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不孕(二更)
這件事,她一直很奇怪。
不管昭帝喜不喜歡皇后,她畢竟是後宮之主,按照慣例,昭帝每個月必有幾日是需宿在皇后寢宮中的,也就是說,皇后受孕的機會,比其他妃嬪都要大得多。
而昭帝與其他嬪妃育有子嗣,唯獨皇后的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那便說明,問題出在皇後身上?
「阿綰是怎麼想的?」沈初寒垂眸看向她,語氣淡淡。
宋清歡眯著眸子分析,「我猜,問題應該出在皇後身上。但——皇后自小養尊處優,又早早就當成皇後人選在培養,怎會在子嗣這麼大的問題上出紕漏?」為了防止旁邊的人聽到,她湊近沈初寒,壓低了聲音。
古代女子,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對家族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嫁一個好夫君。像薛家這種鐘鳴鼎食之家,其族中嫡女可是熱門的皇後人選,定然從小便有補藥調養著,出現這種無法受孕的情況概率,該是少之又少,怎會這麼巧就落到了皇後頭上?
「阿綰有沒有想過……」沈初寒轉眸,涼淡的目光看向遠方,眼中閃爍著琢磨不透的光芒,「也許,皇后一直遲遲懷不上龍種的原因,也許不是先天的身體原因,而是……人為。」
涉及到皇族隱私,沈初寒索性用了傳音入密的方式。
聽到這話,宋清歡眉頭一皺。
人為?
她知道,後宮之中多紛爭,為了爭寵,這些妃嬪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難道說——皇后不能懷孕的原因,是因為有人給她下了葯?
但是,皇后可不是普通的妃嬪,薛家在朝中有勢力龐大,什麼樣的人能這麼神通廣大,就能將手伸到皇後身上?
若照常理分析,最有可能的,是這些成年皇子的母妃們。
蕭貴妃自是不可能的,君徹的母妃程昭儀位分太低,根本沒這個膽量,就算皇后無子,太子之位理應也輪不到君徹頭上,那麼,唯一有可能的人選,是德妃舒玥?
畢竟,若君瀚未死,以舒家的勢力,他才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
長長的眼睫一眨,用同樣傳音入密的方式猜測道,「阿殊,難道……是德妃?」說話間,狀似不經意地瞟了上首的德妃一眼。
德妃的坐席安排在昭帝另一側,比皇后的坐席略靠下。她穿了一身煙雨色宮裝,因著君瀚之死消沉不少,瓷白的肌膚反倒顯出幾分脆弱的美感來。
她今日在宮宴上格外安靜,大多數時候都只垂著頭,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充耳不聞的模樣。便是方才皇后和小郡主的事鬧得那麼大,她也只淡淡抬首少了一眼,很快興緻缺缺地挪開了目光。
宋清歡與德妃沒有接觸過,因而對她的性情算不得了解。但前世,因沈初寒奪了君瀚的太子之位,德妃也不喜她,但大多數時候,她並未明顯地針對過自己,只偶爾會附和皇后一兩句,看得出來是謹慎的性子。
這樣謹慎的人,真的會冒著巨大的風險去給皇後下葯么?
畢竟,這要是查了出來,為了給薛家一個交代,昭帝一定會嚴懲她和舒家,那麼,舒家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可就付諸東流了。
如此鋌而走險的做法,似乎不像是她所為。
這麼一想,心中又生出了狐疑。
可除了德妃,若皇后不能懷孕,還會有誰會從中獲利呢?
她不解地看向沈初寒,卻見他的目光也落在上首,眸光沉沉,似帶了幾分譏誚。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發現他看的方向,似乎是昭帝和皇后。
此時,太醫已替皇后處理好了傷口,行禮后又退了下去。皇后依舊陰沉著臉,眉頭緊擰,似乎還在勉力剋制著體內奔騰翻滾的怒火。
她畢竟受了傷,昭帝最近雖然對她和薛家有很大意見,但一則他方才已經落了她的面子,這個時候該給顆「紅棗」安撫安撫了。二則畢竟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帝后二人鬧僵,傳出去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昭帝不是意氣用事之人,眸色一斂看向皇后,低低開口寬慰,「好了,皇后也別太生氣了。儀嘉性子的確皮了些,不過她也並非有意,朕回頭讓王喜送瓶玉肌膏去你宮裡,你敷幾次后這疤痕便會消除。」
昭帝這話,說得極有技巧。
先「情真意切」地安慰皇后一句,然後變相地承認,方才那事,的確該是儀嘉郡主的錯,讓皇后心底的委屈消退不說。
然後又說讓王喜給皇後送玉肌膏,表達出自己對她的關切。要知道,玉肌膏不是凡品,乃祛疤淡痕的良藥,整個皇宮都沒多少。昭帝願意送一瓶給皇后,自然表達了他不想鬧得太僵的誠意。
皇后也是聰明人,昭帝既然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她又怎會不配合?更何況,她的確也需要瓶玉肌膏,否則,若是臉上留下了傷疤,她引以為傲的容貌可不就全毀了?
