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君徹之死
這一系列的變故來得太快,君徹尚未回過神,便只覺得身子騰空而起,眼前沈初寒那張討厭的臉漸漸放大,下一刻,身子便如重物一般猛地往下墜。
眼見著身子快要觸到地面了,君徹終於回過神來,一咬牙,雙手抱頭,落地的瞬間身子一蜷,在地上就勢一滾,有些狼狽地單膝跪地用手掌撐住,好歹避免了摔個狗啃泥的下場。
他與沈初寒本就隔得近,這一摔,更是直接摔到了他跟前,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綉雲紋的精緻皂靴。
他狠狠抬頭,嗜血的目光在沈初寒面上一頓,很快起身,踉蹌著朝後退了兩步。
臉上的汗水混著揚起的塵土,顯出幾分狼狽。
君徹盯著沈初寒,彷彿在他眼中瞧出了譏諷,心底愈發狂躁,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道義?只恨不得將沈初寒碎屍萬段才好。
眉頭一擰,忽的朝後一揚手,嘴裡惡狠狠道,「都給本王上!」
沈初寒既敢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就一定還有后招,趁著他后招還沒來之際,或許能用人海戰術拖死他。畢竟,沈初寒武功就算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左右,自己也不是什麼君子。
身後的鐵甲衛都是他的心腹親信,聞言雖對沈初寒有所忌憚,但還是叫喊著沖了上來,四面八方朝沈初寒攻去。
看著瞬間被人潮包圍的沈初寒,君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悄無聲息地退後了幾步。
卻不想,沈初寒眸光一轉,遠遠地看他一眼,眼底譏諷之意更甚,看得人心底一涼。
君徹尚未理清他這個眼神是何含義,忽見沈初寒身子騰空躍起,下一刻,他的人已經站在了宮牆之上。
微風揚起他的衣角,烈烈作響,越發姿態清雅,面上竟無半分慌張之色。
君徹心中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便將沈初寒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君徹僵硬地轉頭朝宮門處望去,視線中忽的出現一大波戎裝鎧甲的士兵,從宮門處潮水涌了出來,很快與他的人交上了手,一招一式間皆是凜然殺氣,分明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人!
君徹踉蹌著倒退幾步,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
沈初寒哪裡來的這麼多兵力?
京畿附近向來不允許屯兵,朝廷兵力集中在鐵甲衛和錦衣衛上,錦衣衛向來只屬於皇上,沈初寒不可能調動,而鐵甲衛又大部分都是他的人,所以他才敢兵行險著,搶在昭帝蘇醒前舉兵起事。
可誰能告訴他,沈初寒這源源不斷的兵力,究竟是從何而來?今日在宮外與他交手的那部分士兵已有千餘人,再加上宮中這些,算起來都快超兩千了。他平日里是如何悄無聲息地豢養如此多的兵力而不被察覺的?
要知道,這些人一看便訓練有素,分明不是烏合之眾。
忽的,他腦中白光一散,似想到了什麼。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當日沈初寒從涼國回來,正是帶了兩千精兵隨行!當日,他入臨都城,那兩千精兵便在城郊駐紮了下來。後來,為了防止父皇生疑,沈初寒便遣散了那兩千精兵,化兵為農。
難道說……沈初寒並沒有真正遣散他們,暗地裡讓他們自己勤加操練,一旦要用到他們的時候,便能很快將其聚集起來,組成一支精銳的部隊。
一想到這裡,君徹的臉色陡然慘白如紙。
那個時候沈初寒才剛回昭國,難道,就想到了以後之事?或者說,難道就開始為以後「造反」做起準備來了?
這樣的謀略膽識,放眼整個雲傾大陸,還能有誰?
他本以為自己能打沈初寒一個措手不及,可眼下瞧來,沈初寒分明是有備而來,自己,才是措手不及的那一個!
