是豐水期的九瀑溝,洪水說到就到,逃跑是不可能的;另一處便是八卦林,有進無回!
走了小半天的宋遠航早已疲憊不堪,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自己所走過的地方,無一處有明顯的特徵,無論是環境還是地形,都差不多,關鍵在於沒有道路可走。
穿過多處灌木林帶和老林子,不過所過之處的景緻差不多啊!如果不是用爛布條做了標記,宋遠航幾乎是在原地踏步,一下午的時間愣是沒有走出山坳,怪哉!
宋遠航從懷中掏出老師的考古筆記翻了幾頁,卻沒有發現相關的信息,只好又收回。困在此處不是辦法,唯一的希望便是走——但得好好研究一番這地方究竟有什麼機關。
一想到機關,宋遠航額角沁出了細汗:這就是所謂的「迷魂陣」!風道口的灌木叢地帶和老林子縱橫相措又彼此貫通,人一進去就不能主動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標行走,完全陷入了八卦陣里,如果沒有來過這裡熟悉此地的情況,永遠也別想走出去!
宋遠航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簡易地圖,灌木叢林和老林子的位置都是憑藉記憶畫出來的,再起身四處觀察一番,才確定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應該是在東北方向!
也就是說他是從西南向進入八卦林的,轉悠了一下午非但沒有出八卦陣,反而是越陷越深。
宋遠航對八卦圖沒有多大研究,上學的時候曾聽老師說過相關的知識,但也是一知半解。今天身陷八卦林才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研究,以至於對這種情況完全沒有辦法。
「如果想走出八卦陣必須沿著既定的路線而行,不能順從灌木風道或是老林子走,這是關鍵!」宋遠航終於想明白一個問題,不管是八卦林還是八卦陣,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即可,遇到灌木林帶不能躲避,而是要穿過去,遇到老林子也不能挑好走的地方走,應該走直線。
怎麼走直線?宋遠航嘆息一聲,砍了一根兩米多長的樹枝,剔除樹葉枝椏,橫握在手中,保持木杆始終與前進的方向平行就行了——如果遇到彎道樹枝變會拐彎,如此便可以確保自己行進的路線是直的!
這個辦法很聰明,但要想穿過灌木帶卻不容易。宋遠航舉著木杆向前走,盡量保持木杆是水平的,行進速度自然慢了許多。穿過兩條灌木叢林帶,人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夕陽漸落,冷風嗖嗖。林中立即陰暗下來,陽光細碎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見,林中的濕度卻大了起來。宋遠航忽然停下腳步,盯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塊碩大的石頭——這是他陷入八卦林以來所看到的為數不多的巨石!
巨石周邊完全被灌木從所包圍,用密不透風來形容並不為過。宋遠航看一眼灌木卻發現並非所看過的那些樹種,眼前的灌木裡面長著密密麻麻的藤條,所有藤條都伸向巨石,鑽進巨石縫隙之中。
此地陰冷潮濕,難怪長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宋遠航扔掉木棍仔細觀察周圍環境和前面的那方巨石,心裡不由一緊:竟然是一塊巨大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