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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 污點

  這人不像是在撒謊……一個小掌柜而已,多半確實不知內情。


  程然繼而又問了其它細節,心中也有了定論。


  案子審到這裡,已是到了只能退堂的時候。


  蘇公子狀告國師,並無確鑿證據,因國師尚未到場,只能改日再審;

  護城河內被人倒入紅砂,企圖蠱惑民心之事,還需進一步徹查;

  漁夫險些被害,兇手已經歸案,只是供詞真假還未有定論;

  而這一樁樁,一件件,連同近日城中頻發的怪案,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均都指向同一人——大國師繼曉。


  無論手下僧人如何嘴硬,如何奮力撲救,可這把火已經燒起來了,嫌疑總歸是洗不幹凈了。


  更何況,城中的議論風向,無形之中本就被某些人在掌控著。


  先有一桐書院中的學子們出現在街頭、茶樓等人群聚集之處,本著「破除謠言,還原真相」的原則,與人解釋此次護城河水變紅的原因。


  消息傳到其他書院,激起了一陣熱議。


  一桐書院不是頭一回干這種特立獨行的事情了!


  近些年來,一桐書院可謂是風頭出盡,百姓官府兩頭好感也博盡,同為四大書院,他們這些老哥哥的招生情況反而一年不比一年了……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呵呵,不就是紅砂岩使河水變紅嗎,這麼簡單的原理跟誰不會說似得!


  於是,其他書院也開始紛紛效仿,一時間街上隨處可見衣著不同的學子四處奔走。


  而不過半日間,官府也於城中四下張貼起了告示,正所謂是官方出面闢謠。


  當然,也有勸不動的頑固之人,河水變紅的原因他們半點也不關心,只一意認定為這是某種預兆,橫豎是同天意鬼神之說難脫干係——


  但也不打緊。


  阿荔從外面回來,道:「姑娘的法子果真好使!如今好多人都去了護城河觀『祥瑞』呢!且您猜怎麼著,還有人去放了河燈呢,這會子河邊可是熱鬧的不得了——不少人都說是天現祥瑞,妖邪就要被驅除了!」


  張眉壽聽得笑了笑。


  昨晚她與二叔談及此事,料到會有人聽不進去解釋,便開玩笑一般想出了這麼個說法來——正月未除,河水泛紅,紅色為吉,這不是大祥之兆么?


  恰值如今城中人心惶惶,既然都是故弄玄虛,若能有安撫人心之效,試一試也無妨。


  沒想到這般好使。


  或許是因佔了個「這恰是百姓潛意識裡想聽的」優勢在。


  「奴婢還聽說,許多小販也都趕去了,那些上元節生意冷清的,說不定這幾日還能找補回來。」阿荔笑著道:「姑娘這回,可是大善小善都盡了。」


  「本是應急之舉罷了。」張眉壽說著,思緒卻想到了別處。


  這些不過只是明面的動作。


  暗處不被人瞧見的,還有那些被模糊的「說辭」。


  譬如大永昌寺的和尚殺人——那道近和尚當堂雖並未招認與護城河河水變紅之事有關,但眼下城中大半風向都已倒向了那未被言明的真相。


  又因蘇公子狀告國師以邪術害人一案鬧得沸沸揚揚,甚至無需再從中推波助瀾,諸多議論已是將這場火越吹越旺了。


  昔日里高高在上,受萬民景仰的大國師雖談不上一夕之間跌落泥中,但那看似不染塵埃的潔白僧袍之上,繼白家舊事之後,卻到底是再次染上不易洗去的大片污點了。


  而民心的轉變,只從一件事情上便可窺見一二——


  今日前去大永昌寺上香的香客,較之平日銳減了大半不止。


  張眉壽估摸著,剩下那一小半里,只怕還有些是沒來得及聽說這番變故的。


  要知道,這些時日出門之人不多,茶樓酒肆等處生意冷清,卻唯獨大永昌寺香火越發鼎盛。


  越是怪事頻發,越盼著能夠得到神靈庇佑,此乃人之常情。


  而正如二叔今日所言,燒香拜佛之事,一旦香客無法從中得到慰藉之感,那將再無意義。


  和尚殺人,國師或以邪術蠱惑世人,如此之下,何來安穩?

  張眉壽讓阿荔取了紙筆來。


  如今城中氣氛沸騰,卻有利有弊,如此境況之下,百姓的安危還需格外留意。


  而聽罷了紀琤所稟,一夜未眠的程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很好。


  不愧是一桐書院,這回可是幫了他大忙了。


  尤其是那「河水變紅乃大祥之兆」的說法……可謂是白事變紅事,妙啊!


  這下他也可以安心進宮面聖了。


  程然站起身來,拿起整理了一夜的奏摺,洗漱后便入宮去了。


  而沒有意外的是,皇上並未答應宣見他。


  只是這一次的理由與往常略有些不同,不是自稱歇下了,也並非是在忙於煉丹,而是——


  「大國師此時尚在殿內,陛下說,讓程大人改日再來。」


  程然微微皺起了眉。


  國師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竟還接連兩日召其入宮,這究竟是病得聽不見外頭的消息了,還是選擇性耳聾?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可見陛下如今確實是病得不輕——只不過區別在於前者病得是身子,後者病得是腦子。


  程然憂心忡忡地看向內殿的方向,竟莫名有些懷念以往陛下忙於煉丹的日子。


  「有勞公公通傳一句,本官今日就在此處等著皇上召見。」


  眼下之事,多耽擱一日,便多一日的隱患——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皇上。


  多年前,他參寧通之時,心中尚且忐忑不安。


  而此時此刻,那深不可測的妖僧就在殿內,他反倒沒了絲毫畏懼。


  今次即便是觸怒皇上,換來廷杖重罰他也不後悔——


  咳,畢竟皇上若真打了他,表姑母定會及時趕來阻攔。


  程大人這廂滿腔大義凜然,哪怕於寒風中苦等了半個時辰也無消減。


  只是皇上的召見遲遲沒有等到,卻先一步等來了太子殿下。


  「微臣參見殿下。」


  程然朝著少年行禮,見得少年身姿挺拔頎長,面色從容鎮定,一顆心就安定不少。


  不管怎麼說,還有殿下在。


  這個孩子身上似乎歷來有著讓人安定的力量。


  「且將奏摺交與吾,程大人請回吧。」祝又樘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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