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逐客令
白森森的……手?怎麼聽起來不像是「手」,倒像是骷髏架子。「所以你就將我擱到棺材鋪里來了?」瘋少苦笑:自個要是晚醒個一兩日,豈不得隨棺入土為安了?!
「小祖宗唉,老哥為了你,可真是操碎了心!你還不知感激,小沒良心的!」胡有為想瞪眼卻瞪不下去,看這小子活蹦亂跳,整一個生鮮活物,不僅感慨:這小子還活著,真好!真好!
老實講,若是沒了這瘋小子在他身邊耍貧嘴,他還真是覺得不大習慣了,有些寂寞了……
「是是是!感激、感激!」
鳳流雖搖著頭,嘴裡卻說「是」,接著就伸手一指,遙遙的、指准了西郊野冢山上那老宅的方位,明擺著是在指那位鳩佔鵲巢的花小爺,而無意中當了小爺幫凶的胡有為,登時不吭聲了,只赧顏乾笑,一路陪他離了小鎮,去了西郊,趁著夜色上了野冢山,入……哦,不,入不了老宅的門了!
一到野林子里,地毯式地搜了一遍,找不到那塊大青磚時,鳳流就猜到了:「他把敲門磚藏進宅子里去了。」這下可好,想進老宅都進不去了!
「什麼?!」胡有為的頭「嗡」的一下,快要氣炸了,沖著老宅那頭大聲叫嚷:「姓、花、的!本探長來了,趕緊給我滾出來!」
進不了自家的門,鳳流倒還沒什麼,胡大探長可氣得豎直了根根頭髮,扯直了嗓門乾嚎幾聲,姓花的小爺卻愣是悶聲不響地龜縮在宅子里,索性來了個不理不睬,你能奈他何?
「姓——花——的……咳、咳!」
直喊得嗓子里冒泡,乾咳了幾聲,胡有為也沒那力氣再喊了,索性擠兌著瘋少:「得,乾脆來個玉石俱焚!放一把火來燒,看那小子還能躲到什麼時候……」
「老哥,你隨山虎隊長怎麼就不學好,連他那暴脾氣你都學了?」鳳流苦笑,「燒了宅子,本少有啥好處?」沒了落腳地兒,他還求個啥?這不是瞎忙活么?
「在牆外頭堆柴火,把煙氣兒扇到宅子里去,唬一唬他,讓他自個兒逃出來!」胡有為瞪了瞪眼,「誰說本探長學了老雷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驢脾氣?這不是還有些歪歪曲曲的竅門在么!我看這法子挺好的,要不,咱們先試試?」
「野林子里放火?你還想燒山哪?行行行,你也別比畫鋤頭鏟子挖土了,本少懶得挖隔火帶,你要是不嫌累,儘管去試!」鳳流閑閑地往樹榦上一靠,「我呢,就在這裡等著,看他是不是一輩子都縮在裡頭不出來了!」
胡有為噎了半晌,瞪眼道:「要等,你自個等去!本探長沒這閑工夫。」說著,突然湊到瘋少耳根子旁,悄聲道:「本探長想到痴娘此案的突破口了,前幾日就讓老雷那幫手下人去仔細打聽了一下,丁家酒樓里的夥計是今年剛換的新手,不是老面孔!這東家莫名其妙換了店裡的夥計,一準兒有貓膩!要不是被你這假死的事鬧得心裡一亂,耽擱了幾日,本探長早就追著這條線索去找丁家酒樓原先的夥計去了!」
「胡大探長!」鳳流突然一本正經地喚他,喚得他一愣時,就聽這小子來了這麼一句:「跑腿這事兒向來不是你做的,有山虎隊長代勞,你就別埋怨到我身上了,我那不是假死,只是睡了一覺!」
「是是是!」胡有為用力抹一把臉,竟學了瘋少的口吻道:「鳳家小少爺,您睡得可香了,連氣兒都捨不得喘一口!」
鳳流噗嗤一笑,流目看他,胡有為卻拍拍屁股,轉身就走,「你自個與那位小爺死磕著吧,恕不奉陪!本探長的三姨太小辣椒還在家中……」話到此處,突然停頓住,胡有為心虛地回過頭來瞄了瞄瘋少,心想:自個沒敢將瘋少「猝死」的消息告訴小辣椒,還真是有先見之明,要不然,他還得看著自個的小老婆為這個瘋小子傷心落淚,免不了醋勁大發,沒準兒就將這瘋小子丟出去海葬,這才對得住自個這小鼻子小眼睛小雞肚腸……啊呸!
