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喧嚷的人聲，打破了這一方寂靜，主治醫生由幾個看起來比他更加德高望重的白髮醫生陪著，走到逸逸面前：「許小姐，藥物經過檢驗，確實在神經修復方面有特效，我們要為周先生進行下一步治療了。希望您能先出去等候。」
「我。。。不能在這兒看著他嗎？」
對方並不反駁逸逸，只用那雙碧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抱歉，是我無理取鬧了。」逸逸站直身子，最後望了病房裡的人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出治療區時，主治醫生略帶磁性的聲音從逸逸背後傳來：「許小姐，我們會儘力的。」
逸逸腳步一頓，又接著向外走去。
逸逸趕製出來的葯雖然為事情帶來轉機，但以周笏生現在虛弱的身體狀況未必能承受住這麼強的藥性，逸逸站在醫療室入口處，一動不動地等著，似乎連呼吸都放輕了。
「許小姐。」何浩文的聲音似驚雷在背後炸起，「先生想要見見你。」
逸逸這才注意到背後的休息區里多了個人，坐在沙發上的老先生戴著眼鏡，有著他這個年紀獨有的沉穩氣質，老先生沖逸逸招招手：「坐到這兒，和我一起等吧。」
這應當就是周笏生的父親了，逸逸禮上前禮貌地叫了聲：「伯父。」
「不必客氣，坐下吧。我們可以聊聊嗎？」
「當然可以，伯父想聊什麼。」
「你覺得這裡的環境怎麼樣？」
雖然逸逸的父母都稱得上是高級知識分子了，但許家依舊只能算是吃喝不愁的中層階級，作為B市地標的BAT大廈頂層的環境在逸逸眼裡自然是無可指摘的：「很好。」
「那你能想到，有人已經把這裡當家，生活了很久了嗎？」
這下子逸逸哽住了，她重新看了一圈四周：一個個功能區被條理分明地隔離出來，辦公區、健身區。。。甚至還有存著琳琅滿目各式酒瓶的酒櫃，它們都在堪比白晝的燈光下展現著自己的纖塵不染。可這樣的環境更像隨時會有下一個客人拎包入住的豪華旅館而非隨時能供人休憩，給人帶來歸屬感的被稱為「家」的港灣。
老先生長嘆了口氣：「笏生他因為一些事情，與我們夫婦並不親近，大學畢業，有了養活自己的經濟能力后，更是直接從家裡搬了出來，這BAT大廈的頂層他也已經住了五六年了。」
「那，這麼多年了，就沒有誰陪陪他嗎？」逸逸有些無法想象周笏生是如何一直一個人度過每個日夜的。
「我這個孩子，似乎天生少了兒女情長那根弦，痴長了三十幾歲，從來沒聽過他和哪個女人走得近過。這些年他母親急著給他張羅相親，他也是能推則推，偶爾把他母親逼急了強迫他去，也是去露個面就讓司機送女方回去。」
。。。
「可是，」老先生轉了話鋒，「前段時間。他母親卻發現了他的不一樣，當笏生母親再次提到要笏生早些結婚生子時，笏生竟然沒像往常一樣敷衍過去，而是認真地告訴她，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因為自己的一些做法傷了對方的心，他不知道能不能求得對方的原諒。但如果可以的話，他會把她帶到他母親的眼前。」
「您指的，是BAT開發的全息遊戲第一次出了故障之後嗎？」
「嗯，為了這事，他連軸轉了好幾天，每天都有數場緊急會議要開。笏生母親擔心他的身體，就帶著葯湯來公司看他。從BAT回來之後，他母親就興沖沖地跟我說，她抱孫子有望了。」
說到這裡，老先生笑了一聲：「大概在她眼裡，她的兒子這麼優秀又長得好看，縱使一時做錯了什麼事，只要用心悔改，就沒有哄不回的人吧。」
聽著老先生這話，逸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的確是周笏生沖她賣了幾個好，逸逸就接受了他「重新認識」的建議。
老先生用慈祥的目光望向逸逸：「我和他的母親都已經給不了他一個真正的家了，但許小姐，你或許可以試試。」
