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啊！」
逸逸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感覺到滿身的黏膩后，才發現冷汗已經滲透了睡衣。
距離她和周笏生從遊戲中出來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經過那日瑤光仙子的提醒后, 藥方的研究突飛猛進，不過半月光景逸逸就將它研究了出來。用過葯后的許母病情漸漸有了進展, 醫生表示, 如果情況能一直這樣改善下去的話, 再有個半年, 何文琴就能出院了。
而且同樣的藥物似乎對周笏生腳傷的修復也有效用, 近幾天, 周笏生已經能嘗試著站立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而去, 可逸逸卻仍舊時時想起遊戲里那個光陸怪離的世界。那個掛心師兄傷勢的葯仙子, 那位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心思深沉的師尊，還有那位殷殷記掛著自己兒子的王婆婆。那些或濃烈或悠長的感情難道都是假的嗎？
逸逸就這樣坐至天光大亮，屋外漸漸響起了老教授們的鍛煉跑步聲。母親的病情安定下來以後, 就轉院到了Z市, 逸逸每個周末都要去醫院陪她。
樓下的阿姨依舊蹲著熟悉的鮮蔬粥，只是旁邊又多了一口砂鍋燉著正「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熱雞湯。
「起來了？」阿姨看到逸逸下樓，笑容如常地打了聲招呼, 「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現在早起都不用我叫了。快點來喝粥吧，喝完帶著雞湯看你媽媽去。這樣子日熬夜熬的，身子可不得出毛病嘛。」
喝完粥后的逸逸，接過了阿姨遞過來的裝好了的雞湯, 打過招呼后便出門了。
許逸逸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時，許母正拿著電話和那端的人說些什麼，聽到逸逸開病房門的聲音，做賊心虛般地急急掛上了電話，卻仍是被許逸逸逮了個正著。
「媽媽。你又操心工作上的事情了吧？醫生說了，讓你好好地休息不能再天天沉迷工作了。」
何文琴也沒想到自己臨到這麼大歲數了，卻因為一場急病被女兒管得束手束腳的，可此時也只得道歉道：「畢竟是幹了這麼久的事業，一下子讓我什麼都不管了，我確實做不到啊，下回一定注意啊。」
逸逸搖了搖頭，站起身打開了帶來的保溫壺，濃郁的雞湯味在房間里瀰漫開。
眼見著何文琴一手端碗一手調羹的喝上雞湯了，逸逸才疑惑地問道：「您研究了這麼久的全息技術，為什麼後面忽然出現了這麼多不可預料的事情呢。」
何文琴手裡舀湯的動作並未停下，聽到她這樣問，想了想，回道：「其實全息技術更多的是對計算能力和信息承載力的考驗。曾有人設想，只要有一台計算功能足夠強大，內存足夠廣的計算機，我們現在所處的整個世界都能裝進去。我真正痴迷的，也不是這個遊戲，而是憑藉BAT供給我的人力物力資源，去研究這項技術本身。」
「可全息遊戲不就是把平面的變成立體的嗎？那為什麼之前的那些遊戲都沒有出現那麼多的事情。」
「哪有那麼簡單啊，」許母朝逸逸問道，「比如拿一朵花來舉例子，傳統的遊戲里，花會有花香嗎，它會隨四季有開落變化嗎？」
逸逸搖了搖頭。
「這就是其中的差別了。」何文琴長嘆一聲，將碗放到了一旁，「剛剛那個電話，就是我原本的副手打來，告知我要關閉伺服器通道的。」
逸逸驚嘆了一聲：「您用了這麼久的時間做出來的遊戲，就這樣關掉了嗎？」
「技術只要出現了，就不會倒退回去。如果現在的遊戲算作一代的話，在我們真正弄明白了全息技術之後，一定還會去再度嘗試的。」
逸逸咬著唇收起了餐具：「那您先休息吧。」
正拿著餐具在洗漱間清洗時，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逸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起了電話：「喂，笏生？」
。。。。。。
「嗯，好的，我知道了。」
逸逸想著周笏生剛剛在電話里說的事情有些入了神，生活似乎就這樣子回到了正軌。在七天前，她和周笏生確立了戀愛關係，她會大學畢業，然後與之步入婚姻的殿堂，他們或許會有個孩子，她也會繼續研究自己所喜愛的藥物事業，就像。。。她的母親那樣。
然而，她卻覺得這樣的現在和可以望見的未來，哪哪都不對勁。彼此相親的愛人，逐漸恢復健康的母親，擁有美好前景的事業，這幾乎是常人所企圖的全部了，可逸逸卻沒有安定之感，冥冥之中，她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是她還沒有做完的。
逸逸拿著清洗完畢的餐具回了病房。冷風捲起一陣寒意，空氣中傳來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2056年的夏季，逸逸在惹人焦躁的陣陣蟬聲，拿到了自己的畢業證書。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將離開Z大，早在大四的時候，她就已經一個人負責起了一個科研項目，研究起那個曾經不被導師看好的科研項目。一個個被宣判了死刑又被救回的病人以及授予團隊的一份份榮譽，都嚮導師證明了，逸逸曾經選擇的正確。連導師本人也感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或許他那樣的老古板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
許逸逸剛走出校門，便看到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因為家裡離得近，她倒不像別人那樣，有著那麼多的行李，只挎了一個亞麻布包，裝著畢業證等物。
逸逸上車關上了門，有些稀奇地問他：「今天怎麼來接我了，最近不是因為遊戲重新上市，正忙著嗎？」
周笏生撩了撩逸逸鬢邊調皮地落下來的碎發，望著逸逸笑道：「哪怕在忙，接夫人的時間總該抽出來的。」
逸逸點點頭，表示接受了這種說法，「周董難得不愛江山愛美人一回。」
說罷，兩人相視著笑了起來。自從周笏生的腿傷完全康復后，他的性格也開朗了許多。
汽車在轟鳴聲中發動了起來，周笏生似憶及了什麼似的，對逸逸補充道：「今晚得帶你去見幾個人。」
逸逸以為是如同之前一樣，帶她去見至交好友，因而倒也沒有多問地就同意了。
誰知兩人最後去的並非什麼飯店酒樓，而是一處現代感十足的大型高樓。
率先下車的逸逸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將鑰匙交給門衛的周笏生，朝他問道：「這是哪兒？」
周笏生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對她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無論如何，周笏生總不會對她不利的。逸逸率先往大樓走去。
兩個人七拐八拐的，最終來到一間大門緊閉的房子外。
「這裡是？」
周笏生將手指按上一旁的智能鎖，「滴」的一聲后，大門應聲而開。
構造繁雜的機器在逸逸面前顯示出它的真容，忽明忽暗的閃爍燈光彷彿它正在跳動的心臟。
周笏生關上了逸逸身後的大門，走到了她的身邊，「這就是『二度人生』的主伺服器。」
「那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逸逸有些不解。
「新的遊戲開始運行后，這個伺服器就要被廢棄掉了。」
逸逸聽到這話，愣了愣神：「廢棄掉？那故事裡的那些人和事呢？」
「這本身就只是個遊戲而已啊，逸逸。」周笏生有些無奈地看向許逸逸，「你不能在一個遊戲里失了魂魄，我們應該做的，都做到了。新的遊戲多了許多設定和限制，也再不會出現之前那樣的情況了。」
周笏生指了指前方的按鈕，沖逸逸道：「這就是整個伺服器的總電源開關，按下去，這個夢就結束了。」
應該忘掉那一切的吧？逸逸有些不確定地想，遊戲終究是遊戲啊。
逸逸閉著雙眼，按下了按鈕。蔓延了整個房間的光火隨之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