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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桂陵怪聞

  桂陵縣自四年前起出現了一種祭祀風俗,即每月月中,要將一名童女作為供奉給山神的祭品,送入沁堯山,以平息山神怒氣,不下山為禍鄉鄰。


  小甄兒便是這次被縣令選中要送入沁堯山獻給山神的祭品。她不過是個才滿十歲的孩子,因家中貧困,無人撐腰,便被縣令強行拉來充當祭品。縱使年紀尚幼,她卻清楚地知道,一旦坐上了竹架,由鄉民們將她抬入沁堯山,便沒有再見到家中父母的機會了。


  小甄兒抱著親人不肯鬆手,哭天搶地地喊道:「阿爹阿娘,我不要被送去山裡。」


  甄家夫婦當然不願看著自家女兒就這樣被送入虎口,尤其是小甄兒的母親孟氏,看著女兒對自己苦苦哀求的模樣,便再不忍心就這樣放小甄兒被他人搶去,拚死抱著懷裡的孩子,哭求道:「放過我的孩子吧。」


  前來拿人的正是府衙中的差役,見甄家母女如此頑抗,他即刻命人上前將孟氏和小甄兒拉開,硬生生打開了她們之間最後拉扯在一起的手,凶神惡煞地對甄子齊喝道:「看好你家婆姨。選中你女兒去獻祭山神,是你們甄家的福氣,若是再這樣拉拉扯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甄子齊本就是性格懦弱之人,先前看著小甄兒被差役帶走,他雖然不舍卻也懼於官府威懾而不敢動手,只在一旁暗暗嘆息。後來孟氏被小甄兒的哭聲感染,掙脫開了他的手,硬要攔著那些差役鄉鄰搶人,他也只是站在一邊著急。現今聽了差役這樣的威喝,他唯恐惹禍上身,趕忙上前拉住孟氏道:「別再鬧了,大家看著,你是成心要害咱們家不成。」


  孟氏眼裡只有被強行抗上竹架的小甄兒,並不理會甄子齊的勸說,直到眾人將小甄兒帶走,她再也追不上,這才悲痛欲絕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甄子齊雖然悲傷,卻也被孟氏哭得心煩,道:「女兒都已經被帶走了,你再哭也無濟於事。」


  孟氏被甄子齊此話一激,顧不得去擦臉上肆意流淌的眼淚,一面捶打著甄子齊一面大聲咒罵道:「你個沒種的窩囊廢,我怎麼嫁了你這樣的孬種。自己的女兒保不住,還不許我搶人,那是我的女兒……」


  小甄兒被差役帶走,但其餘的鄉鄰還未散去,此時正圍觀著這對窮苦夫婦在大庭廣眾之下推搡哭鬧,雖然大都同情孟氏的失女之痛,卻也沒人敢上前勸說,只因這是甄家的家事。


  甄子齊眼見再這樣吵鬧就太失體統,便拉著孟氏回了屋。孟氏雖有滿腔怨恨,也知不想讓人在看惹惱,遂半推半就地跟著甄子齊回了家,嘴裡仍是不停地罵著這無能的丈夫,也依舊為小甄兒痛哭。


  兩人才回到家中,便聽見有人叩門。甄子齊覺得奇怪,與孟氏對看了一眼后才去開門,但他卻並未見到有人在門外。正要關門時,他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袋子。他左顧右盼,確定周圍確實沒有其他人,便將那隻袋子拾起,迅速關了門。


  孟氏立刻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甄子齊已經掂量過那隻袋子,大約知道了裡面放的是什麼,眼中透出一絲神秘的笑意,與孟氏道:「好東西。」


  孟氏雙眼哭得通紅,只道這沒良心的甄子齊這會兒就變了臉,正要接著罵他,卻見甄子齊打開了那隻袋子,裡頭裝的竟是許多圜錢。


  孟氏大驚道:「這是……」


  甄子齊立即收起錢袋,道:「看來流言是真的。」


  這一袋的圜錢看來雖很誘人,但孟氏見甄子齊這副見利忘義的模樣仍是暗恨他的親情淡薄,啐道:「再是真的也抵不過我的小甄兒!你還我女兒!」


  甄子齊抓緊錢袋,與孟氏好言相勸道:「女兒被帶走,我這個當父親的怎麼會不悲傷?但官府人多勢眾,鄉里也幫著他們,我們勢單力薄,只有看著女兒被帶走的份兒。現今人已經走了,你罵我打我,女兒也回不來了。倒是有了這袋錢,權當安慰吧。」


  孟氏心裡有怨,但甄子齊所言在理。只是她仍不想就此原諒這寡情的丈夫,甩手就不再搭理。


  甄子齊見勸不動孟氏,也索性不再多言。掂著手裡這袋圜錢,他確卻是心情複雜,小甄兒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怎麼會一點都不為之痛心難受呢。然而他無法像那些官員鄉紳一樣,憑著自己的權勢保護自己的家人,只能任人宰割,無力反抗。


  甄家夫婦在家中唉聲嘆氣時,小甄兒仍在竹架上哭鬧。被強行帶走時,她只能看見孟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卻因為被捆住了雙手雙腳而根本無法逃走,只能哭著看著母親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連家裡那間破落的屋子都在視線中消失。