逸逸咬著下唇，望了一眼醫療區的方向：「如果他能邁過這一關的話，我願意試試。。。不，應該說，我願意試試。」
一老一少，說完這些話后，都安靜了下來，時間的流速彷彿也慢了下來。
又過了許久，碧眸醫生出現在了入口處：「周先生已經醒了。許小姐，他想要見一見你。」
逸逸從沙發跳了起來，往病房跑去。
她的身後，周父望著逸逸跌跌撞撞跑向病房的背影，低頭摘下了眼鏡：「小何啊，這地方的燈光有些刺眼啊，讓人給調一調。」
一直等在一邊的何浩文看看這二十四小時按天色調節到人眼感到最舒適程度的燈光，躬身隱了自己的表情不讓老先生瞧見，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
逸逸進了病房后，主治醫生也跟著進了來：「許小姐帶來的葯確實有奇效，甚至修復了藥物造成的幾處不可逆傷害。想來我可以收回那就您可能到不了四十歲的話了。只是您的雙腿因為受傷太久，之前又受到了刺激，許小姐帶來的藥物也無法充分進入腿部各處，應該是不能再行走了。」
臉上有了些血色的周笏生在床上笑了笑：「如今我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幸事。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醫生看看床上床下對望著的兩個人，在周笏生說完話后，自覺地退了出去。
周笏生在逸逸進來時，就注意到了她憔悴的面容，醫生關上門后，立即詢問起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憔悴，遊戲里的事情有對你造成影響嗎？」
逸逸搖搖頭：「只是失眠熬了個夜，我身體一直好得很，從小就沒生過什麼大病，遊戲里那點刺激還不至於把我怎麼樣。」
周笏生無端地從這話里聽出些嘲諷，心虛地咳嗽了幾聲：「那就好。」
逸逸見他咳嗽得厲害，連忙讓他躺下休息：「你現在還不能進食，又這麼虛弱，還是躺下好好休息吧。」
「那你呢？」
「我？我當然是看著你呀。」
周笏生聽她這樣講，虛弱地笑了笑：「我現在還不至於病重到要人時時盯著才行，你讓小何叫人給你整理間客房出來，也去休息會兒吧。」
逸逸抿抿嘴，此時倒也真的感到了一些疲倦。她上前扶著周笏生躺好：「那我也去休息一下啦，你有事要按鈴啊。」
周笏生由著她擺弄，直到逸逸停了手，才吐出一個詞：「好。」
逸逸起了身，如今確認周笏生沒事了，出門的腳步也輕快了一些。
何浩文似乎和周笏生有心靈感應，逸逸剛到他面前，還沒開口，他已經先說了話：「已經準備好了客房，許小姐要去休息一下嗎？」
逸逸這下什麼都不用說了，只跟著何浩文到了準備好的客房。
客房走的也是黑白搭配的極簡風，但空間很大，東西又齊全，看起來的舒適感倒也不差。
「那許小姐先在這休息吧，浴室有準備換洗的衣服。」
「我知道了，謝謝你。」
門「吱呀」關上，逸逸到落地鏡前看到了鏡中面容憔悴、頭髮也是亂糟糟的自己，後知後覺地「哎呀」了一聲。所以，她不僅頂著這幅樣子一直跑來跑去，甚至還以這樣的儀容，第一次「見了家長」？
逸逸霎時覺得自己連好好洗個澡的心情都沒了。
當然澡最後還是洗了，畢竟不該頂著這樣子再到處亂跑。
洗漱完畢的逸逸躺倒軟乎乎的大床上，卻沒了困意，瞪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想著這兵荒馬亂的一天，想著周老先生的那些話。
本以為會一夜無眠，可累極了的逸逸最後還是睡了過去，這回夢裡沒了小兔子，但她看清了輪椅上那個男人的臉。
「這有什麼稀奇的，我早就知道他該長什麼樣子了。」睡熟了的逸逸在夢裡有些傲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