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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師門重逢

  白衣少年趕至客棧見到郁暘涎的第一刻便興奮道:「郁師兄!」


  雖是多年未見,郁暘涎卻一眼就認出了如今已然變了樣的師弟,道:「靳師弟。」


  過去在太虛山時候,靳帛符便是所有師兄弟中悟性和靈性都頗高的一個,郁暘涎雖然不甚與人交流,但對這個天資聰穎的師弟還是有所了解的,況且之前裴陸予已經有所交代,他更不會認錯。


  「一別多年,師兄可還好?」靳帛符視線越過郁暘涎落在洛上嚴身上,登時充滿戒備,但礙於郁暘涎在場,他只得暫時將內心的想法壓制住,問道,「這位是?」


  「洛上嚴。」洛上嚴自報家門道,見靳帛符對自己似不友善,自己也不便打擾他們師兄弟重聚,遂借口想要休息,將郁暘涎和靳帛符「請」了出去。


  「郁師兄,你如何會和那位……洛兄一路?」靳帛符不解問道。


  「此時說來話長,日後再與你詳說。」郁暘涎不禁回頭看了已被關上的門扇,微微蹙眉,卻不再繼續和洛上嚴有關的話題,轉而問靳帛符道,「靳師弟一路來馬陵,路上可有發現?」


  「裴師兄傳回太虛山的情況,我都已經知曉,之前既黎山有異動,我也已經感受到,但那時似又人刻意阻止我前來馬陵,是以耽擱了一些時候。」靳帛符此刻也已沉色,盯著郁暘涎同樣凝重的眉眼,道,「郁師兄,你的那位朋友有些古怪。」


  洛上嚴身上的秘密已被郁暘涎逐漸知曉,然而這僅僅是關於血魂的一部分,他從那玄袍少年的眼中讀出了其他的一些情愫,他暫時還無從判斷那些情緒對他而言是好是壞,因此並不敢就此下靈論。


  而他身在局中,或許有些事會因此難以看清,現今聽靳帛符如此一說,郁暘涎便有心借靳帛符之口解開疑惑,遂問道:「如何古怪?」


  「我將近馬陵時就已經感覺到馬陵之中存在異象氣數,但大約是因為既黎山下九嬰的力量太過強大,將那股氣息掩蓋了不少,我也一時未察。直到那日既黎山異動,我被那股神秘的力量阻攔,才算是彼此有了正面交鋒,恕我直言,那位洛兄身上,似乎也沾有那股氣息。」話到最後,靳帛符的語調越來越慢,看著郁暘涎目光亦越發深沉。


  見郁暘涎此刻沉默,靳帛符繼續道:「每種生靈自身都會存在不同於其他的氣息,我所覺察到的正是凶煞離亂之氣,滿含死亡之怒,十分血腥,似是世間戰事而造成的極怒暴躁。如此感受,我只當想起一物。」


  靳帛符的描述已讓郁暘涎在心底有了想法,對於洛上嚴背後存在的關係網,他曾有過的猜測在靳帛符的提示下顯得不值一提,倘若果真如此,洛上嚴的目的就勢必有與他衝突的可能,將來的局勢也就不容樂觀了。


  「生於亂世而戰天下者,唯朱厭。此等凶獸臨世,必定要起兵戈,只是如今諸國呈拉鋸之勢,彼此牽制,才暫時沒有大動。但若被他尋到可趁之機,這世道局面就當真不可收拾了。」靳帛符嘆道,「郁師兄,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但說無妨。」


  靳帛符緩緩道:「我自太虛山一路而來,聽聞郁師兄曾入大梁魏廷,並且與魏王有了約定,以一年為限,尋找大羿陰陽魚靈骨作為襄助魏王平定天下的寶物,此事是否當真?」


  「不假。」


  郁暘涎答得毫無猶豫,靳帛符卻忽然怒上心頭,然而他到底自持冷靜並未發作,只是語氣又重了不少,質問道:「郁師兄離開太虛山數年,其間經歷暫不多問,只想問郁師兄,莫非忘記了太虛家的門規?門下弟子隱世修行,哪怕下山斬妖除魔,亦不可與俗世有所牽連。如今師兄你竟然還和魏王定立盟約,更以天下為約定之物,如此行為不是枉顧門規么?」


