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你。」相對而坐的兩人同時張嘴,卻都被對方堵住了話頭,一時房間里又安靜了下來。


  「你先說吧。」周笏生笑了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謙讓道,「女士優先。」


  「你的腿是怎麼回事,是不小心出了事故嗎?」


  「你確定要聽嗎?」周笏生見逸逸問起這事,調皮地沖她挑了挑眉,開玩笑道,「聽了我的秘密,就要對我負責了哦。」


  逸逸明白他是想打破包廂里有些沉悶的氣氛,也配合地哼笑一聲:「反正你長得這麼好看,真的賴上我了,我也不吃虧。」


  「那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周笏生娓娓道來的磁性嗓音將逸逸拉進了一個聽起來帶著點莎士比亞式悲情的故事裡。


  周笏生的爺爺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民,當年下海風潮興起的時候,他也隨著同村的兄弟一起出去做生意。在風口上的時候,豬都能飛起來。所以周笏生的爺爺也算是跟著大家一起掙了些錢,只是後來因為思念在家鄉的妻子和兒子,他就帶著在當時看來已經是很大數目的一筆錢,回了村子。沒想到等他走以後,股市暴漲,房產價格更是連連上翻,一起做生意的兄弟們都賺得盆滿缽滿,一個個地成了大老闆,在城裡安家落了戶。只剩他一個人,雖說是改善了一點點生活,但實際上還是要在農村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自此之後,他每每憶起這段往事時,都要忍不住感嘆: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此時的他或許也是那些出入豪車接送的大人物了。也因為這段往事,使他對原本深愛的妻子產生了怨懟之心,他總覺得當年他如果不是掛心在自己離家前就身體不佳的妻子還有孝順伶俐的兒子,就不會這麼急著往家趕。而他若是能夠留得再久一些,或許結果就會不一樣。


  這種想法對無辜的妻子來說,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有時候人心並非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爺爺最終還是入了魔怔,一定要已經長大的兒子休了自己的老婆取自己一個兄弟的女兒。因為自己曾在那個人窮困潦倒的時候救濟過他,因此定下了兒女親家,更重要的是,當年的窮小子早已鹹魚翻身,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地產商。


  被樸實善良的妻子教養得懂事明理的兒子自然是不會同意這麼荒唐的想法的。他的妻子雖然出身不高但賢惠能幹,更不用提兩人已經有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於是兒子試圖以自己的孩子還小,需要一個由親生父母組成的和滿家庭為借口來拒絕父親,希望能通過父親對孫子的憐惜來打消父親的念頭。


  但已經生了執念的爺爺又怎麼會聽得進兒子的懇切規勸呢。他聽了兒子的話,認為他只是放心不下還小的孫子而已,竟然在孫子每天喝的牛奶里下了農藥,希望能通過孫子的死亡斷了兒子的牽挂,以達到讓兒子停妻再娶的目的。誰知道喝了加藥的牛奶,昏厥在地的孫子因為被發現得及時,送醫診治后,竟然活了下來。只是農藥終究還是對孫子的神經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使得他從此身體虛弱並且再也不能行走了。


  而孝順的兒子雖然很痛恨父親這樣不留情面的做法,但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來,狀告父親蓄意謀殺。在他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娶的決心后,心虛不已的父親也只能消停了下來。


  更為諷刺的是,事情發生后不久,爺爺的好友在聽聞恩人的兒子已經娶妻生子了以後,告訴爺爺自己可以將他的兒子收為義子,兩家人還是可以親如一家地經常走動的。爺爺之前為了能搭上有錢有勢的好友所做的那些錯事,瞬間都失去了意義。


  「後來父親在那個好友的幫助下,自己也開了一間小公司,那就是BAT的雛形。」周笏生最後總結道。


  逸逸聽完后,久久不能言語。她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周笏生,可這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痛的傷痕也已經結了疤,此時再往上撒葯,也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周笏生青澀的少年模樣,那個一直受到家人疼愛的少年只以為爺爺回來后,又多了一個愛他的人。然而這個自他出生后就從未見過的親人卻給了他重重的一擊:爺爺不僅不喜歡他,還想要他的命,最後父親還選擇了包庇爺爺。小小的周笏生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該是有多難過啊。


  輪椅上的周笏生倒沒想到逸逸會露出這麼難過得神情,他反倒充當了勸慰的角色:「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除了身體差點,不能行走外,不是過得比很多身體健全,平安無災的人都要好,並且更有意義嗎。」


  「可是那時候的你該有難過啊。」逸逸還是有些沮喪,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詢問周笏生,「我可以摸摸你的腿的嗎?」


  這話倒是真的有些驚到周笏生了。他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請求,身邊的其他人包括他的父母,都盡量避免在他面前提到關於他腿的話題,有時誰在無意間提及了,都要誠惶誠恐地道歉好久,還從沒人主動說要摸一摸他的腿的。


  他輕咳一聲,耳後漫上了可疑的紅暈:「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就要求摸一個陌生男子的大腿呢。」


  「你就說同不同意嘛,要是你同意了,我以後就再不提,你之前瞞著我進瑤光閣真實目的的事情了。」逸逸望著他堅持道。


  周笏生髮現自己是真的拿她沒辦法,只好點了點頭。


  略帶冰涼的修長手指撫上純黑色的高定西裝褲,手掌和西褲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響動。


