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膽大包天
其實,接下來的內容是他十分想知道的,他想知道在北京,鄔友福、張明秀和郄老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郄老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說道:「直到我的老部下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明秀居然帶著鄔友福去了中組部托門子,這下把我氣壞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斷然跟她發了脾氣,對她約法三章。其實,我對她和鄔友福之間的關係早就有懷疑,我家保姆早就告訴過我,但是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看在她曾經盡心儘力把老伴兒伺候走,而且又跟我生了孩子的份上,我就原諒了她,她跟鄔友福的關係肯定是在我之前,這個,我不太計較,但是,這兩個人太膽大包天,膽大包天啊!居然,居然,唉……」
老人說不下去了,激動地用手捶著床鋪,嘴唇抖動的厲害。
彭長宜想到了羿楠拍的那些照片,這就說明,鄔友福和張明秀的關係敗露了,肯定是他們倆的事被郄老知道了。看著老人激動的表情,有些擔心老人的身體吃不消,忙握過老人的手,揉搓著說道:「郄老,咱不說了,不說了。」
「長宜,我要說,也許,有些話我只能跟你說,跟子女不能說,跟別人就更不能說了,萬一我哪天去見了馬克思,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明白我的人,我也就踏實了。你不用擔心,該經的我都經過了,這點打擊是打不倒我的。」
儘管他嘴上這樣說,但是彭長宜看得出,這種打擊,是有別於其它任何的打擊,因為,已經打擊到了這個老革命。
「你可能想象不到,居然他們,他們生了孩子……」
「孩子?」彭長宜吃驚地說道。
「是的,我那個孩子,居然是……是鄔友福的種!」
「啊!」彭長宜著實吃了一驚!
儘管彭長宜知道鄔友福和張明秀的關係,但是絕沒有想到他們還有了孩子,而且這個孩子居然在老革命的眼皮底下長大,而且老革命還視為掌上明珠?的確是膽大包天!
彭長宜不能沉默,如果自己沉默,或者不表現出吃驚,老革命就會認為他早就知道他們有染,知道他們有染而不上報給他,他就會認為自己戴綠帽子的早已經是盡人皆知,那樣自尊心會更加的受到刺激,所以他既吃驚又氣憤地說道:「真是膽大包天,膽大包天,當株,當株!」
果然,老人說道:「之前你也沒聽說嗎?」
彭長宜說:「沒有,一點都沒聽說,您要是不說,我真不知道鄔友福這個混蛋還犯下如此大罪!可是,您是怎麼知道的?」
老人似乎稍稍平靜了一些,說道:「孩子的事是他們的事情敗露后,張明秀自己承認的,是她親自告訴我的,她說鄔友福也不知道這事。」
「哦,看來她還是良心未泯。」彭長宜說道
老人冷笑了一下,說道:「良心未泯?哼,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可惜,她告訴我的目的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想氣死我!」
「啊?真的呀?」彭長宜感到了吃驚。
老人不服氣地說道:「那還能假?她是覺得我不去救鄔友福他們了,跟我就大呼小叫,我當時還想,她肯為家鄉人這樣賣命,還有情可原,可是誰知道這裡卻另有隱情,原來,原來……」老人用手捶著床鋪。
看來,郄老是實在說不出口了,彭長宜見狀就握過他的手,趕忙說道:「不說了,咱不說了。」
老人的眼裡有了憤恨和羞愧:「唉,我一生自認為沒有做有愧良心的事,臨了臨了卻遭到了這樣的報應!」老人有些痛心疾首。
彭長宜握著老人的手,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人平靜一下繼續說道:「她離開時,我把存款都給了她,畢竟伺候我一場,我還破例去找了有關部門,為她說情,因為,以後她一個人帶孩子生活,可能會很不容易,孩子沒罪。我讓她回三源,她不回,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她回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但是在北京生活成本太高了,她提出要我現在這個房子,我沒答應,不是我捨不得給她,而是這個房子是公家的,我活著時我可以住,我死了公家是要收回的。後來我才知道,她在北京有房子,有兩處房產,估計這次都得退出來,顯然,她是買不起這兩處房子的,是鄔友福和葛家哥倆給她的好處。」
