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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年夜飯

  聽到這話,蕭貴妃嘆一口氣,眉眼一垂,幽幽開口道,「這件事說起來,還得感謝我一個閨中好友。」


  宋清歡眉梢一揚,認真地凝視著蕭貴妃。


  這件事,沈初寒小時候從蕭貴妃口中得知了真相,此事見宋清歡發問,沒有說什麼,只從蕭貴妃手中接過了小郡主。


  蕭貴妃抬眸看向她,淺淺一笑,「清歡可認識蕭濯?」


  宋清歡點頭。


  「我的這位閨中好友,就是蕭濯的母親,容徽音。」蕭貴妃眼神從宋清歡面上挪開,投向虛無的前方,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


  房中除了她、君熙和沈初寒宋清歡,便只留了蘭息和雲歌,都是自己人,所以也不曾避諱。


  「徽音的夫君,是前朝有名的將軍慕容修。君無垠舉兵叛變,慕容修奉無塵之命帶兵抵抗,只可惜,叛軍力量強大,臨都被攻破。」她的聲音很輕,帶了些哀涼,一時間,眾人的心思都被吸引,除了她淡淡的語聲,便只聽到炭盆中木炭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君無垠篡位成功后,大肆屠殺支持無塵的朝臣,慕容修自是首當其衝,以欺君忤逆罪論處,株連闔府。我擔心徽音,偷偷去了趟監牢探望她。徽音並不懼死,只拜託了我一件事——保下她那兩歲不到的孩子。」


  說到這裡,她抬頭掃了一眼宋清歡和沈初寒,微微一頓,「那個孩子,就是蕭濯。」


  「也是這個時候,徽音知道了我懷了無塵孩子的事。當時的我其實已近絕望,我知道,一旦君無垠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弄掉他。這時,徽音給我出了個主意。」


  說到這裡,她的語聲已有些波動,抬頭緩緩看一眼沈初寒,眼底浮上溫柔之色。深吸一口氣,方繼續道。


  「容家是醫藥大家,徽音亦是精通藥理。她告訴我,有一種葯,可以隱瞞住脈象,最多可將懷胎的時間減少一個月。那種情況下,如果能將我的脈象減少一個月,我便可以說肚裡孩子是君無垠的。」


  她攥了攥五指,神情驀地冷了些許,大概是想到了那段在君無垠手裡的屈辱日子。


  沈初寒替她斟了杯茶遞過去,溫聲道,「母妃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罷。」


  宋清歡方才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會勾起蕭貴妃的不好回憶,忙出聲附和,「抱歉母妃,方才是我考慮不周了。」


  蕭貴妃抬頭朝她淺淺一笑,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指尖,深吸一口氣道,「無妨,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理了理思緒,接著道,「徽音取下了貼身佩戴的玉佩,讓我拿著這玉佩派人去找他兄長容岩討那味葯,並囑我不必說是誰,只要說是她所求便可。」


  「後來,我便讓蘭息拿了那玉佩去容家,果然拿到了那味葯,成功地瞞過了君無垠找來給我診脈的太醫。」


  一旁的蘭息點點頭,附和著蕭貴妃的說法。


  原來是這樣!


  宋清歡恍然,眉眼間一抹慶幸。


  看來冥冥之中,她就和容家有著不解之緣,若不是容家的這味葯,沈初寒能不能平安出生還不一定呢。


  只是——


  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蹙了眉頭。


  那個時候,容家肯定已經知道了容徽音入獄的消息,為何看到她的玉佩時還肯幫忙?他們就不怕惹禍上身?

  要知道,容家可是在那之後便同容徽音斷絕了關係,就因為怕受慕容修的牽連。可若是這樣的話,事情似乎有些說不通啊。


  蕭貴妃目光在她微蹙的眉頭上一掃,柔聲開口道,「怎麼了清歡?」


  宋清歡理了理腦中紛繁的思緒,沉吟著開口道,「我只是覺得,事情好像還有哪裡不對勁。」


  沈初寒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目光沉沉地點了點頭。


  宋清歡抿了抿唇,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母妃應該知道,當年慕容一家入獄后,容家便與蕭濯母親斷絕了關係,也正如此,昭帝才沒有對他們下手。」


  蕭貴妃點頭,沉吟著開口,「當時我聽聞消息之後,也十分吃驚,因為蘭息去取葯時,他們沒有半分推脫,分明是對徽音的囑咐十分看重才是,可不知為何竟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來。」


  她頓了頓,有些猶疑地又開了口,「而且……我還有一事心存懷疑。」


  「什麼?」宋清歡和沈初寒不約而同朝蕭貴妃望去。


  「當時徽音入獄前,剛分娩產下一個女兒,可我在牢中似乎並未見到那個嬰孩。徽音把玉佩給了我后,我剛準備問起此事,我買通的牢役便走了過來請我出去,說不能再待下去了。無奈之下,我只得離開。只是……」