  逸逸感受著西褲下充實飽滿的肉體,實在難以相信,這樣的一雙腿竟然再也不能自主行走了。她的心中驀然湧上了那個曾讓自己念念不忘的夢境,心裡這濕漉漉的感覺是這樣的熟悉。她努力讓自己揚起笑臉,抬頭看向這個早已在她夢境中出現過的男人,開玩笑道:「你曾經夢到過一隻小兔子嗎?」


  「她是不是有一身純白的毛髮和一雙像紅寶石一般的大眼睛?」


  「你真的也做了。。。那個夢!」逸逸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嗯,只是不知道我的小白兔能不能原諒我,沒有在一開始就認出了她。」


  逸逸裝作猶豫了一下的樣子:「我想。。。是可以的。」


  兩個人對望著對方,都笑開了來。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歡快了起來。


  只是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戳破了一室的和諧。


  「請問。。。先生和小姐還有什麼的需要嗎?」服務員見兩人都快在包廂里坐了一下午,食肆都快要關門了,都還沒出來,終於忍不住進來詢問了。畢竟對他們來說,要是店裡的客人不走,大家就都得加班了。


  逸逸這才發現他們在包廂里實在耽擱太久了,連忙尷尬地向服務員致歉:「對不起,我們這就走。」她扭頭望向周笏生,以眼神詢問他的意見。


  周笏生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的,他抬頭對服務員補充了一句:「代我向你們唐總對他今天的盛情招待表示謝意。」


  服務員見他張口就提到終極大老闆,冷汗立馬就下來了:「其實如果您有需要的話,還是可以接著在包廂里休息的。」


  周笏生卻不再理會看起來有些嚇壞了的服務員,而是對一旁的逸逸道:「要麻煩你推我出去了。」


  逸逸介面道:「這有什麼麻煩的。」就自然地上前,推著輪椅往外走去。


  靠牆目送兩人遠去的服務員等兩人都拐過轉角沒影了,才重重地喘了口氣,急急忙忙地叫進同事一起收拾包廂。


  這邊,逸逸推著周笏生行到了籠罩在昏沉夜幕中的街道上,偶爾路過他們身旁的幾個行人也都在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趕去。


  逸逸四處望了望,沒有發現送他們過來的那輛車,於是蹲到了周笏生面前,仰頭對他說:「得叫何助理來接我們了呀。」


  周笏生卻搖了搖頭:「我身上一般不帶通訊設備的,也沒有小何的通訊號碼。」


  。。。


  果然有錢人的世界,窮人看不懂。原來手機這麼好玩的東西,上層人是連帶都不屑帶在身上的嗎?

  這個時候,陳歡歡肯定也和何助理分開了。這下逸逸是真的沒了主意,只好問周笏生:「那現在怎麼辦呀?」


  「要不你推我回Z市的BAT大廈吧,我記得就離這兒不遠。」


  「好吧,看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說罷,逸逸重新站起身來,推著輪椅上的周笏生往BAT大廈的方向行去。要不是BAT的總裁從來都沒出現在媒體頭條上過,逸逸都可以想到明天的頭條了——身價億兆的BAT總裁深夜流落街頭為哪般,身後竟還尾隨不明女子!


  兩個人所在的是Z市的最繁華的地段,各種設施十分完備,地面更是平坦得連個坑都沒有,所以走得倒也十分順利。


  最後逸逸推著周笏生走到了人來人往的音樂廣場,眼看著BAT大廈就在眼前的時候,周笏生阻止了逸逸接著往前走的步伐:「帶我去那邊。」他指指音樂噴泉的方向。那兒有個小丑正被幾個笑得正歡的孩子圍著,小丑的手上還拿著一大束五彩繽紛的氣球。


  逸逸雖然覺得不解,但還是順著周笏生的話,推著他過去了。


  輪椅在噴泉旁停下來后,周笏生轉過頭問逸逸:「可以借我一點零錢嗎?」


  「你這麼大個總裁,向我借錢?」逸逸有些無奈地反問,但還是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沒有零錢,但是你要買什麼的話,我可以轉賬付錢。」


  周笏生點了點頭:「也可以。」說罷,就問小丑拿了一個丑萌丑萌的哆啦A夢氣球。


  逸逸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童心,掃了小丑遞過來的付款碼付了錢,搖搖頭,嘆了口氣。


  等逸逸付好錢,正把手機收回口袋時,周笏生把氣球遞到了她的手上:「喏,送給你。我記得你說自己小時候一直想要一個哆啦A夢來著。」


  「可這明明是我買的呀,」逸逸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借別人的錢買東西,再把東西送她的。」


  可周笏生還是固執地舉著那個氣球,逸逸只好接了過來。


  見逸逸接過了氣球,周笏生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接過了我的哆啦A夢氣球,以後我就是你的哆啦A夢了。」


  聽到這話,逸逸愣了一下,原本只是鬆鬆地拉著氣球繩子的手一下子攥緊了。音樂噴泉剛好應景地播放起了哆啦A夢的主題曲:

  每天過的都一樣


  偶爾會突發奇想


  只要有了哆啦A夢,幻想就會無限延長

  快樂時與我分享


  難過時陪在身旁


  掏掏它的神奇口袋,就會把煩惱遺忘

  。。。


  逸逸像掩蓋什麼似的,背過身子去:「你真是太幼稚了!我們還是快回BAT大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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