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抬頭看著立於宮牆上的沈初寒。他的神情依舊很淡,一雙眸子如黑曜石般幽深,無悲無喜地看著底下陷入鏖戰的雙方,恍若高高在上的神祗。
這時,君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背後一股涼意順著脊椎攀爬而上。
父皇向來將兵權抓得很緊,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調動其他州縣兵力或錦衣衛的全力。父皇昏迷之後,唯一能受人調動的兵力,便是鐵甲衛了。而鐵甲衛的兵力,與沈初寒手中掌握的兵力不相上下,更何況,鐵甲衛中還有一些是蕭濯的人。
也就是說,父皇昏迷之後,如果沈初寒願意,他大可以直接起兵奪權,完全不必要等到自己出手后再動手。
除非——
他在利用自己!
如果沈初寒率先起兵,那麼,就如同自己現在一樣,無論理由借口找得有多冠冕堂皇,總有人會以「謀逆造反」來看待此次起事。
可沈初寒在自己動手之後再出兵,打的,可就是「剿滅叛黨」的旗號了。一旦他最後贏了戰爭,自己,就會成為人人喊打的叛賊,而他,卻成了那個維護國家穩定,讓百姓免遭戰爭之苦的英雄!
也就是說,他從來就不擔心坐不上那個位子,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契機而已。而自己,就這麼傻乎乎地跳進了他早已設好的圈套里,枉為他人做嫁衣而不自知,直到被利用透了才反應過來!
君徹氣得渾身發抖。
自己被人當猴耍了這麼久,居然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他何時受過這樣的憋屈?!
憤怒委屈不甘,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都爆發出來。
他猛地抬了頭,陰鷙的目光往沈初寒面上直直刺去。看著他那平靜無波的面容,心底的狂躁再也壓制不住,足尖一點,運氣輕功,飛身朝沈初寒躍了過去。
飛到沈初寒跟前,他猛地拔劍出鞘,二話不說,冷著臉便朝沈初寒刺去。
他知道,今日一戰,他已然佔了下風,怕是贏不了了,可若是能傷到沈初寒一分一毫,臨死前也算是不虧了。
這麼一想,招式越發狠厲起來,招招都是玩命的打法。
沈初寒也拔出若水劍,灌注真氣,與君徹對打起來,神情平靜無波,只眸光中透出一抹森寒的幽厲。
這是君徹第一次與沈初寒實打實的交手。
他沒想到,沈初寒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深,明明自己已經傾注了全力,可招式還是被沈初寒輕輕鬆鬆地打了回來。
更何況,他的腿腳在上次無垠陵中受了傷,雖請了不少太醫救治,但總留下了病根,宮牆狹窄,站在上頭與沈初寒對打,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餘光瞟一眼底下,見沈初寒那方的兵力果然佔了上風,心裡越發焦急起來。
仰頭咽下心中的苦澀,難道……他今日就真的只能命喪於此了么?
這時,他的餘光突然瞥見宮牆內側的樹蔭下有兩道纖細的身影,仔細一瞧,竟看見了宋清歡和她的貼身侍女。
這麼混亂的局勢下,宋清歡怎麼會出現在宮裡?
疑惑之餘,更多的卻是欣喜。
沈初寒有多寶貝宋清歡他自然知道,如果……他能將宋清歡控制在手裡,那麼說不定,今日這死局便有了解決的方法。
正暗自高興之際,難免分神,忽然感到手臂上一陣疼痛傳來,回神一瞧,沈初寒的若水劍已經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劃出了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他恨恨一咬牙,反手持劍劈去,然後趁著沈初寒避閃的功夫,飛身躍下了宮牆,剛一站穩,便腳下未停地朝宋清歡所在的大樹下飛速移動過去。
沈初寒一見,臉色驀地一寒,也跟著縱身躍下宮牆。
宋清歡一直在注視著沈初寒和君徹的交手,故而君徹一躍下宮牆往這邊過來,她便立馬反應過來,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手不動聲色地撫上了腰間的天蠶軟鞭。
「殿下,端王朝這邊過來了。」流月低聲提醒。
「嗯。」宋清歡應一聲,並不顯慌張,只道,「你往後避避,我來對付他。」
流月咽了咽口水,看宋清歡一眼,似有些擔憂,只是眸光觸到她清冷的側顏時,還是什麼都沒說,聽話地避至了一旁。
君徹很快夾著勁風而來,眉眼冷厲,手中利劍直指宋清歡。
宋清歡並不慌張,輕輕巧巧旋身一避,手中握著的天蠶軟鞭朝君徹揮去。
君徹沒想到她隨身帶了武器,一時輕敵,眼見著那鞭子都快揮過來了才急急忙忙避讓,卻還是慢了一拍,臉上登時被抽出了一條血痕。
疼痛傳來,君徹的臉色頓時就綠了,赤紅著眼睛瞪著宋清歡,眼中的怒火彷彿要將她燒為灰燼。
這個女人,居然會武功?!