  她眉眼一垂,略帶鼻音,「兩天之後,慕容一家便被處斬,這話,我便再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宋清歡瞳孔一縮,清亮的眸子定定落在蕭貴妃面上,腦中不期然閃過一個想法。


  難道……難道說……


  她抬頭看一眼沈初寒,眨了眨濃密的眼睫,微舒一口氣,「阿殊,你說……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阿箏便是當年慕容夫人生下的這個嬰孩?」


  蕭貴妃一愣,「阿箏?阿箏是誰?」


  宋清歡轉了目光看向她,「阿箏是我朋友,是容家二小姐。她的父親,便是慕容夫人的兄長,容岩。」


  沈初寒沉吟片刻,也開了口,「若仔細一想,似乎並無可能。」


  宋清歡眼中有亮意浮動,將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一聯想,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當初有謠傳說,容箏是容老爺的外室之子,原因就是容夫人那段時間並未懷孕,卻突然對外宣稱產下了一女。


  那麼,真相極有可能是慕容夫人產女之後,感覺到了慕容府風雨欲來的前兆,便偷偷派人將剛出生的女兒送到了容府。慕容府人口繁多,產下的又是女嬰,昭帝那時忙著奪權,大抵不會注意到這麼多。


  而容府之所以極為迅速地宣布與慕容夫人斷絕干係,想來也是為了保住慕容家的這一僅存的血脈。


  至於容箏為何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大概,也是慕容夫人的請求。容箏身為女兒身,若將這國恨家仇強加於她身上,未免太過殘忍,倒不如讓她有個平平安安的一生。


  這也就說得通,為什麼容家看到蘭息拿出來的玉佩之後,二話不說便將那味葯給了蘭息。容岩如果稍微動點心思,就應該能猜出這葯是作何用處。如果容岩與慕容夫人關係不好,又怎會甘願冒這樣的風險呢?


  而且,這麼一來,容箏的不足之症也就有了解釋。


  慕容夫人懷容箏時,慕容將軍應該已經上了戰場,戰爭局勢不明朗,慕容夫人自是日夜憂心,再加上可能分娩時昭帝大軍破城,極有可能受了驚,導致早產,所以容箏才會如此體弱。


  一會的功夫,她已經將整件事情都給捋順了,眼中亮意灼人。


  蕭貴妃卻是不解,看一眼沈初寒,又看一眼宋清歡,「殊兒,清歡,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清歡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猜測和推斷說了出來。


  蕭貴妃一聽,也是怔住,眼中有喜色,「這麼說,徽音的一雙兒女,都還活在這世上?」


  宋清歡抿唇應是,沈初寒也跟著點頭,「我覺得阿綰分析得很有道理,是或不是,我讓人朝著這個方向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蕭貴妃眼睫顫了顫,眸中有浮光涌動,「若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清歡反手握住蕭貴妃略帶涼意的手,溫聲道,「母妃放心,今後我和阿殊一定會護您周全,不會再讓您受一丁點苦了。」


  沈初寒眸光定定看著這一幕,懷中還抱著自己可愛的女兒,心中也有一股暖意湧上。


  現在的他,母親健在,妻女相伴,這一生,實在沒什麼遺憾的了。


  剛知曉蕭貴妃被囚禁在地宮十多年的那一刻,他是恨不得立馬衝進宮裡去殺了昭帝的,可現在他想明白了,昭帝的仇,自然要報,但更重要的是好好享受家人陪伴的每一天。


  愛,永遠比恨更重要。


  這一點,也是這一世宋清歡教會她的。


  蕭貴妃眸光愈亂,水波涌動,哽咽著應了聲好。


  這樣的一幕,從前的她,是怎麼都不敢奢望的,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真。她這一生,雖有過坎坷艱辛,但上蒼待她,到底不算苛刻。


  一旁的君熙抱著已經熟睡的宋念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緒也起伏得厲害。想到自己去年前在冷宮逝去的母妃,再想到與自己陰陽兩隔的宋暄,鼻頭不由一酸,不自覺有淚水涌了上來。


  只是,她不想掃大家的興,微垂了頭,想悄悄將淚水咽下去。


  宋清歡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頭朝君熙望去,正好看見君熙悄悄抹眼淚的樣子,一怔,忙開口道,「這些日子多虧有了嫂嫂,不然我們沒辦法陪在母妃身邊,母妃一個人著實無聊得緊。」


  「是啊。」蕭貴妃也是個通透人,看一眼君熙紅紅的眼眶,也明白了什麼,忙出聲附和。


  就連沈初寒也難得地「嗯」一聲,跟著開口道,「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宋清歡看一眼君熙懷中的宋念,淺笑著道,「阿念都睡著了,今兒怕是玩累了,不如讓雲歌先抱他先去歇著吧。」