  面對靳帛符的指責,郁暘涎眼底黯然,他並不急於反駁,只是看著面前氣憤的少年,道:「我入世已久,或許早已不算太虛家弟子。有些事已經發生,我亦不想改變。我內心的堅持便是不到氣竭力盡就不會罷手。也或許是在山下待得太久,心性變了,有人曾有恩與我,我便以餘生還之。此時此刻,也不過在償報恩情罷了。」


  靳帛符不知是何種恩惠,能令郁暘涎以一生而報之,只是從郁暘涎逐漸眼波動蕩的神情間,他感受到了兄長在這些年經歷紅塵俗世之後的改變。對於報恩這件事,他無從指摘,況且是郁暘涎的一意孤行,他只怕也無法勸說,便就此翻過了這個話題。


  一陣沉默之後,郁暘涎再開口問道:「如果阻撓之氣當真來自朱厭,這件事就更是棘手了。之前在桂陵時,我與封豚交鋒已是深感艱難,如今同時遇見九嬰和朱厭,倘若當真交起手,我並不敢揣測結果。」


  「裴師兄在大梁照看的那處封印也有難解之謎,如今大羿五星已破其一,我想馬陵的封印不日也將被除,九嬰既出,必定為禍世間,唯有儘快想辦法,在封印無法剋制九嬰之前,將其斬殺,也要防範朱厭為禍。」靳帛符道。


  靳帛符一語方畢,前廳便傳來一陣動靜,他與郁暘涎循聲而去,竟是看見張儀扶著腰,舉步艱難地走進了客棧。


  「張子?」郁暘涎有些吃驚,立即上前想要攙扶,卻見張儀制止,他便只是站在張儀身邊,問道,「發生何事?」


  張儀連連搖頭,憤憤道:「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張儀一面說,一面繼續走入內,抬頭時見到靳帛符,竟有些驚喜,一時忘情便忘記了身上的傷,動作大了一些便又牽扯出疼痛來,致使他干叫了兩聲,稍後才緩和過來,道:「小兄弟是你。」


  靳帛符上前問道:「先生怎會如此窘迫?」


  張儀哀嘆道:「縣令到底小人之心,不滿我為百姓請命,雖是同意將北郊讓出給災民暫時居住,卻又將我騙入府衙,結結實實挨了頓板子。」


  郁暘涎將張儀送回房中,問道:「縣令居然答應讓出北郊之地?」


  張儀正要坐下,卻聽靳帛符一聲喝止,他原本動作尚慢,卻被靳帛符一句「先生」弄得失了神,毫無意識地便坐了下去,立時疼得他幾乎彈跳起來,這便又是一陣不小的動靜,居然將洛上嚴都引了來。


  「你這小兄弟,看似沉穩端重,竟是這樣一驚一乍的性子,可憐我挨了一頓打還要受你驚嚇,時運不濟,當真是時運不濟。」張儀索性直接趴下,再去看郁暘涎時候才回道,「我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時百姓集結在府衙門口,縣令不知何故離開了片刻,再出來時便答應交出北郊之地。其中蹊蹺雖然令人不解,但眼前結果還算讓人滿意,想來明日縣令就會安排那些災民搬遷的事宜。」


  未免打擾張儀休息,郁暘涎三人暫且退了出去。靳帛符正要和郁暘涎商榷,但見洛上嚴在場,他便就此打住。


  面對靳帛符的處處提防,洛上嚴卻似不以為意,只看了一眼郁暘涎便再次回去了自己房中。


  稍後郁暘涎和靳帛符在樓下大堂的一處角落中入座。靳帛符道:「我非有意針對洛兄,只是眼下他身上還有謎團未解,我不及郁師兄與他交好,便不敢貿然在他面前說些什麼,唯恐事態因此發生變化,而自己不能及時制止。」


