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任命書
彭長宜問道:「為什麼?」
王家棟說:「高鐵燕看上了丁一。」
「還……還真看上了?您同意了?」彭長宜有些結巴著說。
「人家是直接跟樊書記點名要的,我能不同意?」
「可是,可是高市長很挑剔的,都換了好幾個秘書了。」
「我挖空心思到給政府挖了人才了。」王部長有些不高興。
「對,憑什麼給他們挖人才,您得把她留下,那是咱們組織部的人才,不能給他們。尤其是丁一的性格,肯定和高市長合不來。」彭長宜只顧著自己發表看法,完全沒有注意到部長看他的眼神。
「我說,你那麼激動幹嘛,比我還急?」王家棟說道。
彭長宜臉紅了,他意識到了自己失態,索性一梗脖子說道:「當然急了,她剛熟悉工作,剛剛進入了角色,剛寫了幾篇像樣的文章,就把她調走,我憑什麼不急呀?」
王部長笑了,說道:「就是她那文章惹的事,高鐵燕就是看上了丁一的文筆,考慮到丁一是女孩子,而且家不在本地,平時在機關住,這樣用起來方便。」
「他方便了,咱們的人手就又少了。」彭長宜據理力爭。
「好了好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昨天樊書記和我提了一下,我沒表態,這事下來再說,你不許提前告訴丁一。」王家棟囑咐道。
「放心,這點黨性還是有的。」彭長宜又說道:「部長,您另外再給高市長物色一個秘書,科里真的很需要她。」
「給她物色秘書不是我的事,那是政府辦的事,我還管那麼多。」王部長說著又再次打量彭長宜:「你不會是喜歡那個小丫頭吧?」
「部長誒,我求求您,您殺了我得了,我敢嗎?我可是在為組織部挽留人才,說不定丁一能在這次書畫展中得個一等獎二等獎什麼的呢。那是組織部的榮譽。」彭長宜委屈的說道。
王部長笑了,說道:「行了,也別太較真了,丁一的事估計我說了不算,想開點,說不定你在組織部也呆不長呢。」
彭長宜一愣,部長是在暗示他還是在勸他?但是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彭長宜回到他們的辦公室,卻出奇的發現門居然開著,他一陣驚喜,這麼早開門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丁一下來了。他打開門,果然看見丁一在拖地。
丁一抬頭看見彭長宜進來,說道:「科長,您不是學習去了嗎?」
彭長宜心裡有些不痛快,沒好氣的說道:「如果我不是去學習,你是不是永遠在這個時間躲著我!」
丁一見被科長戳穿心思,臉就紅了,沒有說話。
彭長宜甩甩頭,說道:「丁一,在我學習這段時間裡,你替我做件事,以後早點下來,給部長收拾辦公室。他的紙簍一定要到後面垃圾點直接燒毀。燒的時候注意一下有什麼重要東西沒有。」
丁一點點頭,說道:「好的。」
彭長宜又說:「提前給他打好水。如果你早上忙不過來的話科里的衛生和打水的事就讓別人做。」
「嗯。」丁一答應著。
彭長宜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什麼居然內心有些傷感,他抄起公文包,他什麼話也沒說,起身就走了出去。
丁一在後面說道:「科長慢走。」
也許,隨著丁一去政府那邊,他們就不會這樣天天八小時在一起辦公了,對丁一的感情也許會變淡、變無,最後也就是見面點頭,然後各奔東西。
他不會再對她有非分之想,也不會再惹她不高興,他們對彼此的愛慕也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煙消雲散,他不會再出現她的日記本中了,他也不會記得樓頂夕陽里的女孩,她也許會成為部長的兒媳婦,也許會成為市長江帆的夫人,也許他們一輩子都將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彭長宜想起剛剛去世的作家沈從文先生說過的一句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彭長宜有些神傷,還有些凄楚,多年以後他還能清楚的記得此時的心境。
人,一旦把某種影像或者某個人某句話刻在心上,恐怕一生都難以磨滅。他使勁的甩了甩頭,快步走下樓。他們的路還都很長很長,走好眼下的路是他們彼此最好的選擇。
彭長宜的傷感很快就被黨校的學習沖淡了,因為他發現,來這裡學習的人,就他的級別最低,他開始還以為走錯了班級,仔細一看,他彭長宜的名字就是在這裡面。
這是一個鄉鎮副科級輪訓班,輪訓內容就是當前我黨基層工作一系列的方針和政策以及當前國內和國外經濟形勢分析。學員大部分都是鄉鎮副書記副鄉長,只有他一個股級幹部。難怪他認為自己走錯了教室。
由於在組織部幹部科工作,這些人他差不多都認識,同學們就說他是副書記的培養人選,其實他也不明白,領導為什麼要他來參加這樣一個培訓?
