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該罵的都罵了
張眉壽不置可否地抽了抽嘴角。
「公子果真大度,別人說什麼便是什麼。」
可真是個好老人。
殊不知,便是做好人做過了頭,才會有前世之事。
祝又樘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他自然並非待誰都是如此。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公子。」張眉壽仍維持著偏頭看向別處的姿態,直言問道:「當初煒兒出事,公子可曾懷疑過我?」
方才情緒上來了,將她原本想問的話,都打亂了。
「豈會?」祝又樘想也不想便搖頭:「你向來純善心軟,便是悄悄使人打了吳御史,還要特地交待不可傷及要害,事後聽聞他家中母親病重,又百般彌補——這般為人,豈會對稚子下殺手?即便是不慎為之,只怕也要嚇得難以安寢了。」
張眉壽臉色頓變。
他竟……竟知道自己派人打過吳御史?!
那他為何從未質問責怪過她?
此人當真是個藏話精……什麼話都能悶在心底!
「那是許久前的事情了。」她為挽回面子一般,下意識地說道:「後來,我可親手殺過人呢。不僅不曾難以安寢,還覺得十分痛快。」
她指得自然是蔣令儀。
祝又樘訝然了片刻,遂道:「那想來此人必是十惡不赦,十分該死了。」
這下換張眉壽愕然了。
緊接著,只聽對方輕咳了一聲,又道:「如此惡人,想來理應被千刀萬剮才是,叫她死在你手下,天意已是極仁慈了。」
張眉壽險些目瞪口呆。
這人怎麼回事?
說好的寬容仁德,以德報怨呢?
「只是,往後再有這等事,能假手於人,還是不要自己親自動手為好。」太子殿下一副叮囑的語氣:「髒了手不說,也於安危不利。」
他語氣依舊溫和,彷彿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
張眉壽竟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這才發現,哪怕前世相處已久,可自己對面前之人的了解,似乎少得可憐。
「許多事情我皆做錯了,可無論如何,我從未疑心過你。」祝又樘又怕她不信一般,重複說道。
「那為何你也不讓我去慈寧宮請安了?」張眉壽問道。
當初煒兒出事,知道煒兒並非她親生,卻仍愛孫心切的孫太后悲痛之極,且對她變了臉,從此免了她的請安,似不願再見到她。
而祝又樘得知此事後,竟也同意了孫太后的提議。
故而,她才一直認為,他對她,雖無明言,卻也有不滿。至少,應是怪她看護不周的。
「我是恐她會遷怒於你,才不讓你去。」祝又樘說道:「再者,她既那般不明情理,不識大體,也不值得你再日|日向她請安。」
且自那之後,便是他,也甚少踏足慈寧宮了。
他是恐皇后受了委屈,怎到了皇后這裡,便成了疑心她?
太子殿下心下已滿是無奈。
只是這無奈,並非是對小皇后,而是自己,和這似乎極愛捉弄人的天意——
許多事情,便因少說了一句話,而造成截然不同的後果。
兩個人當中,若都不肯多說,自然而然地便會生出嫌隙來。
可前世小皇后那般處境,那般性情,自認示好未果,被冷落著,加之他的身份又擺在那裡,她自然做不到事事追問。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怪他。
張眉壽也沉默了下來。
即便不甘心,可是,她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遺憾的發生,她亦有責任在。
哪怕不以客觀論之,只說一點,她便錯了——自己的人生,應由自己來把控。
遇到不解之事,不能總指望旁人事事言明。
不過……
到底是他錯的多一些才對!
「此處沒有旁人,你若是不願動手,便罵一罵,解解氣。」祝又樘又講道。
眼下當務之急,是決不能讓小皇后氣壞了身子。
張眉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人怎麼又是求咬,又是求罵……她是那般野蠻之人嗎?
不過事實彷彿正是如此啊?
「該罵的已經罵完了。」她看著漸弱的雨勢,極坦誠地說道:「先前你走之後,我是得空便要罵一罵的,積年累月之下,早已罵痛快了。」
祝又樘愣了愣。
旋即,贊同地點頭道:「罵得好,理應如此。」
張眉壽偷偷撇了撇嘴。
話說得再好聽也沒有用,想做她的知己好友,還差得遠呢。
她站起身,欲離去。
祝又樘忙道:「待雨停了再走不遲。」
可他這句話剛落音,再抬頭往外看,竟見原本已經轉小的雨勢竟當真停了。
「……」太子殿下有著一刻的語結。
這老天爺……還真是『有求必應』啊。
張眉壽抬腳下了石階。
祝又樘靜靜看著她的背影。
張眉壽忽然駐足,頭也不回地說道:「君民有別,公子日後,還是少來張家為好,以免受到衝撞。」
「好。」
祝又樘爽快地點頭答應下來。
不過是少來而已,又不是不讓來,了不得他將每月五次改為三次便是。
但他看得出,小皇后確實需要獨處一段時日,故而,他亦會保持界限,決不會過多地去打攪她。
祝又樘一直目送著張眉壽的身影消失在木橋后。
不多時,清羽折返回來。
那個叫阿荔的,當真多管閑事,一直拖著他,不叫他回來。
且為了拖延他,竟還拉著他玩翻花繩這種幼稚的遊戲!
更可氣地是,有一股他竟然怎麼也翻不好——
清羽將腦海中與翻花繩有關的畫面揮去,走進了亭中行禮。
不得不說的是,殿下的表現,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啊。
方才他遇到了張家姑娘。
張家姑娘眼睛紅極了,顯然是大哭過一場。
依他的了解,張姑娘並不是動輒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說起來,他當真好奇,殿下究竟是如何將人家姑娘給惹哭的。
可,為何殿下反而拿一種失望的眼神看著他?
「你手中是何物?」
「是殿下讓屬下取回來的書帖。」清羽說著,呈到自家殿下面前。
即便是這般艱難丟人的任務,可他還是完美地完成了。
祝又樘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速速送回去。」
清羽臉上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