他們夫妻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宋清歡看著他怒火中燒的模樣,冷冷一勾唇,手腕一動,靈巧的鞭子又如銀蛇一樣熄了過來。
君徹眼中閃過狠厲,竟徒手去抓宋清歡揮過來的鞭子,一把抓住了鞭頭,另一隻手持劍朝軟鞭砍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劍砍在軟鞭之上,發出一聲「噹啷」的聲響,鞭身卻沒有任何損壞,連細小的缺口都沒有。
君徹一驚。
這鞭子究竟是什麼做的?怎這般堅不可摧?
宋清歡眸光愈冷,握在鞭把上拇指一按。只聽得君徹冷「嘶」一聲,慌慌張張地放開了手中的天蠶軟鞭。
他低頭一瞧,手掌處被扎出幾個小洞,隱約泛著詭異的黑光。抬頭往宋清歡的鞭子上一看,卻見鞭頭處不知何時冒出幾根銀針,銀針頭都泛著黑光,似乎淬了毒。方才,他應該就是被那銀針刺中了。
君徹氣得臉色鐵青,他怎麼想得到,看似普普通通的鞭子,內里竟有這麼多機關?心知自己怕是中了毒,當機立斷,俯身朝手掌處被銀針刺中的地方吸去。
剛吸一口,宋清歡的鞭子再度揮來。
君徹實在不肯再碰那根鞭子,一面狼狽地躲過,一面找機會吸著手掌中的毒素。吸了幾口,手掌上傷口處的血液才漸漸恢復紅色。
舒一口氣,臉色沉得能滴出墨來,未受傷的左手在袖中微微一動,剛要出招,忽然瞥見身後銀光一閃。
心下一驚,急急忙忙彎腰躲過,卻還是慢了一拍,左肩被利劍削中,鮮血噴涌而出,指縫中夾著的飛鏢暗器「噹啷」落地。
回頭一瞧,果然是一臉寒涼的沈初寒,正微眯了眼眸看著他,眼中散發著散寒戾氣。
沈初寒其實早就趕過來了,但見宋清歡應付得遊刃有餘的模樣,便也沒有插手,只暫且在一旁看著,然而方才瞥見君徹準備使暗器的小動作,這才果斷出手。
沈初寒這一劍極深,君徹的左肩處皮肉被砍得皮肉都翻了出來,一陣陣疼痛傳遍全身。
他咬咬牙,拖著不便的腿緊張朝後退去,通紅含煞的眼死死盯住沈初寒和宋清歡。他握住劍的右手有些發抖,全身像落入冰窟中一樣寒徹骨。
沈初寒在宋清歡身邊站定,溫柔地看她一眼,「阿綰,你沒事吧?」
宋清歡搖頭,將天蠶軟鞭收回手中,看一眼君徹,「打算怎麼對付他?」
沈初寒的目光在君徹面上游移,不知為何,他們看他的眼神,讓君徹覺得自己是一條在砧板上待宰的魚,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了。
心底一陣絕望湧上。
宮牆外的廝殺聲漸漸變小,從剛才的局勢來看,他的人,是不可能反敗為勝了。
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有什麼用呢?也許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試圖與沈初寒競爭,他就是一個魔鬼,人怎麼能斗得過魔鬼呢?
