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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被放大的業餘愛好

  「啊?哈哈。」彭長宜大笑:「看來你對父親有意見啊,這哪是什麼教書匠啊?分明是大學教授,而且還是書畫家!」


  「就是教書匠。」丁一認真地反駁他。


  「哈哈,教書匠是指的我們這種人,我當過好幾年的中學老師呢,你爸爸那個層次的是教授,是導師。」彭長宜說道。


  丁一認真的說道:「只有教書匠才這麼囿於形式,教授都是有創造性的教書育人,所以我從來都跟爸爸叫教書匠,或者叫丁老師,很少跟他叫教授。」


  丁一的聲音很好聽,輕柔的似深山清泉般流過。


  她還說什麼,彭長宜趕快將一跟手指放在嘴邊,沖丁一「噓」了一聲,然後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這時,走廊里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等這腳步聲從門前經過後,彭長宜往前傾著上身,故作神秘的說道:「咱們部長大人來了,我要到他那裡去請求接見。」


  丁一笑了,小聲說道:「你怎麼知道是部長的腳步聲?」


  彭長宜說:「這就是觀察的技巧,你仔細想想,這腳步聲是不是咚咚的聲音,連貫而且短促?」


  丁一想了想,點點頭。


  「這就說明只有個子不高的人,才會走出這樣的節奏,因為步岔小。但是請注意,不是所有這種腳步聲的人就是部長。部長的步岔小,沉穩、有力,這跟他的性格有關。算了,不能全教給你。我要去請求接見了。」


  彭長宜站起身,故意輕踮著腳步,走了出去。


  丁一覺得這個科長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練,對她很溫和,她原先很擔心她的頂頭上司會是非常刻板、嚴肅的領導呢,看來不是。


  連日來,彭長宜吃不下睡不好,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嚴重透支,身心疲憊。沒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氣息感染了他,一想到在沉悶枯燥的機關生活中,能有這麼一位清新的女孩子相處,他就有了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事後彭長宜才知道,在分來的大學生中,王家棟部長親自點的丁一,把她留在組織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


  王家棟知道,樊書記沒有其他愛好,就連喝酒這個男人的愛好他都沒有。他繼承了血壓高的家族史,所以在錦安市醫院工作的夫人,也是心腦血管方面的專家,嚴禁他抽煙喝酒,並「買通」了秘書監視他。他在部隊時愛好打橋牌,而且癮很大,但是到了地方后,為了注意形象,也杜絕因為打牌而產生的不良影響,他把這個愛好也戒了。原來他家不在亢州,只要不回錦安,晚上閑暇的時候就跑到辦公室,把自己多年的書法愛好重拾了起來。


  如今,書法,是樊書記唯一的愛好。為了鼓勵和培養機關內的書法人才,每年都會舉辦幾次小型的書畫作品展。文聯首先成立了書畫藝術家協會,每年舉辦兩次全市書畫作品展。樊書記有時間也把市裡有名的書法家請到一起,與這些專業的書法家探討書法精髓,切磋技藝。


  樊書記這個雅興,也帶動起機關一大批書法愛好者,機關的報紙就成了免費的「宣紙。」據說這報紙的洇潤效果和宣紙有媲美之處。一時間,報紙在亢州各個科室,是「洛陽紙貴」的翻版,成為書法練習者的搶手貨。


  樊文良喜歡書法機關里就悄悄的出現了一大批書法愛好者。組織部長王家棟也有意識的選拔這樣的幹部進機關。


  丁一就是憑著一手漂亮、清麗的蠅頭小楷被王家棟一眼相中,直接調進市委機關。跟她同批來的大學生就沒那麼幸運了,都被分到了鄉鎮。


  但樊文良有個「潔癖」,那就是在他工作的周圍,也就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許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幾年來,市委一些科室幾乎沒再有新調入的女同志。


  像丁一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同志,王家棟是不敢放在樊書記周圍的,只好把她放在組織部彭長宜的幹部科。


  丁一當然不知道她能被安排到組織部的內幕,還以為是自己幸運呢?

