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深夜行動
由於年前照相館不收活兒了,所以這些照片她剛剛沖洗出來。
本來江帆說一定要給他看,但是鑒於年後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對自己的冷淡,她就沒給他看照片,而是把他機子里原有的幾張風景照給了他,現在丁一還記得當時給他送照片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看見丁一進來他同樣是沒有看她,她把照片放在桌上后,就走了。她原以為他會跟自己要那些照片看,但是沒有,就好像他不曾記得還給自己和小狗照過相?
想到這裡,丁一把照片放進紙袋,收進一個檔案袋中,將抽屜里的學慣用品裝在一個紙箱里,好像明天就要走了似的。收拾好這一切后,她居然獃獃的坐在床上,看著桌上的紙箱發獃。
彭長宜這幾天忙的不可開交,不是出入喪葬現場就是墳地,沈芳規定他要是回家的話必須洗澡換衣服才能回來,另外,晚上超過九點不許回來,因為孩子小,怕他把不潔之物帶回家。
別的機關幹部幾乎和彭長宜的待遇差不多,考慮到這項工作的艱巨性和不可預見性,彭長宜和任小亮商量后,在各個辦公室都加了一張床,供夜間值班人員用。
這天,彭長宜見可能沒什麼事,準備下班回家,想在家舒舒服服睡個覺,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沒有踏實睡過。剛到家端起飯碗要吃飯,電話來了,是北關村主任老周打來的,說他的老泰山要不行了,岳母背著他,正在和幾個舅子商量偷埋的問題,他是無意聽到的,要工作隊快點拿主意。
彭長宜說:「好,你密切注意,先設法知道老人到底咽氣沒咽氣,我們馬上就到。」
彭長宜已經跟市政府簽訂了責任書,轄區內不能新增加一例土葬。相比於平墳復耕,保證火化的難度要大的多。由於有了以前兩次全省範圍內的平墳復耕運動,這次平墳工作到不是很難,難的就是確保不新增墳頭。
彭長宜說著就開始穿衣服。沈芳嘟著嘴說道:「單位就你一個人嗎?別人都死絕了,別忘了你是主任,主任什麼事都得親自去幹嗎?」
彭長宜說:「這項工作不同尋常,我不親自盯著稍微出點差錯,到時麻煩的還是我。」
「北城也不是你一人的北城,我看人家任小亮穿的干鞋凈襪的還陪老婆孩子遛彎呢?你到好,看看你成什麼了,鬍子拉碴,曬的跟煤球一樣了?」
不知為什麼,彭長宜特別反感沈芳拿他跟任小亮做比較,好像任小亮怎麼著,他彭長宜必定要怎麼著。想到這裡就沒好氣地說:「他是書記,我哪能什麼事都讓書記出頭啊。那樣工作就被動了。」
誰知,沈芳根本就不知輕重,反問道:「那你也是一把手啊,你手下的人哪?」
彭長宜生氣了,大聲說道:「我手下的人現在都在單位值班,就我今天回家了!北關這戶是個難啃的骨頭,又是村幹部的親屬,這事必須圓滿解決。再有,我也不是什麼事都是親自去干,但是我總不能別人在前面衝鋒,我在家裡摟著老婆孩子睡大覺吧?那樣的話以後就沒人跟你幹了,主任和書記的角色不一樣。」
沈芳見說服不了他,就嘟嚕著臉說:「晚上別回來了。下次再回來,把衣服脫在外面,扔在窗台上,不許穿著進屋。」
彭長宜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外面都怎麼罵你們嗎?」沈芳突然說道。
「我不想知道,你也別學。」有些話他早就聽說過了,但他不希望這話在經沈芳的嘴學說一遍。
哪知沈芳跟本就不顧忌他的態度,就說:「罵你們是挖墳掘墓的強盜,是土匪,還罵你們斷子絕孫……」
「閉嘴!這話有別人說的還有你說的嗎?」
彭長宜沖著沈芳大聲說道,嚇得沈芳一哆嗦,下面的話就沒敢說出來。
「你讓我耳根清凈點行不行,這種話你還拿回家說,還嫌我聽的不夠多是吧?」說完,摔門出去了。
沈芳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這話刺激了男人,看著沒有動筷的飯菜,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了。
娜娜說:「爸爸又值班去了?」
沈芳獃獃的說道:「是啊,工作比咱們重要。」