  「靳師弟所慮,我自然明白,想來洛兄也不會太過介意此時,我與他雖然一起離開大梁,正因為各自仍有不可相告之事,總是有所隱瞞,他大約也已經習慣了。」郁暘涎看似不為所動,然而話語之間始終帶著幾分無奈。


  靳帛符本就心思玲瓏,觀察之後已經斷定郁暘涎和洛上嚴之間必定存在某種並不簡單的牽連,如他察覺到洛上嚴每一次看郁暘涎的目光,便不是普通的友人情誼。他雖然覺得這種情形頗為微妙,但畢竟是旁人私事,他不便多問,也相信郁暘涎不會因為個人感情而做出有失偏頗之行,便不對此置喙。


  「郁師兄,針對縣令突然改口一事,你可有想法?」靳帛符問道。


  郁暘涎將北郊之事再度回憶之後,回道:「看來這件事還和大梁有關聯。」


  「何以見得?」


  「我和洛兄之前去北郊查探之時,發現那裡有府衙的差役層層把守,顯然這是經過縣令授意的。而且當時北郊被設置了結界,我進入之後發現了一處祭台。」郁暘涎就此將當日的情景一一告知了靳帛符,「既黎山的山火和山洪必定都和那祭台有關,但現在那處祭台竟然就憑空消失了,只能說明那人的目的或已達成,再就是他將有接下去的行動。」


  「北郊雖是平壤,卻也有地脈靈氣彙集,倘若將這些靈氣加以利用,那裡便是一處修行做法的佳處。如果有人存心引導,那麼在北郊控制既黎山中的九嬰,也未嘗不可,只要那人有足夠的修為,擾亂本就受到破壞的封印,從而誘導九嬰作祟。」靳帛符分析道,「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設置祭壇之人應該就是朱厭。」


  「能讓縣令動用府衙之力把守北郊,再以莫名的力量破壞大羿封印。看來朱厭並不只是上古凶獸這麼簡單。」靳帛符的目光不由瞟向郁暘涎,道,「那位洛兄背後的勢力,怕也不容小覷。」


  郁暘涎此時並不知道如何判斷洛上嚴的用心,二人自相識之初便存在互相利用的關係,然而若說洛上嚴對自己意圖不軌,早在之前他深受重傷時,洛上嚴便可以下手。而在之前的險境中,洛上嚴也曾捨命相救,顯然其意圖並不在他這條命上。


  「只怕要令他失望了。」郁暘涎苦笑道,見靳帛符正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他卻只是搖頭道,「有些事我已瞭然,只是眼下還沒有到要公之於眾的地步。他如何想,我無從阻止,只是這一路而來,洛兄與我已是生死之交,非到必要關頭,我不會對他坐視不理。靳師弟放心,善惡是非,我心裡還是有數的。」


  「我並非有意冒犯郁師兄,只是時局不明,我並不敢有懈怠,師父派我下山應援,我也希望能將此事妥善解決,免除後患。」靳帛符懇切道。


  郁暘涎並不懷疑靳帛符的用意,是以只當默認地點頭回應。


  靳帛符又想起張儀在府衙前集結百姓時的模樣,一時興起,便出言想問道:「那位張子,師兄是如何認識的?」


  「靳師弟才下山,便對這世俗人物有了好奇之心?」


  靳帛符賠笑道:「見他有趣,才有此一問。」


  郁暘涎對靳帛符本就有好感,此時師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也算融洽,他亦不想時刻都因為九嬰之事而煩惱於心,便就此將和張儀相識之事和盤托出,切當暫時的放鬆,和當時和靳帛符重逢后的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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