不過一瞬間的時間,君徹腦中卻閃過許多紛雜的念頭。
既然最終都是一死,與其落在他們手中不知會遭受什麼非人的折磨,倒不如……倒不如自行了斷。
這個念頭一起,他眸光倏地一暗,忽然,他抬了手,手中的劍就往脖子上抹去。
宋清歡眉頭一皺,意識到他想自殺,想也沒想,一鞭子便甩了過去,直接將他手中的劍打翻在地。
這麼便宜就想死?門兒都沒有。
君徹的劍尖只碰到了喉嚨一丁點,劃破了一層皮,卻沒有傷到什麼要害。他獃獃地看著掉落在地的劍,眼底一片灰敗,有鮮血順著手指尖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求死無門,他眉眼間驀地湧上恨意和戾氣。
忽然猛地一抬頭,鷹隼般沉暗的目光死死盯住沈初寒,「君殊,要殺要怪,來個痛快的。」
沈初寒勾了勾唇角,眸間湧上一絲陰冷的興緻。
想用激將法?
可惜,激將法對他並不管用。
「想死?」他冷冷打量君徹一瞬,輕啟薄唇。
見到沈初寒這等神情,許是知道他不會順自己的意,君徹的臉色越發難看,低垂著頭,雙拳緊握,不再看他們,只周身氣息越來越寒。
宋清歡冷笑一聲,眸中捲起大片寒霜,冷冽的字眼一字一句鑽入君徹耳中,「想死的話,當初在無垠陵中你就該死了!」
君徹神情微凜,似乎想起了什麼。
難怪……難怪他總覺得宋清歡看自己時眼神里總有種似有若無的恨意,原來,是因為奪劍大會之事。
宋清歡恨恨地盯著他,眼中怒火似要將他燒成灰燼。
如果不是君徹,當日在無垠陵中,若不是君徹臨死前想拉個墊背的,拖住了五皇兄和君熙,五皇兄他……說不定就不會死!
君徹深知他今日必定難逃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忽的抬頭,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這麼說起來,我君徹能活到現在,倒也不冤了,起碼……前頭有五皇子替我開路不是嗎?」
看著他這副醜惡而猙獰的嘴臉,宋清歡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炸開了,恨不得將君徹碎屍萬段才好。
君徹瞧著她恨極的目光,心中只覺無比暢快,宋清歡越是覺得膈應,他便越是覺得開心。
眉眼一轉,眸底有黑霧溢出,目光也越發陰惻惻起來,「對了,還有我那可憐的五皇妹,竟懷了他的遺腹子,哈哈哈,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不過,我那皇妹也是可憐,還以為去了聿國便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沒想到,聿國竟就這麼覆滅了,哈哈哈,想必我那可憐的五皇妹也已不在人世了吧。」
宋清歡怒急反笑,制止住沈初寒想出手的舉動,冷冷一勾唇,「恐怕……要讓端王失望了,我五皇嫂和小侄子,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君徹眉眼一皺,將信將疑,忽的,他似想到什麼,瞳孔驀地一縮,死死盯住宋清歡,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們……你們把君熙接到臨都來了是不是?」
宋清歡勾唇一笑,語帶嘲諷,「倒是不笨。」
君徹腳步踉蹌了一下,心底震撼無比。
他怎麼也沒想到,沈初寒他,竟然暗地裡操控了這麼多事。這樣一個智多近乎妖的人,自己又怎麼能打得敗他?
心底的頹敗和不甘又鋪天蓋地涌了上來。
沈初寒睨他一眼,冷冷又道,「不光君熙,還有……我母妃。」
君徹聞言,身子猛地一顫,無比震驚地看著沈初寒,「蕭貴妃她……竟當真沒死?」這麼些天,宮裡的謠言雖然穿得沸沸揚揚,但也只是謠言而已,誰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就連君徹也不敢肯定。
卻沒想到,蕭貴妃竟當真還活著?!