當彭長宜趕到單位后,劉忠早就集合好了人等在院子里。彭長宜就和劉忠、田沖等人進了老胡的傳達室。
彭長宜問:「情況都知道了?」
劉忠說:「接到信息員的電話,人早就咽氣了,他們家裡瞞著老周,不跟老周說真話,就等著半夜悄悄埋呢。」
「機關幹部誰包北關?」
田沖說:「我跟婦聯的侯主任。」
「多叫著幾個女同志。」彭長宜往院里看了一下,侯麗霞和柳泉以及計劃生育辦公室那幾個女的都在。
劉忠說:「我跟信息員了解了一點情況,老周媳婦在娘家排老小,上面還有三個娘家哥哥。老岳母當家,由於老周是村主任,老人病危始終都沒告訴老周兩口子,後來看老人實在不行了,才把老周家屬騙回去,偷偷看了老爹最後一眼。老岳母跟閨女說,不許跟老周說人已經咽氣了,並把老周家屬扣下了。老周見媳婦回娘家后總也不回來,就找去了,這才發現老岳父病了,看樣子要不行了,而且發現幾個舅子行動詭秘,老周由此判定他們打算偷埋。這才給你、給田主任打了電話。」
彭長宜說:「你剛才說是老太太當家?」
「對,老太太七十多歲了,始終把著家庭經濟大權,三個兒子都沒分家,還都在一塊過日子,這個老太太不好對付,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能人。」
彭長宜跟劉忠和田沖稍微商量了一下,說道:「事不遲疑,田主任你跟殯儀館聯繫車輛」
田沖說:「車輛馬上到。」
彭長宜說:「殯儀館的車到了后先別進村,讓他們把放哀樂的音響關了,在村頭待命。」
田沖說:「我去安排。」說著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跟劉忠說:「咱們先去老周家,跟老周商量一下,另外做好搶屍的準備,起屍隊的人來了嗎?」
「來了。」
「機關幹部分兩組,女的負責他們的家屬,男的負責老周那幾個大舅子,老太太我對付。」
劉忠笑了,說道:「你對付老太太有一套。」
彭長宜沒有笑,剛才沈芳那幾句話搞的他心情很不好,他說:「派出所通知了嗎?」
「通知了,他們在所里待命呢,咱們出發的時候通知他們一下就行了。」
「馬上集合吧。」彭長宜說道。
劉忠走了出去,大聲喊道:「都出來,集合了,集合了。」
彭長宜剛要出門,老胡叫住了他,從抽屜掏出一個紙包,和一小瓶二鍋頭,說道:「是不是還沒吃飯?這個帶上。」
彭長宜接過紙包,知道裡面是花生米,說道:「花生米我帶上,酒就不要了。」
老胡說:「晚上見死人,膽小了就喝幾口。」
彭長宜笑了,說道:「現在死人都怕我,就是鬼見了我都繞著走。哈哈。」
老胡也笑了。
簡短的戰前動員后,機關幹部二十多人,上了兩輛麵包車,便向北關村挺進。在北城口,派出所兩輛警車也等在路邊,見他們的車過來了,就尾隨在他們後面。
兩三分鐘,就到了北關村頭。
村主任老周正等在路邊,焦急的張望。彭長宜讓老周上了車。
老周其實並不老,四十歲,因為人長的老,頭髮過早的斑白,機關幹部就跟他叫老周。這個老周在北城村幹部中,應該是能力不錯,也很敬業的人,但是他有個先天弱點,就是怕老丈母娘。老周從小就是個孤兒,是老丈母娘收養了他,最後把唯一一個姑娘嫁給了他,他對老丈母娘言聽計從。在農村,哪聽說過老丈母娘打姑爺的,可是老周經常挨丈母娘的打,他有的時候還把這當做一美,逢人便說,今兒又挨打了。似乎小的時候沒有機會挨爹媽的打,老丈母娘打他,反而讓他找到了母愛。
老周上來后不等彭長宜問話,他就說:「怎麼現在才來?坑都挖好了,馬上就要往出抬人了?」
彭長宜說:「接到你電話前後也就是二十多分鐘,我們還怎麼快?不說你沒成色,自己家人工作都做不好,怎麼做群眾的工作,還埋怨我們!」
老周嘿嘿一樂,說道:「我不就是這麼一點缺陷嗎?」
田沖說:「老周,這次你可不能當孬種,該硬得硬,不然你永遠都在他們家低三下四,男人,哪能挺不起腰桿,怕老丈母娘的?」
老周說:「低三下四我倒不怕,又不是跟外人。我擔心的是老丈母娘受不了,畢竟她也那麼大歲數了。」
「受不了怎麼著,死了一塊發送。」這時後面有個機關幹部說道。
彭長宜沖后喝道:「怎麼說話哪?再拿老周不當外人也不能這麼說話,沒規矩!」
後面的人不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