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6、人未走茶已涼
王家棟吃了一口菜說道:「就是讓他批評一頓,也比你天天給鐘鳴義打小報告強。如果你打了報告,興許領導就不是這套話了,也有可能不會讓你主持工作,會直接派書記來。二把手給一把手打小報告,領導通常會十句話聽進一句就不錯了,反過來要是一把手給二把手打小報告話,領導通常一句當一句聽,所以,你們以後都要注意,有的時候,打小報告的風險還是很大的。」
江帆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批評我的時候,我是心平氣和的。」
王家棟說:「也許,有些情況不用你親自彙報,有人會做這事的。」
江帆笑了笑,說:「這個問題我早就發現了,從長宜當副市長那時起,我就想到了這些。」
王家棟想了想又說:「無論暫時還是長久主持工作,你現在都要有一個長期的思想準備。」
江帆放下筷子說道:「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王家棟說:「從全局來講,這幾年亢州折騰得夠嗆了,最好本著休養生息來布局全面工作,維護安定,穩健發展,你主持工作這期間,最好的業績就是穩定,方方面面的穩定。如果長期主持工作的話,如果要想出政績,大的政績,還是要發展經濟,招來大的項目,目前各地招商的情況都不太看好,其實,就亢州而論,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你就是不招商,也會有商來找你的。要想改變面貌,還是搞城建,其實樊書記在時的那個關於城市建設的死路就不錯。」
江帆點點頭,說道:「您說得太對了,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就目前來看,我只想保持這三個月的形勢穩定……」
王家棟擺了一下手,說道:「我估計,他內心已經有了明確的人選,只不過還不是時候拋出來,並不是因為人選他考慮的不成熟,而是時機還不成熟。畢竟鐘鳴義是去黨校學習,而且也沒明確免職,更沒有重新安排他的意思,估計也是在給鐘鳴義留著面子。與其說這個面子是給鐘鳴義的,不如說是給自己的。」
江帆和彭長宜不由地點點頭。
「這期間,對你也是考驗,你要是表現的過於急切,必然會認為你不成熟,因為黨的一把和政府一把手畢竟是有區別的,是必須要能壓住陣腳的,這麼一個大市是一把手,光會幹工作是不行的……」
「餃子來了。」正說著,部長夫人進來了,她端著兩盤冒著熱氣的餃子,放在桌上,說道:「江市長,嘗嘗鹹淡?」
江帆笑了,說道:「嫂子,放心,鹹淡我都能兌付。」
部長夫人笑笑,隨後又給他們拿進來蒜汁和醋,然後出去繼續煮餃子去了。
王家棟伸出筷子說道:「來,吃餃子,趁熱。」
江帆說:「那個電廠項目我不感興趣,投資那麼大不說,本身就是個高污染的項目,這個項目從開始籌建到投入運營,沒有五六年的時間拿不下來,這期間,國家肯定會加強對環境的治理力度,再說,即便發出電來,沒有戶口,也是併入不了國家電網的,國家發改委這關太難了。」
「這個問題分你怎麼看,如果想干出政績,這是個大項目,而且會安排兩三千人就業,管它掙不掙錢,只要對政治有利就成。」
江帆說:「如果為了政治目的,我完全可以不這麼干,我是怕給亢州留下一個大包袱。」
王家棟點點頭,說道:「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似乎鐘鳴義已經在著手運作這事了。」
「那倒不是問題。」江帆又說:「還有他那個調整幹部的方案……」
「這個你不用考慮,方案是他出的,他如果真走了,這個方案就隨著他走了,很簡單。」
江帆說道:「我感覺他在這之前肯定許了不少的人。」
「許跟沒許一樣,現在的幹部,都聰明的很,這個你不要有思想負擔。」
「嗯,我意思是說,用不用我們再擬一個方案出來。」
王家棟沖他擺擺手,說道:「不可!謝書記不是也告誡你不能大洗牌嗎?在上級沒有明確的說法之前,穩定,是你主持工作期間第一要務。」
江帆點點頭,王家棟的建議也正合自己的心愿。他可不想像鐘鳴義那樣,給點陽光就燦爛,折騰一氣。
做官之道,說白了就是一個長久之道,盡量避免政治上的短期行為,切忌急功冒進,好大喜功,要經得住時間的檢驗和各種形勢的檢驗。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也是保護自己政治羽毛的最好方式。
晚上回到賓館,江帆又失眠了,他想給丁一打個電話,他看了看錶,已經快兩點了,還是不打擾她了吧。
最近一段時間,晚上打不通她的電話,後來江帆才得知邢雅娟跟她住在了一起,想必是她怕引起邢雅娟的懷疑,才撥掉電話線。江帆不得不佩服丁一的小心。
第二天上午,鐘鳴義去黨校脫產學習、江帆主持工作的消息,以文件的形式下發到亢州市委,速度之快,讓人吃驚。
對於這種人事變動的消息,反應最快的當屬媒體。
上午十點,電視台召開中層和編導的緊急會議,宣布了這一消息,並且從今往後,有關鐘鳴義的一切新聞,沒播發的停止播發。
有著多年宣傳工作經驗的溫慶軒說道:「對於一些綱領性的口號能不涉及就不要再涉及了,尤其是一些帶著個人強烈色彩的工作思路、工作口號,宣傳的時候策略一些,最好不提。」
丁一不能預測出鐘鳴義去黨校意味著什麼,但是從溫慶軒的口氣中她感到,鐘鳴義和雅娟一樣,興許回不來了。那麼江帆會不會成為亢州市委書記的人選?
