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致命偷襲(一)
夜色如墨,月黑風高。
二龍山聚義廳內冷冷清清,宋載仁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不時向外面望一眼漆黑的夜,百步階前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作為二龍山大當家的,他因有傷在身而不能和兄弟們同步行動,心裡著實有些難受!
「大當家的您還不休息呢?」一個站崗的小土匪背著槍匆忙而入,走到宋載仁近前拱手抱拳:「少寨主果然是青年才俊,才幾日便把山寨打理得井井有條,打伏擊也有板有眼,連後山九瀑溝都埋伏了人手,咱二龍山就是銅牆鐵壁,讓那幫黑狗子們有去無回!」
宋載仁翻了一下眼皮面帶不悅道:「你他娘的是說老子不會打理山寨?」
小土匪滿臉賠笑:「我不是誇少寨主呢么,您威風不減當年……山寨之所以有今天還不是您基礎打得好?」
「這句話我愛聽,有什麼事?」
「大當家的,軍事讓我轉告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此戰他有九成把握獲勝,另外陵城的坐探傳回消息,黃簡人去了城外暫編團一營駐地,估計今晚鐵定有所行動!」
宋載仁的臉色一變:「少寨主是怎麼安排的?前山一定要卯足人手打他個措手不及才行,否則賠了夫人又折兵可不是鬧著玩的!」
「您放心吧,少寨主組織了一支精英隊,人手全是德國造的傢伙,火力完全壓制黑狗子!」小土匪唏噓道:「您老就安心在家等好消息吧!」
宋載仁猶疑地看了看小土匪,心裡卻是愈發焦急起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該去哪去哪,老子不用你護衛!」
二龍山後堂書房內,宋遠航、老夫子和幾個小頭目正在召開戰前會議,一百多人的精英隊已經按照既定計劃固守防禦要地,整個二龍山無一處薄弱之處。
「少寨主,陵城傳來消息確認黃簡人的警察隊聯合城外暫編團已經向二龍山進犯了,二當家的還沒有任何消息!」一個小頭目面色緊張地看著宋遠航:「咱們什麼時候出戰?」
「出戰?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你聽到過這句話沒?」宋遠航淡然如素地笑了笑:「就是說不打仗就讓敵人屈服!」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老夫子都有些愕然:少寨主這話讓人實在不安,面對強敵進犯而不出山迎敵,豈不是坐以待斃之舉?況且這裡是二龍山,強敵是全副武裝的正規軍,而不是拿著大刀長矛的搶劫犯。
冷兵器時代尚講究戰略戰法,何況是武器先進到無法想象的現代?少寨主的「紙上談兵」早晚會斷送二龍山兄弟們的命!
「少寨主,您的意思是咱們只要固守就成了?」
宋遠航點點頭摸了摸腰間的勃朗寧手槍,沉聲道:「這次圍剿二龍山與以往不同,以往他們都是興師動眾搖旗吶喊地出城,生怕老百姓不知道,而這次則是採取夜襲戰術,目的就是隱藏其作戰意圖,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咱們主動出擊的話勝算不大,弄不好會顧此失彼,莫不如以逸待勞打消耗戰。」
「黃簡人不是省油燈,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以往打著燈籠攻擊二龍山是因為他心裡早有盤算,不僅賺剿匪錢還賺了名聲,可謂是名利雙手,這次估計是要動真格的了!」老夫子凝重道。
宋遠航深知其中的道理,老夫子所言只說對了一半,如果不是國寶文物樹大招風,姓黃的是不會下血本剿匪的。先是玩了一出「誘敵」之計打了燕子谷伏擊戰,在二龍山驚魂未定之際採取雷霆手段大舉進犯,想趁熱打鐵一舉拿下二龍山,其目的仍然是價值連城的國寶文物。
所以,目前對批文物有貪占之心的,除了從南京跟下來的日本特務隊以外,還有陵城這些雜七雜八的勢力,當然包括混球老子和聚寶齋的藍笑天。
現在又多了兩方勢力:陵城警察局長黃簡人和暫編團!