  君熙深吸一口氣,點頭看著她笑笑。


  宋清歡從君熙手中接過宋念,微微壓低了聲音道,「嫂嫂,皇兄的事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你不要難過。」


  君熙抬頭怔怔地看著她,眼底浮上溫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謝謝你阿歡。」


  雲歌上前來接過宋念,宋清歡看向自家女兒,見她小小一團縮在沈初寒懷中,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顯然也是困了,便索性讓雲歌將小郡主也一起抱下去了。


  蕭貴妃深吸一口氣,「好了,今兒是除夕夜,該開開心心吃頓團圓飯才是。」說著,看向蘭息,「去,叫廚房可以上菜了。」


  沈初寒和宋清歡來之前同蕭貴妃和君熙打過招呼,所以廚房已經備好了今晚的年夜飯。


  三人點頭附和,坐到了擺好的桌上。


  蕭貴妃看向他們,「今晚就你們兩人單獨來的?」


  「還有我身邊一個侍衛,慕白。」


  「我讓蘭息和雲歌另外張羅了一桌飯,待會叫他去那邊,同他們也一起吃頓年夜飯吧。」


  「好。」沈初寒淺笑著應了。


  飯菜很快源源不斷上了上來,雖比不得宮中的玉盤珍饈,但亦是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望之令人食指大動。


  蕭貴妃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與兒子媳婦一起吃團圓飯,心中自然高興,主動拿起酒盞,看向宋清歡,「清歡可能飲酒?」


  宋清歡但笑不語地點了點頭。


  沈初寒寵溺地看她一眼,「母妃別看她這嬌弱的模樣,飲酒卻毫不在話下。」


  被沈初寒揭穿,宋清歡下意識瞪了他一眼,臉頰浮上一絲紅暈。


  這可是在他母妃面前,雖然蕭貴妃性子和善,但畢竟是自己的婆母,哪有在婆母面前大喇喇揭穿自己的?


  沈初寒抿唇淺笑,眼底流光浮動。


  這一幕落入蕭貴妃眼中,眼底笑意加深。她雖十幾年沒見過沈初寒了,但他小時候的模樣仍歷歷在目。小時便是清冷的性子,甚少與人親近,長大后又經歷了這麼多,性情恐怕愈加清寒,沒想到,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宋清歡面前,他倒是經常笑得開懷。


  自己兒子喜歡的女子,蕭貴妃自然是越看越滿意,看一眼宋清歡染上紅暈的臉頰,笑著道,「會喝酒沒什麼不好的,誰說女子就不能喝酒了?」說著,抬手給宋清歡斟滿。


  宋清歡朝她甜甜一笑,「謝謝母妃。」


  蕭貴妃又看向君熙,「熙兒也來一杯?」


  君熙這會子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聞言亦是笑著揚了揚眉,「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前可是當男子教養的,喝酒什麼的,難不倒我。」


  蕭貴妃笑笑,也給她滿上。


  奪劍大會後君熙恢復女子身一事,當時昭帝曾無意間同她提起過,所以蕭貴妃乍見君熙時也未曾詫異,只是有些唏噓罷了。


  從前在宮裡時,她與君熙雖接觸不多,但也看得出她與君徹君瀚不同,雖然同樣受寵,卻從未恃寵而驕,也從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而知曉了她和宋暄之間的故事之後,心裡就更加心疼她了,她的遭遇,與自己又何其相似呢?


  宋清歡清澈的眸光在兩人面上一掃。


  只要昭帝一日不下台,蕭貴妃就暫時不可能住回寒王府,君熙也不可能恢復身份。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蕭貴妃和君熙仍需要在宋府住著。


  心中突然萌生了個想法,看兩人一眼,笑吟吟開口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嫂嫂不如對母妃改口了罷。」


  君熙一怔。


  蕭貴妃卻是反應過來,唇角也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慈愛地看著君熙道,「是啊,熙兒若是不嫌棄,也同殊兒和清歡一道,喚我母妃便是。」


  君熙回過神來,眼眶中有淚花浮動。


  從她身份被識破的那一刻,她本以為自己活不成了,沒想到,她不僅活得好好的,還生下了自己心上人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多虧了宋清歡和沈初寒的幫忙。她心中充滿了感激,卻又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眼下見他們都目光溫暖地看著自己,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這幾年強撐的堅強彷彿頃刻間土崩瓦解,淚水倏地湧上,視線驀地變得朦朧起來。


  見她突然間淚眼婆娑,宋清歡剛要出聲寬慰,卻見君熙倏地起身,跪倒在地,朝蕭貴妃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語聲真摯地喚了一聲,「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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