早上,鐘鳴義沒有像往常那樣按時出現在市委大樓三樓他飛辦公室,快十點的時候,他才回來,剛到辦公室,就打電話把朱國慶叫上來了。
朱國慶昨天晚上一直在聯繫鐘鳴義,一直聯繫不上,秘書小康只說他在賓館,不知道鍾書記去哪兒了?
朱國慶也是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錦安市委對鐘鳴義的安排,早上上班后,他看到了錦安市委下發的文件通知,因為這個文件市領導們是要逐個傳閱的,他剛剛簽完字,就被鐘鳴義叫了上來。
朱國慶關上門后說道:「鍾書記,怎麼回事,在這個節骨眼上您要去學習?」
鐘鳴義坐在辦公桌的後面,他用手揉了揉臉龐,又習慣地把頭髮往後背了背,他勉強笑了笑,說道:「沒辦法,這是組織的意圖,誰也抗拒不了。我走後,暫時有江帆主持工作,你那電廠上的事情,可以跟他請示彙報,也可以等我回來再定。」
其實,對於鐘鳴義還能不能回來,朱國慶也持多半的懷疑態度。聽到鐘鳴義這樣說,就應付著說道:「好,我會的。」
鐘鳴義習慣地揭開杯蓋,看了一眼,杯子是空的,他遲疑了一下,就端起杯子,起身自己倒了一杯水。
如果在往常,朱國慶早就搶去給他倒水了,他不禁感到了世態炎涼,重新坐定后說道:「國慶,你我弟兄這段時間合作得不錯,我也沒給你辦什麼大事,反而,你對我的幫助倒是很大,你放心,你借給我女兒出國的費用,我會一分不差地還給你。還有那個小洋樓,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我謝謝你的一片好意。」說著,就從抽屜里掏出那串鑰匙,放到桌子前面。
朱國慶遲疑了一下,站了起來,來到他的辦公桌前,拿起鑰匙,嘴裡卻說道:「您這是幹嘛,要不這樣吧,鑰匙我先給您保管著,等您回來后我再交給您。」
鐘鳴義苦笑了一下,說道:「國慶,你下去吧,我還有事。」
朱國慶把鑰匙塞進褲兜里,就走了出去。
每次,他在給市委書記關門的時候,都習慣敬畏地再回頭看一眼,無論這個屋裡坐的是樊文良還是鐘鳴義,這早就成了他出入這個屋的習慣,但是今天沒有,而是照直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敬畏的不是這個屋裡的人,他敬畏的是屋裡這個人手裡的權力,不論是誰,一旦面對著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那個人,你就不得不心存敬畏,當然是在你對權力還有所奢望的時候。
現在,顯然,他朱國慶對身後那個人的敬畏就減少了許多。
哎,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有一天這個位置就轉到自己屁股底下了。
鐘鳴義有些黯然神傷。
他打電話又把江帆叫了上來,當江帆進來的時候,鐘鳴義破例地從座位上欠了欠身,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
他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道:「我上中央黨校學習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吧?」
江帆坐在往日自己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這個位置離鐘鳴義不是最遠,也不是最近,恰到好處,他說:「都知道了,昨天下午翟書記找我和狄書記談話了,市委的文件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