講完,老人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回想我這一生,我做過許多好事,也做過許多錯事,唉——所以小彭啊,如果你們博物館開展的話,我求你,千萬別讓我去剪綵,另外,博物館里如果有宣傳我的內容,請你們拿掉,我對三源是有罪的。」
彭長宜認真地說道:「這個,我不同意,我們展示的是歷史,您的那些故事都是真實的,是任何人也抹殺不了,您要將這部分內容拿掉,我是不能同意的,三源人民也是不能同意的。」
郄老見彭長宜神態嚴肅而認真,就懇切地說:「你不展示還好,你展示反而不好。」
彭長宜說:「郄老,您剛才也說過,您經歷了血雨腥風的戰爭年代,又經歷了建國后的多次震蕩,眼下這點事對您來說應該不算什麼,我想,您大可不必太在意。」
郄老說:「你說得有道理,但要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唉——恐怕這次二丫他們該笑話我嘍——」
「不會的,您在二丫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不可動搖的,二丫珍藏的您那件舊軍衣,黨史辦的人找她好多次了,她都捨不得給,而且,每次都落淚,如果對那段歷史和那段歷史中的人沒有深厚的階級感情,那麼大歲數了,她不會掉眼淚的。」彭長宜寬慰道。
老人聽彭長宜這樣說,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從床底下拿出一個鼓起來的信封,說道:「這是剛給我送來的幾筆稿費,這樣,你把個帶給大李和二丫,也算我的一點心意。」
彭長宜說:「這可不行,這絕對不行,二丫肯定不會要的,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彭長宜說著,就又將信封塞到他的手裡。
郄老說道:「長宜,到了我這個歲數是花不著錢了,錢對我沒有任何意見,我生病國家報銷,也就是一日三餐,一日三餐都吃不了什麼東西,小米粥就行了,真的要錢沒用,這個錢如果二丫不要,你就給想法給他們買幾頭豬或者給大李買個摩托三輪車,他回家上那個坡太費勁,我看北京的老人們有的用這種車,還可以帶人,沒事的時候,可以帶著二丫去轉悠。」
彭長宜聽他這麼說,就接過了信封,說道:「那也行,但是有一點我得跟您請示清楚,如果這錢我送不出去,到時給您還回來您可是不能怪我。」
郄老說:「他們如果不要,你就是你的水平問道,辦事不力,我對你的評價就要打折扣。」
彭長宜笑了,收起那個信封。
這時,護士輕輕地走了進來,她步態輕盈,面帶微笑,她走到老人身邊,開始為老人例行檢查,血壓、體溫、脈搏,測量完后,又輕聲詢問了一下老人的身體情況,然後又輕輕地走了出去。
老人靠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彭長宜感覺他心情很沉重,他忽然說道:「郄老,您還記得我給您照的照片嗎?」
「記得,你說給我送來,結果好長時間也不給我送來。」老人慍怒地責怪道。
彭長宜說:「太忙了,您走後,我們就開始修路,博物館開工,一大攤子的事啊。」
「理解,基層的同志要說辛苦,的的確確是辛苦,事無巨細,事必躬親,我完全理解。照片呢,我看看。」老人睜開眼睛說道。
彭長宜趕緊從手包里掏出一大一小兩個紙袋,小的紙袋是彭長宜在桃花谷給老人拍的,大的紙袋裡有一張放大的照片,就是老人背對桃花谷的那張,老人精神矍鑠,神態自然,有一種笑看眾山小的氣度。
老人對這張照片愛不釋手。
他說道:「小彭啊,我照了那麼多的照片,穿軍裝的,不穿軍裝的,年輕時的和年老時的,只有這張我最喜歡,一來背後是我曾經浴血奮戰的地方,二來這張神態真的很放鬆,很自然。呵呵,怎麼樣,這個老頭還是能拿出去吧?」說著,就把照片離遠了看。
彭長宜說:「當然能拿得出去了,一看就是經過槍林彈雨的老革命,有一種歲月沉澱后的鎮定自若、達觀隨性的胸懷和氣度,一句話,誰敢橫刀立馬,唯我郄大將軍。」
「哈哈,你很會恭維人啊!」郄老高興地說道。
「我說得是事實,誰都不能否認的事實,連本人都不能!」彭長宜堅定地說道。
「哈哈。」老人聽出了他話里有所指,就笑著說道:「好,我收回我剛才的話,博物館里關於我的內容,你們願意怎麼搞就怎麼搞吧。」
彭長宜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