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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想打一打,抱一抱

  「換若旁人,我的胳膊早就被擰下來了——這句話你究竟要說多少遍?」阿荔搶在前頭堵住了他的話。


  清羽:「……知道就好。」


  「如今不知是誰擰誰呢。」阿荔說著,從袖中取出了一團物什:「我是要給你一樣東西。」


  清羽皺眉看過去,只見是一團白花花的棉花。


  阿荔將那團棉花,一扯為二,一半塞到他手中,一半自己又扯成兩份,揉成團,分別塞進了兩隻耳朵里。


  「……」清羽滿臉怪異地看著她的動作。


  「快啊。」阿荔催促道:「咱們同是習武之人,聽力這般好,有時也是壞事。」


  她不放心讓姑娘離開她的視線,必不可能跟得很遠,可如此一來又總忍不住去聽姑娘與朱公子的談話……


  咳,所以,這是個好辦法!


  且隨身揣著一小團棉花,閑來無事時便拿來扯一扯,可是她近來最喜歡乾的事情呢。


  清羽默默地堵上了耳朵。


  不為旁的,只是不想聽這個啰嗦的丫鬟絮叨個沒完而已。


  走在前頭的祝又樘正向張眉壽問道:「貴府老太爺,當真患有瘋病?」


  「自然不會有假。」張眉壽答他:「……經了無數大夫郎中看過,確是受驚瘋癲無疑。」


  況且,那些瘋癲事,常人可萬萬做不出來。便是裝,也決計沒有可能裝得那般圓滿……


  只是,偶爾她也會覺得……祖父的瘋,並非徹底的瘋癲,而是存有一絲清醒在。


  但這樣的時候,少之又少便是了。


  祝又樘點頭說道:「那便是有真本領在了。」


  他指得顯然是今日張家老太爺那番話。


  他敢肯定的是,張家老太爺不可能提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公子如今也信這些?」張眉壽問道。


  「世間萬物,無奇不有。」他似笑非笑地轉頭看向她:「且如今你我這般站在此處,有些玄妙之事,倒是不由不信了。」


  他語氣里,似乎認為此乃一件幸事。


  張眉壽下意識地點頭。


  「確然。」


  許多事情,著實怪異奇妙,譬如她與祝又樘的重生,譬如大哥身上曾出現過的怪異力量。


  那些奇聞異事,便是有誇大其詞之處,可想來應多多少少也是有據可追溯的——


  午夜夢回間,她總會想,自己之所以能重活一回,當真只是偶然嗎?

  還是說,有著什麼她不知道的誘因驅使。


  當然,還有他——


  「公子可知自己為何會回到現下?」


  這個問題,她想問他很久了。


  這到底是個啃書精來著,學識見解向來淵博地很,說不准他曾細究過此事。


  祝又樘卻搖了搖頭。


  「尚是無解。」


  他確實試著追溯過,至今也仍未打消將此事弄明白的念頭,只是尚未得出什麼確切的結果罷了。


  「想來,是上天的厚待也未可知。」他抬頭望了一眼空中皎月,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專程叫他彌補遺憾與過失來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子。


  張眉壽此時恰好也抬起頭,望向浩瀚夜空,語氣卻有幾分茫然:「公子得上天厚待,倒是有情可原,若用佛家的話來說,公子算是功德圓滿,積德頗深之人。


  可我平生未做過什麼值得一提的好事,也被如此厚待一遭——這天意,倒是令人摸不著頭腦。」


  莫非,這等好事還能福及家屬不成?


  不過,她若是上天,定也要厚待這位有大功德的殿下。


  而那個叫張眉壽的,大約是不會多看一眼的。


  咳,念在她長得好看的份兒上,閑來無事時,會看上一眼也說不定——說起來,她倒一直頗為遺憾只能在鏡中看一看自己這張臉來著。


  她想著想著便想偏了。


  祝又樘卻忍不住笑了。


  少年笑聲清朗好聽,悅耳之極。


  「……」張眉壽看向他。


  卻聽他問道:「在你眼中,我有這般好?」


  「我可從未說過你於大靖於臣民,有半點不好。」張眉壽邊走邊道:「你的好,天下皆知。我既有眼睛,自也看得見。」


  她雖是有些小心眼兒,且記仇,可從來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一葉障目的無知小女子來著。


  祝又樘眼中笑意更深幾許,心底卻情緒萬千。


  他何德何能,能兩世與這般美好獨特的靈魂相遇,卻又何其可惡,竟白白荒廢了她一生光景。


  二人靜靜走了一陣子,張眉壽未再聽到他開口,便問道:「公子找我,便是要問關於我祖父之事?」


  祝又樘點頭。


  當然,唯獨他自己知道,他撒謊了。


  「……鶴齡與延齡,於課業之上,近來進步頗大。」太子殿下心虛一般,隨口扯了個話題。


  「公子若非生在天家,做個教書先生,許是合適的。」張眉壽認真評價。


  嗯……教騎射,似乎也很好。


  祝又樘神色懺愧。


  「若非是我教導無方,許也不會使你承受如此之多的苦難艱難。」


  他指得是照兒。


  張眉壽腳下微微一滯,眼眶竟陡然有幾分酸澀。


  倒不是為了那些勞什子煎熬苦難……


  畢竟都過去了。


  時過境遷,自與他坦誠談過那一場,哭過那一場之後,如今最常出現在她心間的,卻是那個從白白胖胖、極喜人的糰子模樣,一點點長大,一點點與她疏離,與她爭吵冷戰過無數次,最終叫她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孩子——


  若還能遇著他,她定要……定要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上幾巴掌,解一解氣才好。


  不,幾巴掌斷然不夠,至少要打開花兒才行。


  ……實則,為人母,她過於強硬,也有許多不對的地方。


  那時祝又樘走了,她惶恐極了,將全部的不安皆壓在了他身上——她一直覺得,既是生在帝王家,便有責任在,許多事情哪怕不喜歡,也由不得他。


  她不想見他父皇的心血毀在他手中,不敢面對御史大臣們的不滿。


  偏生他又是那般忤逆的性子。


  她想打他一頓,卻也想再像他小時候那樣,抱一抱他……


  可……她要去哪裡才能再見著他?


  她重活這一回,父母好友俱在,可這世間,唯獨再也找不到她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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