  她的害怕更多的是來源於離開父母的無助,儘管知道進入沁堯山後就再也不能回來,但她對死亡的認知還沒有如同大人那樣深刻清晰,孟氏的哭聲和眼淚才是讓她覺得張皇的根源。


  被帶到府衙之後,小甄兒仍舊哭鬧不止,縣令聽來心煩,便讓人給她下了葯,這才令小甄兒安靜下來,暫時昏睡。


  此時差役說班家公子到訪,縣令以為這班家公子來得正是時候,便讓差役請入。


  班及幼一進堂中,見到昏迷的小甄兒便立刻沉了臉,與縣令道:「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縣令大人何必下這樣的手?」


  班家是桂陵縣內的富戶,縣內諸多橋樑樓管都由班家出資建造,因此縣令對這位班家公子向來都禮讓三分。過去但凡有進獻童女之事,班及幼都會到場,命人為童女梳洗打扮,再與她們說話玩笑,盡量安撫童女們的緊張與害怕。是以縣令知道班及幼此時前來府衙的目的,便不對他方才的不敬提出異議。


  班家的侍女就此將童女帶下去照顧,縣令上前與班及幼道:「前日本官與班公商討荀一橋修繕出款一事,不知進展如何了?」


  班及幼知道縣令是想通過班家的出資而剋扣朝廷撥發的公款,面對這種中飽私囊的官吏,他向來痛恨,無奈家中商務離不開與官場中人打交道,他便只好一忍再忍,道:「家父已經在主持這件事,大人放心。我進去看看那個丫頭。」


  班及幼就此撇下縣令,揚長而去。


  班及幼向來清高之名,桂陵縣令一清二楚。不過是礙於彼此之間的利害關係,他才對這自以為是的少年一忍再忍。如今那班及幼走了,他怒容立現,冷哼了一聲,使得周圍的侍者差役都由此噤聲。


  藥效未過,小甄兒還未醒來。侍女已經為她梳洗過,也換了衣裳,見班及幼進來,她便上前道:「縣令大人也真下得去手,藥量這麼重,這孩子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班及幼看著此時睡容安然的小甄兒,同情之心又生,道:「若是一直不醒,也未嘗不是好事,否則就又要面對這險惡世道,醜陋人心了。」


  「公子心善。」侍女道。


  班及幼卻無奈搖頭道:「我卻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將無辜女童送入沁堯山被那妖物殘害。」


  侍女見班及幼心中憤懣,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勸慰,只好就此沉默。


  「日後多多照顧這女童的家人,他們不幸喪女,向來十分悲痛。」班及幼叮囑道。


  「公子放心,奴婢已經讓人將錢送去甄家了,也看著甄子齊收了錢袋。」侍女道。


  班及幼點頭,再看了一眼小甄兒,就此離開了府衙。


  日落之前,差役們將小甄兒送入了沁堯山,停在半山腰的一塊石台上。因天黑之後,山神就會出現,未免遭遇不測,他們一旦將小甄兒放下,就立刻匆匆往山下走,再也不敢回頭,也不敢有半分停留。


  山風帶著暮春時節的溫暖吹來,將昏睡中的小甄兒弄醒。她睜開眼看見周圍茂密的樹木,知道自己已經被送進了沁堯山,心中的恐懼便隨之而來。


  因為之前中了迷藥一直昏睡,因此小甄兒並沒有再被綁住手足。如今她清醒了,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逃走。但她並不知道哪一條才是下山的路,因此只顧著在山中胡亂地本逃,不知自己究竟是往何處去的。


  落日漸沉,餘暉也暗,夜色很快便將整座沁堯山籠罩。逐漸濃重的夜色,讓本就不辨方向的小甄兒更加慌張,內心的急切已化作了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她一面哭著,一面在山林間四處尋找出路,然而直到夕陽完全沉默,月亮掛至天際,她也沒能找到下山的那條路。


  周圍的樹木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接連不斷的出現在小甄兒的耳際,像是有人始終在後面追趕一般,嚇得小甄兒哪怕已經十分吃力,仍然奮力地奔跑。


  越來越強勁的風吹得小甄兒幾乎難以前進,不知何處襲來的一道強烈風勢,直接讓她倒去了地上。風聲中似是帶著野獸的嚎叫,充斥著整座沁堯山,令本就慌亂地女童徹底崩潰,忘記了想要逃命的意圖,害怕至極地伏在地上放聲大哭。


  怪異的疾風在小甄兒的哭聲中越發強烈,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出山神的控制,只能在這裡等待死亡的到來。想起母親孟氏,她就更加悲傷,也因此哭得更加悲慟。


  狂風席捲著整座沁堯山,隨之狂亂擺動的樹木猶如夜間出沒狂歡的鬼魅一般,慶祝著又一個即將在此喪命的女童。


  小甄兒感受著在山間肆無忌憚穿行的風,想念著孟氏。背後一道強風吹來,小甄兒最後喊了一聲「阿娘」,已經做好了與親人永別的準備,卻不想身體突然飛了起來。迎面吹來的風颳得她臉上生疼,她也不敢睜開眼睛,只憑著感覺,抱住了身邊像是人的身體的東西。


  待她雙足落地,那駭人的風竟然消失了。她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眼,看著恢復了寧靜的山林,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一棵樹的樹頂,而自己正抱著的,是一個陌生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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