答案在十多天後亢州政壇上發生的一件事揭曉了。
時任北城區辦事處主任的張良在北京逝世,享年四十八歲。由於他的逝世,牽動了亢州權力場的一角,也使今年幹部調整工作加快了步伐,從而拉開了又一輪權力博弈的序幕。
很快,就傳來北城任小亮補上主任的缺。彭長宜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吃了一驚,姚斌沒有上位,任小亮卻當上了北城的主任。
就在彭長宜聽到這個消息的當天上午,姚斌呼了彭長宜,下課的時候,彭長宜給姚斌打了電話。
姚斌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反而向他表示祝賀。彭長宜說道:「祝賀我什麼?」
姚斌說:「我沒能去北城,但是師弟你去了,一樣的。」
彭長宜說道:「我什麼時候去北城了,師兄該不會悲傷糊塗了吧。」
姚斌哈哈大笑,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今天晚上我預定下了,師兄我給你誇官。」
彭長宜不知姚斌因何這樣說,剛放下電話,黃金就呼他。
他就又給黃金打了電話。沒想到黃金在電話里和姚斌說了同樣的話。不過黃金不像姚斌那樣,他說的很明白,說是他要去北城接替任小亮,任北城飛副書記。
彭長宜半信半疑,說他沒有得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哪怕是暗示也沒有。
黃金說老弟你太穩重了,誰不知道你和部長的關係,事到臨頭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彭長宜賭誓發願說他真不知道,目前他來黨校學習了,好幾天都沒見部長的面了。
黃金想了想,認為彭長宜說的話可能是真的,再說了,憑部長和彭長宜的關係,可能用不著提前徵求他的意見,部長全權做主,彭長宜只有服從的份兒,用不著像他們這樣還被部長叫去單獨談話。
想到這裡,黃金說道:「我都嫉妒老弟你了,部長為你安排好了一切,不用事先找你談話,這樣吧,明天晚上我請你。」
彭長宜說道:「先別忙著請我,我先弄清怎麼回事再說吧。」
上午下課後,侯中來呼了彭長宜,要他立刻趕回單位。彭長宜問他什麼事,侯中來想了想說道,「我也不太清楚,是狄書記找他。」
彭長宜的內心不平靜了,他似乎感到姚斌和黃金說的話就要成為現實!
但是他仍然不敢聲張,因為在幹部任免問題上亢州出現過許多笑話。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原城關鎮黨委書記的人選,本來常委會上研究決定由現在的計生辦主任擔任,但是,就在散會後通知本人到市委談話的當口,這個主任居然陪著十多名做結紮的育齡婦女去北京複查,晚上很晚才回來,當辦公室通知他去市委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
他想這個時候去市委找誰呀?就等到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趕到了市委辦,結果被告知談話取消,就在當天市委下發的文件中,城關鎮原來的鎮長朱國慶被任命為黨委書記,主持城關鎮的全面工作。至於最後結果為什麼和常委會研究的結果不符,沒有人能說清楚其中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替這個計生辦主任惋惜。
彭長宜沒有遲疑,他跟黨校請了假后,立刻趕回了單位,但是他沒有直接去找狄書記,而是來到了王部長的辦公室。
王部長見他這麼快就回來了說道:「路上騎熱了吧?」說著,把電扇打開。
彭長宜抹了一把汗說道:「侯主任說狄書記找我?」
王家棟知道他還沒有見到狄書記,就點點頭,把市委的一份紅頭文件遞給他。
彭長宜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對自己的任命決定,他揉揉眼,在仔細看看,的確是任命書。上面明確的寫著任命他為北城區辦事處黨委副書記!
彭長宜按捺不住心裡一陣激動。提拔,是每個仕途中人最嚮往的事。他奇怪王部長之前居然一點消息都沒透露給自己,難免有些誠惶誠恐,就笑著說:「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都讓你們聽到還行?怎麼樣,滿意嗎?」部長有些得意的說道。
「嘿嘿。」彭長宜樂的有些合不上嘴,說道:「太滿意了,不過,我能行嗎?」
「這要問你自己,別問我。」王家棟不客氣的說道。
「我感覺自己還不成熟,儘管跟著您學到了許多,冷不丁把我扔下去,嗆著水怎麼辦?還是呆在您身邊好,既安全又省心。」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王家棟可能不信,但是彭長宜說出來他信。
所以,他語重心長的說道:「組織部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個涼亭,不是歸宿,以後你的路上這樣的涼亭會很多,哪個都不是你最終的歸宿。」
「放你下去是為了更好鍛煉你,鍛煉你的目的是為了你今後走的會更好。眼下你可能會很高興,說不定以後你還會怨我呢,把你領上這樣一條路。官員的路沒有止境,從今天開始,你就穿上了紅舞鞋,想停都停不下來了。樊書記總說我是亢州黃埔軍校校長,今天我就正正經經的給你上上課。」
王家棟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儘管你沒有表現的太過驚喜,我知道你心裡也很美,畢竟你的人生會躍上一個新台階。現在的人都挖空心思的想當官,當更大的官。官是什麼?不光是你手裡有了權力,能辦別人辦不了的事,還有著更多的東西,就是責任和道義,官有多大,這種責任和道義就有多重。」
「我不是唱高調,也可能我王家棟今後會墮落成一個貪官贓官,但這絲毫不影響我說這話的正確性。責任和道義,是一個官員的根,也是一個官員的本,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枷鎖,它時時刻刻都在束縛著你,都在丈量著你走的每一步。」
彭長宜不住的點頭。
王家棟接著說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從你進入組織部那天起,就有人給你烙上了我王家棟的烙印,估計以後還會是這樣。所以,從現在開始,要學會夾起尾巴做人,低調行事,要跟江市長學習。好了,這也算做我給你的上路贈言吧。」
彭長宜笑了,說道:「上路?」
「是的,就是上路,你現在高興,不顯,等你遇到荊棘步履維艱的時候,你就知道在路上是什麼感覺了。但是無論怎樣都不要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長宜,我希望你成為一名好官。懂嗎?」
彭長宜認真的點點頭,說道:「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了,去找狄書記吧,他要和你談話。」
「嗯。」
「然後到一把那裡去一趟。」王家棟說道。
「好的。」彭長宜站起來就往出走。
王家棟看著他的背影,微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