「諸位,此戰事關重大,我們必須取勝才能保全二龍山!」宋遠航冷然地看一眼老夫子:「如果說燕子谷慘遭伏擊是第一回合的話,今晚的黑松坡便是咱們報仇的絕佳良機,讓黑狗子們鑽進來就別想出去!」
「少寨主您就瞧好吧,您是不知道兄弟們的戰鬥力和經驗,別說咱手裡有德國貨,就是大刀長矛也會讓他們有去無回!」一個土匪小頭目恨聲道:「只是二當家的太讓兄弟們失望了,這麼長時間我怎麼就沒看透呢?您讓他去陵城錦繡樓探底本是一番好意,他卻來個石沉大海什麼玩意呢!」
「二當家的自有重要任務,諸位莫要誤會了他!」
老夫子暗自點點頭,心裡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少寨主是少年老成啊,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把黃雲飛調走,此乃明智之舉。
表面上是少寨主給二當家的一個台階下,在錦繡樓租了一間房子,交給他看似重要卻可有可無的任務,讓山寨上下誤以為少寨主和二當家的合作密切,以穩定那些平時與黃雲飛交往國密的兄弟,實際的目的卻遠非如此單純!
宋遠航對黃雲飛在燕子谷一戰的表現多有懷疑,在大當家的血戰的時刻他去哪兒了?他對二龍山地形如此熟悉竟然沒有發現小小的山谷內埋伏著幾百號人馬?宋載仁受傷后他為何沒有徹查,反而輕易下了是工產黨游擊隊襲擊的結論?
所以宋遠航藉機把黃雲飛調進陵城,以免再發生「燕子谷」那樣的意外!
「諸位,都各就各位吧,黑狗子們現在估計快進二龍山地界了,讓兄弟們稍安勿躁,咱們來個關門打狗,一雪前恥!」老夫子擺擺手吩咐道。
所有人都散去,後堂之內寂靜下來。
老夫子用手握住翡翠煙袋鍋吸了口煙,老眼看著宋遠航:「少寨主,今晚一戰一定會出彩兒!」
「我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貨送到徐州。」宋遠航輕嘆一聲:「你說只要控制山寨便能成行,要我看沒有那麼容易啊!」
「陵城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二龍山的兄弟們出身大都是被苛捐雜稅酷吏地主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大多數人都很簡單,不過也有個別人來路不明背景複雜,亂世求生本就不易啊,你的對手不是他們,而是那些虎口奪食的宵小之輩!」老夫子嘆息道。
宋遠航悵望天空,寥廓寒天竟然一顆星斗都看不見,山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恩師的話又縈繞在耳邊——一定要把文物妥善運到安全的地方。
天下之大竟沒有一方凈土,哪裡才是安全之地?徐州戰雲密布,第五戰區的情況還一無所知,戰爭一觸即發,而眼下文物被困陵城裹足不前,自己的身邊卻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幫手!
「任何對文物抱有貪念的人都是我的對手!」
老夫子暗中看一眼宋遠航,臉色不禁變了變,嘿嘿一笑:「那也未必,少寨主,真正想得到貨的人是日本人,其他魚鱉蝦蟹不過想從中漁利罷了。」
宋遠航並非沒有主動出擊的慾望,但與山寨的兄弟們所想的跟敵人面對面交鋒有所不同,他派出了另一支精英作戰小組!
