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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1 兩箭

  她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穿透了她后心的冰冷箭頭。


  「……」僕人大驚失色,一時甚至忘了反應。


  就在方才,姑娘開口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耳邊彷彿有冷意掃過……


  那支不知從何而來的利箭,幾乎是貼著他的臉頰,就那樣刺入了姑娘的后心處。


  「咻——」


  又有利箭刺破夜空之音響起。


  這一箭,穿過的是她的腹部。


  蔣令儀身形一顫之後,整個人彷彿再沒了支撐。


  家丁本只是強拽住她一隻手臂,此刻他雙腿打顫,亦不敢貿然動彈,心神劇震之下,也顧不得去攙蔣令儀。


  蔣令儀便似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墜落在地。


  她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試圖想去看清是何人所為,可眼中所見,皆是漆黑夜幕。


  幾名婆子追至此處,借著燈籠的光芒看清這一幕,個個駭得魂不守舍,甚至有人驚叫出聲連連後退。


  「這……這是誰下的手?」


  余嬤嬤臉色慘白地向那家丁問道。


  家丁「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顫慄:「小、小人不知……」


  至於姑娘方才那要命的亂喊亂叫……他此時半個字也不敢提!


  生怕一開口,就有冷箭向他刺來。


  余嬤嬤屏息打量著漆黑安靜的四下,邊吩咐道:「先將姑娘抬回去。」


  又道:「將地上的血跡擦乾淨……」


  今日已是辦事不力,若再被人瞧出端倪,勢必又會是一場風波。


  幾名婆子動作麻利地照辦了。


  很快,蔣家的後門便被重新合上,看起來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老爺,當真不用去請郎中來嗎……」


  正院卧房中,蔣太太鍾氏語氣不安地問。


  「這個時候去請郎中,只會平白惹人猜測罷了!」蔣鈺眼神沉極。


  他身後的傷口已經讓下人簡單的處理過,也幸虧那逆女有傷在身,那金釵也並不算鋒利,故而並未能重傷於他。


  鍾氏眼神反覆著,欲言又止。


  「不知究竟是何人傷了儀兒……」


  「已經讓人去查了!休要再多言!」蔣鈺臉色難看地呵斥道。


  他心中有一個猜測,卻根本不敢去深想,因此此時很有幾分下意識地逃避躲閃,不願聽妻子多提此事。


  此時,一名丫鬟走了進來:「老爺,太太,大管家在院外求見。」


  蔣鈺立即道:「讓他進來!」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


  他起身朝著外堂走去,鍾氏不安地攥著帕子緊跟其後。


  一名身著靛藍色棉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行禮。


  「可查清楚了!」蔣鈺問。


  今晚之事本是乾乾淨淨便能辦妥的,只待來日傳了染疾的消息出去便罷,可眼下卻鬧得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且愈發麻煩!


  「回老爺……」大管家神情竟有幾分凝重之感:「那傷了大姑娘的暗箭箭身之上,鐫有圖紋在……小人命人描了圖紋,尋了慶先生去看——」


  慶先生乃是蔣府上的幕僚先生。


  見他停頓不語,蔣鈺一顆心已是沉了大半:「……可查到是出自何處了?」


  管家垂下眼睛,緊繃的聲音壓得極低——


  「回老爺,是……錦衣衛。」


  蔣鈺腦中轟鳴一聲,眼前頓時變得昏暗。


  「老爺……」


  鍾氏聲音顫抖著上前扶住他,讓他在身後的椅中坐下,自己則看向那名管家,厲聲道:「一派胡言!錦衣衛做事也是有規矩章法的,豈會貿然下此殺手!」


  她已經問過了,儀兒前腳剛逃出去,後腳便被那家丁追上了。


  即便錦衣衛行事謹慎,在暗中監視著他們,可怎會眼見儀兒已被追上,還要連放兩箭?


  管家的聲音更低了許多:「據那看守後門的家丁所言,大姑娘剛奔出後門之際,曾大聲喊叫過……言辭間,提及了張家二姑娘與四皇子,且……有些不堪入耳。」


  「什麼……」


  鍾氏眼中厲色頓消,繼而只剩下了不可置信與驚懼之色。


  蔣鈺緊緊抿著鐵青的唇,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睛。


  臨死之前還不肯安分,區區一句話不當緊,便給他留下這樣的禍患……真是好手段!


  什麼親生的女兒,這根本就是一個討債的惡鬼!


  哪怕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他心頭之恨!


  蔣鈺既怒且懼,緊緊咬著牙壓抑著心頭要爆發的情緒。


  片刻后,方才得以抬起手,沖那管家擺了擺,示意他先退下。


  管家垂首退了出去。


  一時間,堂中寂靜無聲。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站在原處不曾動彈,如木偶一般的蔣太太適才微微挪了挪腳步,喃喃著問道:「老爺……如今可如何是好?」


  蔣鈺以手扶在圈椅邊緣,緩緩站了起來。


  「任何人不準去看她一眼,更加別想著再去替她請郎中——」他轉過頭,看向鍾氏,冰冷的語氣里似有警告,更似泄憤一般。


  他一字一頓地道:「就讓她慢慢地等死。」


  鍾氏屏息聽著,目光有些遲緩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她知道,丈夫應是急著與慶先生商議對策去了……


  她獃獃地坐回椅中。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滿面淚水。


  婆子打了熱水進來,替她凈了臉,又將人扶回了裡間歇息。


  鍾氏坐在榻中,有些渙散的目光觸及到一旁的針線筐內纏著紅繩兒的剪刀,似恢復了一絲清醒。


  片刻后,只聽她聲音低而緩慢地道:「去叫大姑娘走得乾淨痛快些吧……」


  事已至此,再空折磨著她又有何用。


  她終究是做不到如男人那般狠心。


  而此時,她當真後悔了。


  若非她一心總想著往高處走,心中只裝著利益二字,時時不忘替丈夫謀划,在女兒極小的時候便將自己的那些想法一股腦兒地都塞給她……或許就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過猶不及四個字……她似乎隱隱明白了。


  卻也晚了。


  想著,鍾氏再度淚如雨下。


  余嬤嬤聞言,頓了片刻,適才答應下來。


  ……


  燈火通亮的愉院內,阿荔在裡間正同張眉壽稟著話。


  「……後來說是匿在暗處的錦衣衛及時出了手,連中了兩箭,皆是在要害處,想必是活不成了的。」阿荔邊說著,邊在心底連罵了不知多少句「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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