「你還叫她小辣椒啊?」突然就想到了馮宛如,鳳流心裡有些悶悶的,猝然直起身來,沖老宅那頭喊了一聲:「管家——本少命你——速速送客!」
莫名其妙地來這一句,胡有為可不知他這是心裡堵得慌,亂喊一聲出出氣兒,還當這瘋小子又發病了,瘋起來指不定會做出啥子驚人的事,嚇得大探長往後噔噔噔的閃退三大步,正想溜之大吉呢,眼前卻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奇觀——
瘋少喊聲一落,老宅的東面圍牆「嘎吱」一響,那道「夜來」門猝然顯現,門板兒一敞,打裡頭滾雪球似的滾出一個人來,西裝革履的,偏是穿了一身的白,貼地滾溜的樣兒,可像極了一個雪球!
「花、花小爺?!」胡有為看傻了眼:這老宅子里難不成真有個管家?那花丫花小爺竟被人當球似的一腳踢出門來,骨碌骨碌,滾溜到瘋少面前,委實狼狽!
嘖嘖,瘋少這逐客令下得,真有宅子主人的派頭,夠威風!
「哎、哎喲——」
「滾」出老宅的花丫,直直撲跌在鳳流面前,口中呻吟著,捂著額頭、揉著腰,一邊從地上爬起,一邊火大地罵咧:「死老頭,虧了你還是本小爺的太太太太……太祖爺爺!小爺還隨你的姓,你居然把自個的曾曾曾曾……曾孫子踢出門去?!」摔得七葷八素時,站起來還分不清東南西北,沒瞧仔細面前站的是誰,花小爺就先伸出一根手指頭戳指過去,脫口喊:「花、常、在!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們花家的老祖宗?死了幾百上千年還改不了你那俯首帖耳的奴才樣……」
「花常在是誰?」鳳流猝然開口問。
花丫聞聲一愣,定睛兒再仔細一瞅,瞧清了眼前站的是誰,小爺的臉色一變,「啊」地驚叫一聲,猝然扭頭就跑,邊跑邊喊:「詐詐詐詐詐——詐屍了啊啊啊啊啊——」
手搭涼棚,目送那位花小爺驚恐大喊、連滾帶爬地滾溜下山去,胡有為感同身受,卻又不免有些得意:「瘋小子,可真有你的!今兒連嚇兩個人,瞧他那慫樣!本探長可比他鎮定多了!」
「本少這模樣,有這麼嚇人么?」花小爺這就棄宅而去了?
鳳流也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個的臉,總覺著那位小爺十分的怕他,自打上回親眼目睹了他的眼睛會變色之後,花丫對他是避之惟恐不及,適才只聽胡大探長在宅子外窮嚷嚷,那位小爺倒還穩得住陣腳,眼下見著了瘋少,小爺一溜煙兒就跑得沒影了。鳳流還來不及追問:「誰是花常在?」
「花常在?這名兒真是古怪!」胡有為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猝然拍起大腿,大叫一聲。鳳流急忙看向他:「怎麼?知道他是誰了?」
「不不不!老哥我突然想起來,自個家中還有點兒事,先走一步!」
胡有為神色古怪地瞄了瞄老宅那頭,轉身就走,也是匆匆而去。
鳳流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瞄見老宅那大敞著的「夜來」門,才隱隱地猜到老哥為啥子這麼急著走了,敢情這怕鬼的大探長,是惟恐被他拽進老宅里去,又撞見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這才溜之大吉的。
這下可好,又只剩他一人了!鳳流仰頭看看天色,無星無月,夜色越發濃黯,他獨自一人,慢悠悠地晃進老宅,喚了幾聲「管家」,卻無人應答,四下里也找不到半個人影,連那隻九宮鳥也沒拍翅出來迎他,老宅子夜來更顯冷清寂寥,暗沉沉的屋舍,陰影里落著的輪廓宛如奇形怪狀的鬼魅之態,瞧著,十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