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兩任夫人
「胡爺,您別聽瘋少的!老三我絕無半句虛言!」郭老三瑟縮在豬籠子里,可憐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我這條命都懸著呢,哪敢糊弄各位爺?」
「老三,你本就不是個老實人!」這人長相平平,惟獨眼睛突出,鼠目賊光,閃爍不定,叫鳳流尤為警惕的是:郭老三慣耍陰招,抽冷子搞暗襲,惡向膽邊生,連殺人的事都做得出來,哪還有半分良知?偏偏還滿口兄弟道義,叫人如何信服?「宛如已死,橫的豎的、黑的白的,只你一人講了算?」
胡有為聽來也覺有理,滿含質疑的眼神,落在嫌疑犯身上,帶著十足的審度、探究意味,似要洞穿對方的五臟六腑,將人藏在腸子里的污穢也一併審視清楚。
一對上胡探長狐狸般精明的眼神,郭老三心知不妙,急眨眼睛,腦門子汗如雨下,腹內詛咒:個瘋子!怪物!專來壞事,該死!今早在山上沒能一刀子捅死他,真是便宜了這小子!日後如有機會……
「雷、雷爺!您別、別……」郭老三驚恐大叫,就地打了個滾,拚命躲閃雷山虎的拳打腳踢,帶著哭腔迭聲求饒:「別揍小的!小的賤命一條,不值得您髒了鞋子累了手,小、小的這就說!什麼都說!還不成嗎?」
等雷山虎稍稍歇下手腳,郭老三指天賭咒:「小的發誓,今日所講,絕無半句虛言!否則,該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聽他竟發了這麼個毒誓,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容了。
胡有為沉吟著道:「好,本探長姑且信你一回!你說,馮宛如敲詐了什麼人,目的為何?」
「她那日就是來我丁老弟家中,敲詐錢財的!」郭老三似是被逼入了絕境,把心一橫,咬一咬牙,將真相和盤托出:「實不相瞞,馮宛如她在無意之中,得知了我兄弟家中隱藏的一個秘密,並以此要挾,整日上門來勒索錢財!她說她不想嫁人為妾,想求些錢財,而後離家,遠走高飛!去大城子里尋找自由婚姻,長長見識!因而她屢次三番上門勒索討要錢財,丁老弟礙於她與內子的關係,不好撕破臉,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退讓!哪知這壞女人無比貪婪,回回上門都說是最後一次,拿了錢又嫌少,這一來二去,丁家小倆口是被她鬧得沒個安生日子,連家底子都快被她掏空了!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才挺而走險,出此下策,替兄弟出頭,解決這大麻煩!」
「說得倒是挺合情合理的!」胡有為皮笑肉不笑,與瘋少互看一眼,就聽鳳流也打趣道:「這麼說起來,老三你該長個兒了!」
郭老三迷惑地眨巴兩眼,「長個兒?」
「蠢!」雷山虎踹他一腳,「瘋子在取笑你,你還當真?你比我還笨!」
「我笑他了嗎?」鳳流伸手一指,指准了郭老三,一本正經地道:「為兄弟兩肋插刀,懲惡除奸,替天行道的偉人,才長了一米六都不到的個子,這不是委屈了老三么?」
這話一出,哄堂大笑。
連避在自家角落裡瞧熱鬧的屠夫趙大光棍,也拉風箱似的大笑起來,把個郭老三窘得直想往地縫裡鑽,惱羞成怒之下,他脫口喊了句:
「你們別不信!這個鎮子上,只有馮宛如一人,瞧出丁家隱藏的秘密,才來敲我兄弟丁翎的竹杠!你們啥都不曉得,亂笑個什麼勁!一幫子俗人、蠢蛋!」
也該是郭老三氣糊塗了,「蠢蛋」這倆字竟是沖著雷山虎噴出去的,噴得山虎大爺火冒三丈,掄圓了胳膊,拳頭跟雨點似的往下落。
「蠢蛋罵誰呢?雷某人在鎮子上當保安隊長這麼些年,哪家的雞下了幾顆蛋都曉得,還有什麼能瞞得住我?渾小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找死呢?」
郭老三被打得嗷嗷直叫,傷了一條腿躲又不好躲,受不了這皮肉之苦,他急得一下子喊了出來:
「馮宛如知道丁翎死了媳婦!他如今的妻子,不是原來的那個痴娘!而是痴娘的同胞姐姐!她叫王嫵憐!」
這一喊,現場突然鴉雀無聲了,個個都是滿臉錯愕之色,著實被郭老三一語揭出的內情給驚住了——丁家竟然隱藏了這麼個驚天的大秘密?!
