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架子
皇上眼神凌厲,盯著通紅髮亮的鐵塊,手氣錘落,一時間叮噹作響,火星四濺。
張子然稍稍靠近,就覺得臉被烤的發燙,連忙後退,揉著發乾的臉頰,心裡竟然有點佩服這個女人了。
沒一會,兩名工匠都累的不行了,只有皇上還兀自堅持著,一陣捶打后還是不滿意,又放回火爐重新煅燒。
四周圍觀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看好戲的表情,沒有一個上前幫忙的不說,還有官員勸皇上放棄。
「皇上,打鐵就不是女人能做的事情,您還是歇歇吧,等過兩天主匠會來再說。」
「是啊~皇上,鍛造兵器可是需要技術經驗的!」
這話帶著明顯的奚落看不起,還引起不少人偷笑。
皇上充耳不聞,夾出鐵塊感覺不行,又放進去,彎角添火。
張子然看不下去了,將外衣脫下甩在一旁,從皇上手裡接過長長的夾子。
皇上忽然回眸,明亮閃爍的眼神中帶著不解,兩頰被烤的通紅,比平時可愛了不少。
張子然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需要怎麼做?」
皇上也不客氣,扔給他一雙厚厚的皮手套,「把鐵夾出來看看。」
張子然照做,鐵塊被夾出來,感覺臉要被烤熟了,把身體盡量向後仰。
「你這樣是使不上力氣的!」皇上無奈,但是他能出來幫她,已經很讓她感動了。
「好吧~」張子然一張嘴,熱氣直往裡鑽。
挺直了身體,使出全力固定住鐵塊,方便皇上敲打。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無動於衷。
天色漸漸暗下來,那些官員們都站不住了,剛才勸皇上放棄的那個官員又出來了,「皇上,天色已晚,兵部的大門是要落鎖的,您還是先回宮吧!」
皇上看了看已經被打薄的鐵片,「可以了,放到火爐里繼續煅燒。」
趁著空擋,皇上才有空喝上一口茶。
那個官員等不急了,「皇上,兵部馬上就要落鎖了,您還是先回宮吧!」
又喝下兩口水,皇上才淡淡的開口,眼神玩味的看著對面的官員,「該落鎖就落鎖吧,朕今夜就留在這裡了,如果御史大人您願意相陪的話也可以留下來。」
那個御史微帶著不屑,「臣自幼習文,沒學過打鐵,恐怕不能幫忙。而且家中的老母身體抱恙,臣也要回家盡孝。」
「噢~這樣啊,那你母親重要,你就回去吧!」又對著搖搖欲墜的儀仗護衛隊,「你們也都回宮去吧,明日一早過來接朕上朝。」
說完轉身回到火爐旁,「張子然,你也回宮去吧。」語氣溫柔了不少。
「那這麼能行,留你一個女人在這裡,不是我的作風,況且我走了,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樣子!」張子然靠坐在一旁的水缸上,菱角分明的臉頰被火光照的明明咩咩。
皇上只覺得心裡一暖,「那你就留下吧!」對著旁邊的官員儀仗大吼,「你們都趕緊滾!」
眾人做鳥獸散,只一瞬間,這裡已經空蕩蕩的了。
把燒好的鐵邊捲成圓筒,再敲打平整,放進水裡冷卻,一截兩半,兩頭的鐵棍就做好了。
張子然覺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在中間鏈接上鏈子就行了。」
皇上凝神想了想,「鐵鏈朕不會做,但是這裡應該有已經做好的。」
兩人舉著燈籠,在周圍摸索,除了燈火照到的一點範圍,周圍都是漆黑一片,感覺有點陰森。
皇上忽然止住腳步,被注意到的張子然一下撞上。
「噓~有人!」皇上瞬間吹熄了燈籠,黑暗將兩人籠罩。
張子然心裡疑惑,不是說都鎖門了,這麼會有人?難道又是刺客!
