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金蟬脫殼
門口發生的一切都被掌眼的老先生看在眼中,不禁唏噓短嘆欽佩不已:「這位先生啊您可是積德行善,這件兒寶貝乃聚寶齋的鎮館之寶——中唐翡翠琉璃盞——您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宋遠航一愣,苦笑著搖頭把琉璃盞輕輕地放在櫃檯上:「老先生,那可兒砸的物件兒呢?」
藍可兒此時也有點發矇,方才砸的一時興起竟然忘了一切,以為聚寶齋里全是假貨,砸個痛快!此時才有些發傻,兩手無措地呆立在旁邊:「先生您快說話啊!」
「小姐啊……您要老朽怎麼說?」
「都是假的?」藍可兒憤怒地轉身揮動鞭子,嚇得老先生一縮脖子,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鞭子打在一支精美的梅瓶之上,可憐薄脆的瓶子還沒落地便已經被打碎了。
聚寶齋的混亂還沒有收尾的跡象,裡面又開砸了。圍觀的人群津津有味地看熱鬧,但心態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誰他娘的說聚寶齋里全是假貨?進出聚寶齋的都是行家裡手,誰賣了假貨都得跟藍笑天翻臉,他還經營個屁!
至少那件兒翡翠琉璃盞是珍品。
正在此時,人群忽然出現一道缺口,藍笑天在張管家的引導下分開眾人匆匆而來。這場面有點大,藍笑天的頭有點暈,老臉慘敗毫無血色,冷汗直流後背發涼——掌眼先生說有人砸店,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老子的頭上動土!
「這個也是假的?」藍可兒乾脆扔了鞭子抓起地上一支觀音瓶舉起來便扔到了門外,待宋遠航想要接住的時候,瓶子已經被摔得粉碎。
「住手!住手!」藍笑天嚇得向後倒退了幾步,心疼肝疼地看著滿地瓷片碎碴不禁嚇得魂飛魄散:「我的青瓷觀音瓶——」藍笑天一眼便看到了宋遠航和旁邊的一個洋鬼子,不禁氣得怒髮衝冠,指著宋遠航說不出話來。
掌眼先生嚇得抖抖索索跑出來:「老爺啊小姐她發飆呢,快來管教管教吧!」
宋遠航聳聳肩,無辜地訕笑道:「藍伯父,我管不住令嬡——真心管不了!」
藍笑天是何許人也?什麼大場面沒見過!此時他的腦子一轉便明白了怎麼回事,立即走進聚寶齋,正看見藍可兒抓起一支青瓷膽瓶要摔,心口不禁疼痛起來:「小冤家,你敢摔你的嫁妝——摔吧,全砸了才好!」
宋遠航忽然攙扶住藍笑天:「藍伯父您怎麼了?」
「小冤家……」藍笑天真是給氣得夠嗆,響噹噹的聚寶齋已經被藍可兒砸得面目全非,地上全是碎瓷片,古董架子倒了一排,跟被土匪打劫過一般。
「爹!」藍可兒頓時慌了手腳,把膽瓶放下衝過來攙扶藍笑天:「這些東西都是假的,我才……」
「你……誰告訴你都是假的?」藍笑天氣得有點語無倫次,點指著膽瓶氣憤道:「這件兒是清末掐絲琺琅瓶,是你娘的最愛……」
「怎麼會這樣?」藍可兒驚得目瞪口呆。
宋遠航只看一眼便確定藍笑天在說謊,思忖一番才道:「可兒,還不給藍伯父賠罪?好端端的聚寶齋讓你砸成了破倉庫,生意還怎麼做?」
藍可兒此際才頓悟過來:「遠航哥,你不是說這裡全是假貨嗎?」
「胡說!宋賢侄哪裡像你這樣刁蠻?」藍笑天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氣:「成事不足,成事不足!」
「藍伯父,當務之急是並非責罵可兒,而是讓外人相信這不過是一出鬧劇!」宋遠航向藍可兒使了個眼神:「聚寶齋里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假貨?有一件兒半件的已經是多了,還不快把外面的人趕走!」
怎麼趕走?那麼多圍觀的人,三教九流,地痞流氓,引車賣漿,遊手好閒,暗中撿便宜的——都是沖著聚寶齋的名頭而來的——來看看聚寶齋是怎麼敗家的!
