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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從長計議

  夾竹桃林中枝葉繁茂,影影綽綽間倒是個藏人的好去處。


  然而,他們一身夜行衣,在夜晚倒是能避人耳目,可到了現在,天光熹微,反倒分外打眼起來。


  有巡邏的鐵甲衛眼角餘光瞟到黑影一晃,狐疑轉頭,朝夾竹桃林看來。


  雖然沒看到什麼異樣,卻仍有幾分不放心。


  皇上特意叮囑他們最近加強冷宮附近的守衛,不得放過任何可疑人等,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的好。


  這麼一想,快步出列,走到前頭,同領隊的鐵甲衛說了什麼。


  鐵甲衛領隊聞言,也朝那片夾竹桃林望去,眼中眸色深沉,似若有所思。


  「知道了,我過去看看,你們繼續巡邏。」思忖一瞬,領隊沉沉開口。


  「是。」那名報告的鐵甲衛應聲歸隊,隨著其他人往前繼續巡邏去了,而鐵甲衛領隊則大踏步朝夾竹桃林走去。


  此時的宋清歡和沈初寒,正藏身在幾株夾竹桃樹后,眸光緊緊盯住林子入口。


  很快,他們看到一名鐵甲衛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中。


  因為花樹繁茂,看不太真切那人的臉,只能隱約瞧見他身上所穿的鐵甲衛服制。


  宋清歡握住沈初寒手臂的手緊了緊。


  雖然只來了一人查看情況,可若鬧將起來,周圍的鐵甲衛定然會聽到動靜,到時,他們的行蹤可就藏不住了。


  看來,只有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這人,他們方能脫身。


  抬頭朝沈初寒看一眼。


  沈初寒會意地點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宋清歡輕舒一口氣,屏氣凝神,緊緊盯著那越走越近的身影,手指已經撫上了腰間的天蠶軟鞭。


  夾竹桃樹樹榦不算粗壯,他們藏在樹后,難免會露出端倪。


  那鐵甲衛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有異常,腳步一轉,大步朝這邊走來。


  眼見著要只有幾步之遙了,宋清歡感到身邊一陣風卷過,定睛一瞧,沈初寒已旋身閃了出去,頃刻間便到了那鐵甲衛身後。只見他眉眼冷厲,手刀就往那鐵甲衛的脖子后砍去,顯然想直接將他一招制服。


  電光火石間,鐵甲衛感到身後的殺氣,下意識偏了頭,俊朗的容貌清晰地映入宋清歡眼帘。


  她一怔,忙壓低聲音道,「阿殊,等一下!」


  聽得宋清歡突然出聲,沈初寒眉頭一皺,還是下意識停了手,此時,手刀離鐵甲衛的後頸只有一指之遙了。


  他不知宋清歡為何突然叫他等一下,但為了不失先機,手勢一變,修長的兩指就朝鐵甲衛後背穴道點去。


  那鐵甲衛卻驀地轉身,驚訝的眸光落在沈初寒面上,訝然出聲,「殿下,果真是你?」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沈初寒眸光一動,瞳底有詫異之色浮上,堪堪收住了指風。


  「蕭濯?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的,來的那名鐵甲衛領隊,竟然是蕭濯。


  宋清歡也從樹後走出,驚詫的目光落在蕭濯面上。


  她知道,蕭濯最近最近「升了官」,被昭帝提為了鐵甲衛左衛中郎將一職,會出現在宮裡倒也不奇怪。


  鐵甲衛分左右兩衛,同時負責皇城戍守和宮城巡邏。據她所知,她和沈初寒離開臨都的那段日子,君徹利用職權之便,將鐵甲衛左右衛中郎將都偷偷換成了自己的人。


  鐵甲衛有自由出入宮廷的權利,昭帝又怎放心左右兩衛都是君徹的人?

  原本昭帝是想將其中一位換成自己的人,但一則他已有了直屬的錦衣衛,二則,以昭帝涼薄的性子,與其派自己的人親自上場,倒不如坐山觀虎鬥來得痛快,所以臨時決定將蕭濯提了上來。


  這也是為什麼上次接風宴昭帝會指名讓蕭濯參加的原因,為的,就是給蕭濯造勢,也給君徹敲個警鐘。果不其然,沒幾天,他便在早朝上宣布了這個消息。


  只是,這裡可是冷宮附近,往常根本沒多少鐵甲衛來此巡邏,今兒怎麼會由左衛中郎將親自帶隊?