眼中驀地浮上一絲驚恐。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死死盯住沈初寒,唇色慘白,顫抖著唇瓣道,「君殊,父皇昏迷不醒,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初寒睨他一眼,神情冷淡,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可他這樣的神情,君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瞳孔緊鎖,漸漸失了焦距,只留下一片灰敗的白霧茫茫。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心狠了,沒想到,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沈初寒。
「哈哈哈。」他再次仰頭大笑,「是我眼拙,早知道,當初你去涼國之時,母妃就該多派些人將你殺死,否則,又何至於釀成今日的局面?」
宋清歡冷冷看著他,眼中已有不耐,「說夠了嗎?」她冷冽開口。
君徹沒有理她,只自顧自笑著,笑著笑著,現出幾抹瘋癲的狀態。
宋清歡眸光一冷,揮動鞭子抽去,一把將他掉落在地的利劍給卷了起來。
沈初寒看她一眼,不知她意欲何為,卻見宋清歡再次將手腕一抖,一股真氣順著軟鞭注入到劍上,她手一動,那把利劍被直直插入君徹的腹中,毫不猶豫,從前至后貫穿了君徹的身體。
君徹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低下頭,看著插入腹部的鋥亮利劍,眼中是一抹解脫的神色。
終於……可以死了么?
可偏生,那把劍插入他身體的地方,並非致命之處。她手腕一旋,利劍便被軟鞭帶動著在他腹中旋了一圈。
君徹只覺一陣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五臟六腑彷彿都被攪到了一塊,偏生,那痛感還無比鮮明,透過他的每一寸肌膚清晰地傳來,讓他渾身顫抖幾欲昏厥。
宋清歡忍著傷痛,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這是你欠我五皇兄的,讓你在臨死間也嘗嘗,這利刃貫體的滋味!」
宋暄臨死之前被木樁刺穿了身體,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宋清歡一直記在心裡,又怎肯便宜了君徹去?
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宋清歡咬住下唇,手腕握住鞭把左右旋轉,插在君徹體內的劍也被她帶動得左右轉動著,攪得君徹體內一陣天翻地覆,那種想死卻死不了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君徹終於回了神,顫抖著雙手去握那劍,試圖將劍拔出來。
宋清歡又怎能讓他如意,眉眼一冷,手一揚,握住鞭子將劍帶了出來,「噹啷」一聲掉落在地。君徹腹部刺痛,腿腳一軟,跌倒在地。
她一眨長睫,眼眶中打轉多時的淚水終於潸然落下。
往君徹身上加諸再多的痛苦,也換不回她的五皇兄了。雖說心中還對玉衡島之行存了僥倖,但宋清歡心中也很清楚,復活死人,那可是逆天改命的行為,她僥倖重活一生,可這樣的好運,還會降臨到她的身上么?
一想到這,內心就一陣生疼,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阿綰……」沈初寒看著她唇瓣上被咬出的血跡,眼中滿是心疼。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宋清歡的唇瓣,緩緩摩挲著。
「阿綰。」他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肢,往懷中帶了帶,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阿綰若是不想見到他,我替你殺了他可好?」
君徹再活在這世上,只會礙宋清歡的眼,礙眼的人,都該出去。
宋清歡閉上眼,兩行清淚從眼角處滑落。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軟軟地吐出一個字,「好。」
君徹他,是該死了。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功夫耗在他一個人身上。
沈初寒招手換來一旁面帶憂色的流月,讓她扶住宋清歡,然後冷冷看向君徹。
君徹癱倒在地,雙手捧腹,被鮮血染得通紅,刺痛了他的眼。他大口喘著粗氣,眼前的情形已經模糊起來,腦中一片「嗡嗡」作響。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倒不如,早死早解脫!