藍可兒哪裡拆得出宋遠航的心思?真真假假的寶貝真真假假的人!淚水立馬橫飛出來:「爹,我錯了!」說罷轉身拎著掐絲琺琅膽瓶便出了聚寶齋,不由分說把瓶子扔向人群:「誰要是接住瓶子就白送——接不住摔碎了就照價賠償!」
「哄!」人群被藍可兒突如其來之舉嚇了一跳,後面不明所以的人向前面擁擠,而前面聽清楚藍可兒話的人紛紛後退,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瓶子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後退十幾米遠才穩住心神,怔怔地望著那支精美的瓶子瞬間變成碎片,不由得心疼肝疼起來。
錦繡樓的白牡丹終於梳洗打扮完畢,風情萬種吩咐夥計們把跳著擔子,土框里裝著白牡丹精心收藏的「寶貝」——這些玩意在一天之前的待遇是在紅木古董架的多寶格上的,而現在地位一落千丈,裝在土框里像垃圾一般堆在一起。
「白老闆,不好了!」老七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聚寶齋好像出事了!」
「怎麼回事?」白牡丹的俏臉浮現出一抹幸災樂禍之色:「是不是死妮子砸了他老爹的店鋪啊?咯咯,我就說嗎敢惹我白牡丹的傢伙都沒有好下場!」
「老闆您真是料事如神!」
「你懂個屁?死妮子砸了我的雅間攪鬧錦繡樓這事我還沒找藍老鬼算賬呢,走,老娘今天倒要看看聚寶齋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白牡丹坐上小轎,兩名轎夫腳下生風向聚寶齋而去。
轎子的後面是一溜三個挑夫挑著土筐,拉開一排,可謂是中街奇景。不少行人駐足觀看,不知道錦繡樓的白老闆這是唱的哪齣戲。
正行間,白牡丹忽然看見黃簡人行色匆匆,手裡拎著一支公文包,肥油臉蠟黃顏色,一看就是沒有睡好覺,不知道又上哪跑騷去了。心裡不禁莞爾:「黃局長,您早啊!」
黃簡人一大早便從黃家老宅回到警察局,老宅一夜無事,白白讓他提心弔膽了一夜,心裡很是不爽。到了警局才知道保安隊和刑訊科折騰半宿也沒有找到土匪的影子,甚至連線索都沒有。
正所謂虛驚一場,黃簡人老謀深算地暗自納罕:難道是二狗子的信息有誤?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最好,否則讓那幫奸商知道了又會說老子不作為!
這段時間黃簡人正在鬧心,手裡有不少貨沒折騰出去呢,先前還以為一下發了大財,但現在卻成了累贅——快刀斬亂麻地賣給聚寶齋的話怕被姓藍的給騙了,好不容易到嘴的肥肉恐怕又成了藍笑天的了,自己只能喝湯;若是細水長流地賣又恐怕夜長夢多。
所以黃簡人才拿了兩樣小物件準備去聚寶齋碰碰運氣,卻在半路碰見了白牡丹。
「白老闆?」黃簡人的老眼一亮,白牡丹穿著水藍色緊身旗袍,愈發顯得身材婀娜,前凸后敲,看得黃簡人想入非非。卻又如正人君子一般淡然笑道:「白老闆這是擺的什麼譜?莫非是要上山進香求子?」
「滾你的蛋!老娘哪有那份閑心上香拜佛?不過您說對了一半——我這是閑來無事去做慈善,積點陰德好找一個好男人!」白牡丹輕佻地笑道:「我看黃局長面色蠟黃步法紊亂,說話沒有底氣土氣帶著騷味——是不是去了野雞店捐銀子去了?」
黃簡人老臉通紅,心知白牡丹的伶牙俐齒不好招惹,一招惹便是一身騷,說不定還得出血。便乾笑著拱拱手:「黃某已是廉頗老矣,才從老宅回來想去一趟聚寶齋,問一問賽寶大會的事兒,你這麼興師動眾的難不成也是去聚寶齋?」
「賽寶大會還要半月有餘,您倒是很上心啊!」白牡丹輕笑不已,不過杏眼盯著黃簡人手裡的公文包,心裡卻猛然一驚,聚寶齋的賽寶大會快到了,屆時各方神聖都會齊聚陵城聚寶齋斗寶,那可是陵城收藏界的盛事!
藍老鬼做人差一等,做生意卻是一流。一屆賽寶大會變會讓聚寶齋賺的盆滿缽滿的,還用得著賣水貨?水貨哪都有,假貨滿天飛,收藏便是考驗你的眼光和決斷,打眼了怨誰?誰都不能怨,只怨沒有眼光又優柔寡斷!
想及此,白牡丹立馬就改變了主意,不能魯莽地找藍老鬼去算賬,至少也得等賽寶大會結束之後再說。
黃簡人拱拱手賤笑道:「有幾日沒照顧白老闆的生意了,今晚給我留個桌兒,上好的陳釀女兒紅給我備好了!」
「咯咯,我在二樓給您留床,再留個姑娘伺候您,怎麼樣?」白牡丹的眼該有多毒?黃簡人一說話便知道他想幹什麼。
黃簡人拱手鑽進人群,一晃便消失了蹤影。白牡丹凝神思索片刻:「咱不去聚寶齋了,打道草庵靜堂,老娘要找吳老道理論去!」
草庵靜堂在二龍山前山,過黑松坡三里多路便是。兩名轎夫和幾位挑擔的夥計心中叫苦:白老闆今天是抽哪門子的風?二龍山土匪最近鬧得很兇,偷襲暫編團駐地軍火庫,打劫陵城警察局黃局長的老宅,鬧得滿城風雨,這會您去惹他們不自在?
不過沒有一個夥計敢反駁的,白牡丹的霸道可見一斑。
途徑西街口,大老遠便看到聚寶齋門前堵了半條街的人群,白牡丹冷眼自忖:難不成死妮子真敢砸聚寶齋不成?就算她是「中街一霸」也得不能如此囂張吧!他老子就這點家財,砸沒了就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
「老七,咱也看看熱鬧去,藍老鬼說不定現在心疼肝疼地叫老娘呢,咯咯!」白牡丹一想到藍笑天守財奴的老樣子就感到渾身舒爽,笑得異常開心,吩咐夥計們停一停,她要親自看看聚寶齋被砸爛的樣子。
夥計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白老闆喜歡另類標榜,性格開朗且乖張,做事不成體統而好新奇,尤其是喜歡看熱鬧——上次土匪進城抓花姑娘的時候她還深夜開門營業,給宋大當家的煮粥吃呢!今天出城去草庵順便看看聚寶齋實在是她給藍老爺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