  蕭濯朝宋清歡也見了禮,收起眼中的詫異之色,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方壓低聲音開口,「最近昭帝命我們加強冷宮的巡邏,屬下剛聽人說這邊有異常,想著殿下最近在調查這片桃林,怕是自己人,便想自己先過來看看,沒想到會碰上殿下和王妃。」


  先前調查這片夾竹桃林時,因為蕭濯最近負責宮中的巡邏,所以沈初寒特意派人跟他打過招呼,沒想到今兒便碰上了。


  沈初寒點了點頭,「這次幸得是你,否則,還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蕭濯朝林子外看一眼,「殿下,這會子快天亮了,宮中巡邏增多,你和王妃趕緊出宮吧。」


  「好。」沈初寒點頭,「等你得了空,來寒王府一趟,我有事同你說。」


  見他神情肅穆,又是親自帶了宋清歡夜探這片桃林,蕭濯知道沈初寒要說的事怕正是與此有關。只是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點點頭應下。


  沈初寒便辭過他,帶著宋清歡出了林子。


  蕭濯目光警惕地四下一望,見沒有什麼異常,方循著方才沈初寒的路線走了出去。


  一路疾行,避開巡邏的鐵甲衛,終於趕在太陽出來前出了宮。


  宮外,沒走多遠,有馬車在巷中停著。


  宋清歡和沈初寒上了車,沈初寒低聲吩咐一句,馬車飛快地向寒王府行去。


  回了府,進了房間,兩人都沒說話。


  一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宋清歡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想著那詭異的地宮,還有在地下生活了十來年的蕭貴妃,渾身就一陣發冷。


  前世她便覺得昭帝性格有些偏激,卻沒想到,竟到了如此變態的地步。他這樣的做法,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地喜歡蕭貴妃,而是把她當成了一個勢在必得的玩物而已。


  如果蕭貴妃一開始就選擇了他,而不是君無垠,說不定昭帝對她早已失去了興趣。又或者,如果蕭貴妃能對他服服軟,也許昭帝反而不會再如此偏執。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這樣的人,倒同蘇嬈一樣,最愛的永遠是自己,難怪前世兩人能走到一塊,狼狽為奸。


  長長嘆一口氣,略微回了神,她抬眸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自從進了房間后便坐在書桌后,一言不發,全身散發著冷厲之色。


  宋清歡知道,他還在自責,在懊惱。


  若換了前世,他或許已經不管不顧將蕭貴妃帶了出來,重活一世,他到底不再像前世那般衝動。


  這是件好事。


  只是眼下,他顯然又鑽了牛角尖。


  抿了抿唇,宋清歡起身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微微俯身,柔弱無骨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阿殊……」她淡淡開口。


  沈初寒抬眸望來,眼底仍是霧氣深濃。


  「阿殊,我知道你現在心中定然很自責。只是,母妃的事,是我們誰也不能料到的。不管怎麼樣,母妃還能活在人世,上蒼對我們已是不薄。」


  宋清歡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語聲泠泠,目光溫柔,如一道和煦清風,拂去了些許沈初寒心頭燥意。


  他嘆一口氣,握住宋清歡的手腕,將她拉到腿上坐了下來。一手錮住她纖細的腰肢,將頭埋入她的脖頸中深吸了一口氣。


  直到鼻端充盈著宋清歡身上熟悉的清香,他才覺得體內那股要炸裂的感覺漸漸消退下去。


  「阿綰,我一想到母妃這麼些年受的苦,就難受得抓狂。」沈初寒悶悶開口,全身有幾分森冷。


  「我知道。」宋清歡語聲愈柔,伸手輕撫他的後背,「我都知道,阿殊。」


  感受到沈初寒起伏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宋清歡才又緩緩開口,「阿殊,我知道你如今心中難受,也知道你萬分自責。但母妃的遭遇,你要怪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應該是昭帝。如果不是昭帝將母妃藏了這麼多年,我們又何至於到現在才發現母妃的下落?」


  沈初寒悶悶「嗯」了一聲,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如果不是怕連累了阿綰和憂憂,依照他往常的脾性,早就殺進皇宮手刃昭帝了。


  宋清歡繼續道,「當務之急,是趕緊想個計劃出來,儘快將母妃從地宮中救出。」


  聽到這裡,沈初寒才抬了頭看向她,沉沉舒一口氣,「你說得對,待救出了母妃,我再同昭帝慢慢算這筆賬。」


  宋清歡暗自鬆了口氣。


  她還真怕沈初寒一時氣極,不管不顧殺進皇宮,雖然最後他還是有可能得勝,但她並不想他再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宋清歡從沈初寒身上站起,拿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身旁,眸光清冷,「那……我們現在來好好分析分析這件事。」


  沈初寒端起書案上的茶盞喝一口,壓下心底的燥火,沉沉點頭,「好。」


  宋清歡便清了清嗓子先開口,「母妃說,她當日是中毒身亡,你也是親自看著她入土為安的?」


  沈初寒點頭,「是。」


  他親自查看過母妃的情況,確實已經沒了氣息。


  宋清歡面露沉吟之色,腦中閃過一個想法,「當初我在查四大靈藥資料時曾看到過,火陽花不僅有解百毒的功效,而且,還有醫死人的功效,不過前提是,此人是中毒身亡,且,死亡不超過半個月。」


  沈初寒眉頭一皺,「阿綰的意思是,當年,昭帝用火陽花救活了母妃?」


  「這只是我的猜測,是與不是,只能等救出母妃來之後再問她了。」


  沈初寒若有所思地點頭。


  雖然火陽花極其珍貴,聿國皇宮中的那一朵,已經給了尹湛服用,但保不齊這世上還有其他的火陽花,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以昭帝的能力,能派人搜尋到另一朵火陽花,卻也不是太難的事。