「這個痴娘,不是那個痴娘……」胡有為看了看郭老三,又瞅了瞅瘋少,「瘋子,還記得你當初在丁家酒樓見到丁翎內人時,跟本探長說的那番話么?」
「記得!」鳳流心頭一動:同胞姐妹?!「雷老哥,你先停一停手,讓老三說仔細,丁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雷山虎一停手,郭老三喘了口氣,接道:「馮宛如與痴娘最熟,即便那王嫵憐是痴娘的同胞姐姐,她能瞞得過左鄰右舍、瞞得過你們,卻瞞不過馮宛如!」
話到此處,確也合情合理,在場的人裡頭,十個有九個信了,便也小聲嘀咕起來,有些個還竊竊私語道:
「我就說那日在街上喊痴娘,她咋就不答應,瞧著怪怪的,與鄰家都生分了,原來壓根兒就不是那個痴娘啊!」
「我也覺著怪,大過年的,她整日悶在家裡,也不來串門子,偶爾上街買菜,見了熟人還滿臉茫然當作不認識,就連這說話的腔調都變得怪不順耳的!我家婆娘還以為她這是心氣兒長高了,不搭理人了呢!」
……
「丁家為何要隱瞞這件事?」大伙兒心中的疑問,最終轉到了一個緊要的癥結上,「丁家媳婦是怎麼死的?還有,丁翎死了媳婦,卻一聲不響地娶了媳婦的胞姐來冒充自個的內人,這到底是啥子緣故?」
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郭老三。
這當口,郭老三卻搖頭一嘆,居然賣起關子來:「事關我兄弟的家事,你們想問什麼,還得找我那丁老弟親自來答才是!」
話落,再也不肯多透露一字半句,哪怕雷山虎以酷刑來要挾,郭老三咬緊了牙關,居然當起了悶葫蘆,悶聲不響了。
折騰個老半天,審不出個結果,無奈,眾人只得先撤了出去,留下看守的人手,其他人該幹嗎還得幹嗎去。
雷山虎領著人再去丁家酒樓,卻遍尋不到丁夫人的蹤影,這女人說暈就暈,說溜就溜,能耐真夠大的!氣得老雷索性領著手下這撥人賴到丁家,使喚著廚子酒保,好酒好菜招呼著住了下來,就想瞧瞧這「丁夫人」什麼時候肯再露面。
鳳流被胡大探長扯到館子裡頭,香的辣的,又白白地撈了一頓飽。
「老哥,你老不放人是什麼意思?」下了館子,又逛去章台路,花街柳巷裡只准瞧那紅\袖招招、倚門賣笑的伎藝紅牌,還不準人往裡頭去品茶賞花,鳳流就納悶了,話裡頭這「不放人」,指的不是郭老三,而是他自個兒。
「請你吃了頓大餐,你小子也該陪著老哥我逛逛街嘛!」胡有為有家歸不得,一想到小辣椒,他心裡頭是百般不是滋味,既惦念,又沒勇氣回門認錯,索性在街上瞎逛,溜達到章台路,只過過乾癮,不敢真箇進去沾腥偷吃,心裡頭還是怕小辣椒氣頭上又聞了他去拈花惹草,怕是真箇不再原諒他了!
「女人就是不講理,明明是她錯了,到頭來還得自家男人先給認個錯,賠個禮!難怪古人常講,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女人很妙!」鳳流一路走,一路沖左右拋幾個桃花眼兒,驚得路旁尖叫聲迭起,胭脂香味便隨那紅\袖招招的殷勤叫喚,一陣陣地盪來,令人十分陶醉,「即便有些小性子,也更顯得她們的嬌嗔可愛!這世間最妙的風景,就在她們幸福而笑的容顏上!」
「幸福?」胡有為停頓了腳步,吃驚於瘋少竟有這番胸襟,不禁反省自個:小辣椒嫁給他后,幸福么?應該是的吧?他總想令她高興,哪怕她有再多的要求……
罷了,她不是原本那個宛如又怎樣?他只想要這個女人跟他一輩子,給她幸福,讓她覺得這輩子跟了他——值了!
「你小子真是活得沒心沒肺的!沒個羈絆的人!老哥我倒是想回家了!」
胡有為有些感悟,也似是想通了、放下了,原地停頓了一下,正想轉個身離開,忽聽前方一陣嘈雜聲浪,炸開了鍋一般,似狂蜂浪蝶一窩兒起鬨浪笑的熱鬧場面,他忍不住放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