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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一定要救

  先是昨夜大永昌寺祭壇起火之事被一傳十十傳百,在百姓中引起了一番熱議。


  再有不少百姓湧入府衙前擊鼓要求見府尹大人。


  府衙後院中,差役小聲地向京城府尹程然稟道:「外面都是那些孩子要被拿去祭天的家屬,昨夜大永昌寺不是走水了么,這些人聽到點兒風吹草動就說是天意顯靈——是想趁機將孩子要回去呢。」


  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程然聽得皺起了眉。


  差役又道:「他們這是求助無門,想通過大人來上呈天聽。大人無須理會,待會兒自有錦衣衛前來處置。」


  程然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甩了甩袖子,回了房間。


  差役只當他是被這些百姓煩擾到了,可須臾的工夫,又見程然走了出來——還是穿了官袍的!


  「大人……」


  「開堂!」程然闊步朝著前衙走去。


  差役驚詫無比。


  明擺著的事兒,有什麼好理會的?大人這不是上趕著吃力不討好嗎!


  差役臉色古怪地跟了過去,但對上程然一張冷肅的臉色,勸阻的話卻到底沒敢說出口。


  衙門大門洞開,程然命人傳了十人進堂問話。


  其餘的人也都堵在公堂外。


  「為何擊鼓?」程然依例詢問道。


  「我們想求大人讓我們面見皇上!」一名三十歲上下,看起來極為淳樸憨厚的男人滿眼淚光。


  「本官沒有這個權利。」程然在心底嘆了口氣,道:「你們有什麼冤情,倒是可以與本官說一說。」


  冤情?


  十來名百姓或低頭或抹眼淚。


  他們不敢說這是冤情。


  一名婦人癱跪在地上抽泣著道:「民婦的兒子就要被祭天了,我一個寡婦好不容易將他拉扯長大……大人,您說說,他自幼沒了父親,這究竟有什麼錯啊!」


  程然沉默著。


  他也聽說了,此次被拿來祭天的九十多名少年,籍貫不一,卻皆是介於十二至十三歲間的年紀,且多是自幼喪父者,被稱之為孤星命格。


  「我家女兒向來乖順懂事,原本下月就要成親了……」


  「大人,真的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大永昌寺昨夜祭壇著火,分明就是上天警示啊!」


  「大國師神通廣大,肯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是啊……」


  一群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神色焦急殷切,救子心切,卻仍不敢有絲毫不滿。


  他們近日來,就連在人前落上一滴淚,稍有怨言,都會被罵晦氣自私不識抬舉……


  孩子被拿去祭天,他們也近乎成了被百姓們防備的公敵。


  彷彿天災是他們的孩子帶來的,就活該用他們孩子的性命去彌補一樣!

  可這些話他們又哪裡敢說出來,只能在心底祈盼能有奇迹發生,可以改變孩子被祭天的命運。


  是以,大永昌寺祭壇忽然起火,於他們而言非同尋常,不管是自欺還是欺人,他們都一意認為是上天聽到了他們的祈盼,終於開眼了!


  「求求大人將這些話稟給皇上聽,讓大國師重新定奪此事吧……」


  他們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程然聽得心思複雜。


  「此事,本官會如實稟於皇上。」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哪怕會被皇上摔了摺子,痛罵他腦子有病,他也認了。


  「謝大人!」


  「大人真是個好官!」


  百姓們感激涕零。


  程然心中卻半點自得和欣慰都沒有。


  因為他很清楚,即便他將這些話擬成摺子呈上去,皇上也未必會看,即便他想方設法地讓皇上看了,或是乾脆面見皇上,逼得皇上非聽不可,可皇上會因此改變決定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他最後看向堂中百姓。


  他們之中,能看得出來許多人連大字都未必認得,言辭簡單甚至愚昧,可那份為人父母的心,卻是能令他感同身受的。


  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萬一剛好趕上皇上腦子犯抽呢?

  做人總要心存希望的。


  進宮去碰碰運氣吧。


  ……


  天色漸暗,黃昏浮動。


  沿街的茶樓內,祝又樘與張眉壽對面而坐。


  王守仁也坐在一旁,此時臉上寫滿了驚異。


  他雖知道蓁蓁求著殿下要進宮面聖,可他如何也料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殿下與蓁蓁竟已做了這麼多事情——甚至就連昨夜大永昌寺走水,也是蓁蓁和殿下的手筆!


  驚詫之餘,王守仁不免覺得自己毫無用處。


  他要這小時雍坊頭號神童的名號有何用?

  輸給殿下且罷了,到底他是殿下忠實的舔狗來著,可是……比不上蓁蓁一個女孩子算怎麼回事啊?

  可他很清楚,蓁蓁明明不是生來如此的。


  如此想來,似乎只有一個解釋了——近朱者赤。


  原本便受了他多年的熏陶,後來又遇到了殿下,這種情形下,蓁蓁便是想平凡,也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情啊。


  王守仁頓時釋懷了。


  雖說青出於藍而勝於了藍,可到底是出於他這抹藍。


  至於蓁蓁和殿下沒帶上他?

  好歹今日未將他撇下,還將內情說於了他聽呢——阿鹿可是徹徹底底被蒙在鼓裡的。


  聰明的人總是很擅於從比較中得到滿足感。


  不過,想到蒼鹿,王守仁心底還是極為酸澀。


  蒼伯父病倒了,阿鹿如今的心境很艱難。


  祝又樘此時說道:「待我今日回去之後探一探父親的口風,再見機行事。」


  張眉壽點頭。


  方才他們已商議出了許多對策,若昭豐帝執意不願撤消祭天儀式,他們只能鋌而走險,將事情鬧得更大一些。


  但他們現在的能力實在有限,哪怕儘力,到最後也未必能夠如願。


  張眉壽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蒼芸她一定要救。


  哪怕只能救下蒼芸一個,她也一定要救。


  這念頭即便透著自私,可卻幾乎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樣,眼睜睜看著蒼家家破人亡,愧責一生。


  見她垂著眼睛,嘴角微微繃緊的模樣,祝又樘眼底神色倏地一軟。


  他不知道小皇後為何情緒沉重至此。


  上一世,他臨走前,蒼斌還是錦衣衛指揮使,朝堂一片清明。最後那幾日,他竭力支撐著,幾乎將能鋪的路全鋪好了,盡量又鋪的長遠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遠遠不夠。


  除卻憂國憂民之外,他更擔心的,還是她。


  閉眼之前,他是有著不甘的,一心只念著一句話:若是能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就好了。


  祝又樘掩去情緒,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做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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