他沒有猶豫,俯了身子,伸手去夠方才掉落在地的那把劍。
只是,手指剛夠到劍柄,視線中便再次出現那雙熟悉的皂靴,正踩在劍刃之上,靴面上綉著的雲紋依舊那麼潔白,纖塵不染,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永遠都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謫仙模樣。
君徹的手指動了動,血染的手指通紅,襯得那雲紋花樣白得刺眼。
他機械地抬頭,充血的眸子往沈初寒面上瞧去,「你殺了我吧。」他嘶啞著聲音開口,眼中一片霧氣蒙蒙。
「好。」
他聽到沈初寒冷冷應了一個字,只是那聲音有些縹緲,彷彿從遙遠的空中傳來一般。
他……應了一個好字?
君徹狐疑地皺了皺眉頭,腦子因為流血過多而變得反應遲鈍起來,他這是……答應給自己一個痛快了?他怎會這麼好心?
正疑惑不解之際,忽然眼前銀光一閃,他下意識抬頭,見沈初寒已抽出腰中的若水劍,神情冷如寒冰,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他轉身,看向宋清歡,語聲驀地變得輕柔起來,「阿綰,轉過身去閉上眼。」
宋清歡眉頭微蹙,但見沈初寒眼帶堅持,還是點了點頭,聽話地轉了身。
沈初寒這才轉身再度看向君徹,眸光更冷。
君徹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終於,要動手了么?可不知為何,沈初寒答應得那般斬釘截鐵,他卻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起來,擱在地上的手指又動了動,眼中閃過一抹算計。
沈初寒就那樣站在他面前,離他那麼近,近得彷彿能聞到他身上的幽幽香氣,而自己,卻滿身血污地躺在那麼面前,那麼狼狽,低賤得宛如塵埃。
他不甘心,明明都是同樣的出生,為什麼……為什麼他就可以做那天上的明珠,而自己……卻要被他踩在腳下?
想到這裡,遲鈍的腦中突然有一道光芒閃過,他眼神一僵,緩緩抬頭看向沈初寒,艱難地開口道,「君殊,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沈初寒無波無瀾地看著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
君徹昂著頭,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吐出一句話,「君殊,你是不是……不是父皇的兒子?」
沈初寒盯了他一瞬,忽而勾唇一笑,眼中劃過一抹譏諷,微微低了頭,俯視著他,語聲清冷,「你說的沒錯,我的父皇,是君無塵。」
君徹身子猛地一抖,眼中迸射齣劇毒的光來。
他果然……他果然不是父皇的兒子,可當時,他是怎麼通過滴血驗親的?
君徹看著沈初寒嘴角勾起的嘲諷笑意,只覺越發諷刺和不甘,他本來……他本來連跟自己爭的資格都沒有的,可最後……自己卻還是敗給了他。
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出。
他恨!
他好恨!
恨到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扒其皮飲其血才好!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彷彿堆積到了頂峰,他抱著臨死前也要拚死一搏的想法,手腕一動,只見銀光一閃,手中的飛鏢再次朝沈初寒射去。
沈初寒嘴角笑意倏然冷了下來,眼睫未眨,只抬手一擋。
那枚飛鏢便被若水劍擋了回去,直直插在了君徹胸前。君徹再次受傷,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沈初寒側身,避開了他吐出來的鮮血。
君徹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抬了頭看向沈初寒,尚未反應過來,忽覺眼前銀光一閃,緊接著,脖子上一道劇烈的痛意傳來。
下一刻,他便再也沒了知覺。
宋清歡背對著沈初寒他們,見一直沒有動靜傳來,難免有些奇怪,不由狐疑地轉身望去。轉身的瞬間,她聽到「咚」的一聲,似乎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眼眸一眨,她便看到,君徹的頭,咕嚕咕嚕滾到了她身前不遠處的地方,那雙眼睛,還無神地瞪大著,死死盯住她。脖子斷裂處,血肉模糊一片。
「嘔——」
不期然看到這樣血腥的場景,宋清歡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彎腰乾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