老夫子知道自己很難一下說服這位一心國家民族的大少爺,外面兵荒馬亂,不過眼下大少爺在山寨,宋載仁就等於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二龍山方圓幾百里,從明末清初就有山賊在此落草為寇,大清康乾盛世也沒能剿滅,就更別提什麼國軍、日本人了。
對於,宋遠航要把到手的文物古董統統交給什麼國民政府,老夫子除了笑這孩子讀書讀傻了之外,也是別無他法,平心而論,二龍山真不缺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文物古董,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糧食,人活命需要什麼?糧食才是命根子,再者說東西交到了國府,就那些連祖墳都敢挖的貪官還不私分了?不給你來個殺人滅口就算天照應了。
不過,這些話老夫子全部都放在了心底,在老夫子眼中,大少爺宋遠航需要摔幾個大跟頭,才能把他摔明白了,把不切實際的念頭摔飛。
就在黃簡人、耿精忠帶著人馬悄無聲息地出了暫編團地界的時候,一隊五人小組從林子里鑽了出來,侯三精明地看一眼隊伍行進的方向臉上浮起濃重的擔憂之色。
「看來黃狗子黑狗子聯合在一起圍剿咱二龍山啊,這是他娘的作死的節奏!」
「猴哥,咱們啥時候動手?」
侯三壓低了嗓音:「都給我聽好了,少寨主前日派我進城請郎中的時候便交代我了這個任務——查勘暫編團駐軍情況,前面五里路便是暫編第一營,也就是黃狗子的小舅子耿精忠營,現在開始熟悉地形!」
侯三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幾個人圍攏在一起。
「暫編第一營是步兵營,負責暫編團軍火庫看護,前面只有一條土路,背靠咱們眼前這座小山,往東三公里是陵城主幹路,向西是去徐州方向——咱們就在這!」侯三在紙上重重地戳了一下,紙捅了個窟窿。
「三哥,附近的地形誰人不熟悉?咱都是陵城土生土長的娃,暫編團團部在老爺廟,軍火庫在老爺廟以西二里路之地嘛!」
侯三訕笑著點點頭:「你他娘的就不能讓老子過過指揮官的癮?!」
「說白了,三子就是警衛隊衛隊長!」
大家一陣鬨笑,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侯三卻沒有絲毫的放鬆,少寨主要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支臨時組建的精英隊就是他的嫡系,跟寨主警衛隊差不多少。
「諸位兄弟,臨離山寨之際少寨主千叮嚀萬囑咐我一定要拿捏好殺人放火的時機,等黃簡人和耿精忠的人馬抵達黑松坡那會才動手。估計還得半個鐘頭才能到,趁此機會咱們好好謀划謀划,千萬別丟了西瓜撿芝麻,明白嗎?」侯三精明地掃視一眼眾人肅然道。
五人小組足夠精幹,這些兄弟都是侯三親自挑選出來的,身手敏捷槍法精準,對陵城大街小巷熟稔於心,而又大多看不慣二當家的黃雲飛在山寨橫行霸道,對大當家的中心無二。
「三子,你是總指揮,什麼時候動手就等你一聲令下!」陳福挽起袖子低聲道:「不就是炸軍火庫嗎?兩顆手榴彈足矣!」
「你這可是犯了輕敵大忌,看好了這可是暫編團的軍火庫,國民黨正規軍,不是平頭老百姓家的柴火垛,說給點著就點著那麼容易!」侯三肅然道:「我們兵分三路抵近,一路由陳福、小德子你們兩個負責,抄一營後路,想辦法從軍火庫後面潛進去;二路由我和二愣子負責,從側面進去狙擊反抗之敵,德勝你負責接應和打援!」
眾人紛紛點頭,平生頭一遭干這麼大的「買賣」,要說不緊張是在吹牛,德勝立馬拔出手槍檢查子彈,又拿出三枚手榴彈仔細檢查拴在了褲腰上:「三哥,軍火庫只有為數不多的當兵把守,估計戰力有限,咱們得順點啥子吧?」
「你別打這個主意,少寨主布置咱的任務就是炸了耿精忠的老巢,搗亂你還不會?先放火后炸庫,讓那幫龜孫子們顧此失彼,弄得動靜越大越好!」侯三點燃一支煙很吸一口,被小生子搶去,侯三瞪一眼如同餓鬼一樣的小生子:「你就他娘的這點出息,小心別燒爛嘴!」
陵城之夜一片死寂,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尤其是城外暫編一營營部駐地乃是軍火重地,地處偏僻荒蕪之處,大白天都不會有人溜達到這裡來。
侯三打了個手勢:「差不多了,開始行動!大家都注意保護好自己個,別打了個大勝仗反倒丟了西瓜(腦袋)!」
五個人分成前後兩組,眨眼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