  他理了理思緒,也沉沉開口,「現在看來,昭帝寢宮中的那條地道,一定就是通往地宮的路。」說到這裡,他眼中有怒火熊熊燃燒,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爆出。


  十幾年了,昭帝將蕭貴妃囚禁在地底十幾年,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嘴上說著愛她,實則卻把蕭貴妃當成了籠中玩物。


  沈初寒為人子,自是越想越覺得屈辱。


  好在,他還是勉力剋制了下來。


  「要想救出母妃,最大的阻礙,就是要提防昭帝的突然出現。」昭帝既然在寢宮中直接修了條通往地宮的路,自然是來去自如,不被任何人知曉。


  「對。」宋清歡贊同地點了點頭,「或許,我們可以使計拖住他。」


  「沒錯。」


  晚上有夜色掩護,夾竹桃林外又沒有人把守,是營救蕭貴妃的最好時機,只要想個法子拖住昭帝,這件事便一定能成。


  沈初寒長長吐一口氣,「這件事,我會儘快讓人去安排。」不能再等了!他一定要儘快救母妃脫離那個魔窟。


  宋清歡「嗯」一聲,又道,「還有一事。」


  「何事?」沈初寒抬眼望去。畢竟涉及到蕭貴妃,他難免有些心神不定,這次想問題,倒不如宋清歡全面透徹。


  「救出母妃之後,我們將她安置在何處?」


  沈初寒眉頭一蹙。


  救出母妃之後,昭帝那邊,一定會很快得知消息,那麼,他第一個懷疑的,一定會是自己。


  萬一昭帝喪心病狂撕破臉皮,派人來寒王府搜查,不僅府里的人會有危險,更是會再度連累母妃。


  所以,蕭貴妃短時間內不能回寒王府。


  可,情況緊急,他一時也很難找到安全又值得信任的地方,不免眉頭緊皺,神情愈顯焦躁。


  這時,宋清歡不疾不徐,清悅開口,「阿殊,你覺得……君熙那裡怎麼樣?」


  沈初寒眸光一動,眼中閃過歡喜之色。


  宋府附近的宅邸都被他買了下來,安插進了不少隱衛貼身守護,既隱秘,又安全。況且,君熙與蕭貴妃從前便相識,她性子爽利,母妃同她生活在一起,一定能漸漸從陰霾中走出來。更何況府里還有宋念,有個小孩子陪著,心情總歸會好起來的。


  他抬眸看向宋清歡,起身彎腰,捧起她的臉蛋,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一口,方露出今日第一絲笑意,「阿綰,多虧了有你在我身旁。」


  宋清歡嗔她一眼,剛要說話,卻見門口傻傻站了一人,正是流月。


  她似乎正好瞧見剛剛沈初寒親自己的那一幕,日頭漸出,打在她臉上,照得她的臉色越發緋紅。


  宋清歡勾唇一笑,推開沈初寒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看向她道,「怎麼了流月?」


  流月眨了眨眼睛,這才驀然回了神,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殿下,蕭公子來了,這會已經在前廳候著了。」


  蕭濯是沈初寒的心腹,他進府,自不需要特意通報,再者,為了不引人注意,他一般都是直接由偏門出入。


  宋清歡眉梢一挑。


  沒想到蕭濯這麼快便來了,應該是交接完就立馬趕過來了吧。


  她點頭,「知道了,你先過去,就說我們馬上到。」


  流月應聲退下。


  宋清歡轉頭看向沈初寒,「阿殊,蕭濯來了。」


  沈初寒點一點頭,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聽到了,走吧,過去看看,不知道他那裡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兩人到了前廳,果然見蕭濯正站在廳里,流月在一旁同他說著話,聽到腳步聲,流月抬眼看來,見兩人過來了,朝蕭濯笑笑,「蕭公子,殿下和王爺來了,那奴婢便先下去了。」


  蕭濯頷首,「多謝。」大踏步朝沈初寒和宋清歡迎了上去。


  流月朝兩人福身一禮,退了下去。


  沒走多遠,卻碰見了玄影。


  她一怔,停下了腳步,眼波微動,「玄影?」


  自那日玄影送她們回來之後,又是好些日子沒見了。實在是玄影太忙,她也忙著照顧小郡主,兩個人根本就碰不到一塊去。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想到那日他沒頭沒腦說的那句話,流月不免生出幾分羞澀,長睫微垂,移開了落在他面上的目光。


  「流月,你怎麼在這裡?公子和少夫人回來了嗎?」耳邊傳來玄影低沉的嗓音。


  沈初寒和宋清歡夜探皇宮,玄影自然是知道的。


  流月點頭,「蕭公子來了,殿下和王爺正在前廳同他說話。」


  玄影「哦」一聲,沒再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你……」


  「你……」


  這時,兩人卻又突然同時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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