皇上拉著張子然躲在角落,伸著頭看著外面的情況。
就在張子然覺得皇上聽錯了時,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一個舉著燈籠的人走進來,站在火爐前發獃。
皇上一眼認出來人,徑直走出去,「劉尚書怎麼來了?」
那人轉身,正是皇上新任命的兵部尚書,看到皇上明顯鬆了口氣,「皇上,臣不是來的,臣是正準備回家,聽說皇上在,覺得應該過來打個招呼。」
「大門不是每天晚上都要落鎖,你現在還出的去嗎?」
皇上走進了,近距離看著劉尚書。
劉尚書面容鎮定,但是皇上微眯的眼神讓他沒來由的心虛,定了定神道,「回皇上,臣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所以鑰匙都是在我這裡。」
張子然順勢看去,劉尚書腰上確實掛著一串鑰匙。
「皇上,鑰匙還是留給您吧,畢竟鎖上了您就沒法走了。」劉尚書從鑰匙串上取下一隻交給皇上。
皇上看看卻沒接,「還是你帶著吧,兵部機要眾多,萬一少了什麼,咱們誰也說不清,你走後把門鎖上,明天也不用早到,跟別人一起來就行。」
劉尚書想了想,不禁折服,「皇上思慮周全,臣望塵莫及。」
「等等,那個吳御史···」
「吳御史?皇上說的是負責軍餉的吳御史嗎?」劉尚書手裡的燈籠搖晃不停,地下的一個光圈也隨著搖擺。
「是,朕想問的是他的政績怎麼樣?」皇上想喝茶,到嘴邊才發現都涼了,又放下。
劉尚書摩挲著手指,思忖著該這麼回答。
皇上看出他的猶豫,厲聲呵斥,「這才幾天,就忘了當初你答應朕的話了!」
「皇上恕罪!」劉尚書急忙告罪,面色為難的搖頭,「皇上,臣想跟您實話實說,但是又怕您不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信!」
「是,那臣就實話實說了!吳御史的政績考察表上,樣樣都是上佳,但是臣自從上任兵部尚書以後,發現此人毫無作為,連日常的工作都不能,還美其名曰:皇差皇差,不為皇上當差。」
劉尚書說完偷偷觀察著皇上的表情,看皇上神色平靜,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皇上手指敲擊著水缸邊緣,「別的方面呢?」
「別的方面···就是私生活了,聽說他有十房小妾,老母親自從接過來就不管不問,生病了也都是其妻子一人在照料。」
「聽說的···也就是沒有證據了,沒有證據的話···」
劉尚書指天發誓,「皇上,臣從不撒謊!他的十房小妾中,還有一位是蘇州有名的舞妓,吳御史還曾···還曾···」
皇上皺眉,「還曾什麼?」
「臣真是說不出口,他還邀請臣去他家,共享他的小妾!」
張子然覺得自己下巴要掉了,古人還真是會玩啊!
半響,皇上都沒有說話,只擺擺手,示意劉尚書離去。
張子然忽然想起他是兵部的尚書,肯定對兵部了如指掌,急忙追上去,在門口攔下劉尚書,「你是兵部的尚書,你知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做好的鐵鏈?」
「有,就在火爐的後面,有個架子,上面按大小掛著的。」劉尚書聽說了張子然的一些事迹,沒想到在所有人都走的情況下,他還能留下陪著皇上,不免有幾分敬服。
張子然拱手,「謝了!」
回到火爐旁,皇上靜靜站著,仰頭思索,背影清瘦纖長。
知道她肯定在思考國家大事,張子然沒有理她,按照劉尚書說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很多鐵鏈,從中挑選一個合適的。
鐵鏈跟鐵棍都有了,接下來只要連接上就行了。
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合適的辦法,正愁眉不展,皇上走過來。
「等下澆上融化的鐵水,把鐵鏈沾上就行了。」
張子然猛拍腦門,他怎麼就沒想到!
鐵水是現成的,兩人忙活了半天,張子然帶著手套礙事,怎麼都不能擺正位置。
皇上也不催促,還安慰他別急。
張子然咬了咬牙,脫下手套放在一邊,徒手固定住鐵鏈,「澆!」
皇上看著張子然細白的手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澆上。
「恩~」張子然悶哼一聲,手上卻沒動,直到鐵水冷卻。
皇上看的很清楚,一大滴鐵水濺到張子然的手背,沒想到他竟然咬牙堅持著。
從旁邊的柜子里一陣翻找,還真有治燙傷的葯。
「張子然,你過來》。」
張子然吹著手背,上面已經紅了一大片。
皇上拉過他的手,幫他抹葯,「不要吹了,小心口水濺到,會感染的。」
張子然沒想到皇上還知道口水有細菌,驚訝不已,「你懂得還真多!」
摸了一層厚厚的藥膏,用手扇風,「不是知道的多,是經歷的多。」
張子然愕然,想起趙明全的話,「聽說你很小的時候就到軍營歷練去了,真是佩服!」
「那有什麼!」皇上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拎著做好的雙節棍浸到涼水裡加速冷卻。
張子然感覺她好像不是很想提起一眼,「你為什麼這麼急著要做出雙節棍?」
「你知道邊關每天都要犧牲多少將士嗎?那些死去的人可都是有血有肉有家人的人,早一天做出克制敵軍的兵器,就能少犧牲一個士兵。」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他不過是空有皮囊的花架子,能體諒民間疾苦嗎?」
聲音從房頂傳來,張子然抬頭看去,一片漆黑,「是誰!敢說人壞話,還不敢露頭了!」
皇上不慌不忙,「清研,下來吧!」
房樑上的人翻身跳下,穩穩站定,眼睛挑釁的看著張子然,「我說的都是事實,再說,誰不敢露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