  彭長宜來到王家棟辦公室,看見部長拉開抽屜,正在低頭看著報紙包著的那兩條煙。他見彭長宜走了進來,就說道:「這是你乾的?」


  彭長宜笑笑,說道:「是您喜歡的牌子。」


  王部長重新關上抽屜,說道:「唉,跟著樊書記,煙都省了。」


  樊書記不抽煙,可王家棟是出了名的「癮君子」,但是樊書記來后,他的煙就抽的少多了。由於王家棟平時跟樊書記接觸比較多,但凡有樊書記在場,王家棟保證不抽煙。


  以前開常委會沒有那麼多講究,人人比著勁抽煙,會議室往往是烏煙瘴氣,因為原來的縣委書記煙癮比任何人都大。


  自從來了不吸煙的樊書記后,儘管沒特彆強調開會不許吸煙,但在最初兩三次會後,別人就發現王家棟一支煙都不抽,癮君子都不抽,其他人也就慢慢習慣在開會的時候不抽煙了。


  彭長宜後來琢磨過王家棟這個人。樊書記來到亢州后,非常倚重王家棟,他可以不相信市長,可以不相信副書記,但是對王家棟卻十分信任。大小事都要和王家棟商量,特別是人事問題,給了他足夠的權力空間。


  然而,這份信任於王家棟來說也是沉甸甸的。


  王家棟有時就像擋在書記面前的一塊盾牌,如上次常委會和周林的爭執,他必須要站在書記的位置上,方方面面考慮清楚了,才能在書記面前拿出自己的意見,從來都不敢妄自做主。


  除此之外,王家棟善意的迎合也能讓樊書記感到舒心,如抽煙、組織書畫比賽等等,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迎合。


  此時,彭長宜聽王部長這麼說,就會心地笑了:說道:「少抽點有好處,我看您這兩年氣色都好了,白凈、紅潤。」


  聽彭長宜這樣說,王家棟居然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是嗎?你小子沒拍我馬屁吧?」


  彭長宜「嘿嘿」地笑了,說道:「怎麼會哪,您自己可以照照鏡子看嗎,的確是這樣,而且還顯得年輕了。」


  王家棟說道:「你這話說給女人聽差不多,我顯得的多年輕也沒有用,只要家裡那口子不嫌棄就行了。」


  儘管他嘴上這麼說,但彭長宜明顯感到部長很喜歡這句話。看來不光是女人,男人也喜歡別人誇讚自己年輕。


  「老人的事都處理清了?」部長這才抬頭問他這事。


  彭長宜說道:「處理清了。」


  王家棟沒有跟他解釋那天他對沈芳和朱國慶的安排,而是坐在軟椅上,開始看手中的一份文件。


  彭長宜原想因為送信和母親的事,部長會向他解釋什麼,或者進而再表達一下歉意,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應答準備。不想,部長根本就沒有解釋的意思,更別說什麼「歉意」了。


  部長不這樣做因為他是部長,自己不能裝傻,他站在部長的面前,鄭重地說道:「部長,長宜謝謝您了,這次多虧了您……


  王家棟眼皮都沒抬,說道:「謝什麼?跟我用不著來這一套!」


  彭長宜霎時明白了,跟部長用不著來「這一套」,那部長就更用不著跟彭長宜來「這一套」了。


  此時,彭長宜內心感到了一種溫暖和親近。從這以後,這種溫暖和親近在彭長宜心裡就不曾化開過,直到王家棟的晚年。


  有些事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彭長宜聽部長這麼說,就不再說這件事了,而是從兜里掏出了部長的那個打火機,放到部長面前,說道:「按您交代的都辦好了。那天我本想先回單位,可朱書記說……」


  「嗯,我知道。」王部長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拿起那個打火機,若無其事地裝進了自己口袋裡。


  自打那以後,彭長宜再也沒有見過部長這個打火機。


  王家棟問他:「這次下鄉聽到什麼反應嗎?」


  彭長宜明白部長問這話的意思,他想到了黃金和其他鄉幹部對周林的評價,又想到了常委會部長和周林爭執的事。


  部長之所以問他,顯然是有所指的。許多人為了表忠心,會主動跟他彙報官場甚至社會上一些閑言碎語的,儘管自己不喜歡說這些,但領導問到頭上了,如果不如實稟報就屬於跟領導不是一個心了。如果領導一旦認為你跟他不一心而且有所隱瞞,那你前進的腳步就到頭了。


  王家棟在亢州經營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他已經把自己長成了參天大樹,這棵大樹經風雨見世面,沐浴著陽光,滋潤著雨露,早就茁壯無比,高大無比,甚至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他咳嗽一下便可呼風喚雨,晃動一下身子便可撒豆成兵,跺一下腳便可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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