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收回面上猙獰的神情,抬頭看向昭帝,抿了抿唇扯出一抹笑意,「臣妾多謝皇上好意。不過皇上誤會了,臣妾方才並未生氣,只是臉上傷口有些疼痛,所以神情才嚴肅了些。」
昭帝還不明白她的心思?
這借口,找得實在是有些蒼白無力。
但,該配合演戲的,他還是得演下去,也扯出一抹笑意,「既如此,朕也就放心了。你臉上的傷需要靜養,這幾日,朕就不去皇後宮里了,你好生歇幾日。」
皇後面上笑容一滯。
按照規矩,每個月昭帝都得去她宮裡過夜幾次,現下昭帝說這話,分明是找借口不去她宮裡,這讓皇后如何還笑得出來?
她雖然已三十好幾的年紀,但一直不能接受自己沒有子嗣的事實。
這麼多年,她太醫也看了,葯也吃了,連江湖游醫都找了不少,卻完全沒有任何幫助。就連扁耽還在世時,她也曾去求醫問葯過,卻皆是無功而返。
扁耽人雖貪婪,但號稱是上古醫仙扁鵲的後人,醫術確實不錯。
如果連她都束手無策的病症,其他大夫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久而久之,皇后便也徹底失望了。
沒想到,前幾日她爹派人遞了信入宮,說是又找到一個江湖游醫,名氣不大,但與婦科難症上卻頗為精通,給她開了一副葯,讓她暗示煎服著。這幾日若是能與昭帝行房事,受孕的幾率也許會增加不少。
沒想到,昭帝卻同她說,他這個月直接不去她宮裡了?!
這讓她怎生甘心?
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表示反對,昭帝卻擺了擺手,堵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這件事便這麼定了,這幾日皇后好好休息。」
「是,皇上。」見事已至此,皇后只得訕訕應下。
見她和薛家最近收斂的不少,昭帝頓時感到心情輕鬆不少。要知道,從前的皇后可沒有這般好說話,每次都仗著有個雄厚母家的支持,將宮裡攪個天翻地覆。
揚了揚唇,心下愉悅,主動給她遞了被酒過去。
宋清歡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的來來往往,心底不禁有些疑惑,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過愛情?
她知道,昭帝一直對蕭貴妃執念頗深,當初還是皇子的時候便對其情根深重,只可惜,蕭貴妃喜歡的是他的皇兄,前昭帝君無塵。然而,哪怕蕭貴妃已經嫁給了君無塵,昭帝不肯罷休,竟篡了君無塵的位,還將蕭貴妃重新據為己有。
而他與皇后,便就是在這個時候成親的。
那麼,大抵從一開始的時候,昭帝和皇后之間,便只有純粹的政治聯姻。
但是,昭帝心中已有了蕭貴妃,或許不會再對皇后動情?那皇后呢?都說女人更容易陷入愛情之中,皇后與昭帝朝夕相處,真的能保持一直不動心么?從她瘋狂地迫害蕭貴妃來看,她的心底,約莫還是有昭帝的,只是她身為薛家女和中宮之主的傲氣,不允許她將這份情意擺在明面上來。
宋清歡胡思亂想了一堆,漸漸有些出神。
「阿綰在想什麼呢?」
忽的,沈初寒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宋清歡回了神,轉頭望去,見沈初寒眸光溫和地瞧著她,眼中寫滿寵溺。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昭帝和皇后之間,究竟有沒有過感情。」
沈初寒冷笑一聲,「他?他最喜歡的人,只有自己。」
宋清歡獃獃地看著他,有幾分出神。他輪廓清冷,眸中更似覆上一層冰霜,全身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記憶一般。
宋清歡知道他約莫是想到了蕭貴妃,也不好多說什麼,抿抿唇垂下了目光。
這時,她腦中忽的浮現出一個想法,猛地抬頭,朝昭帝看去,眼底有震驚的神色。
只是,這失態不過一瞬,很快又轉了目光,沒有叫昭帝發現端倪。
察覺出宋清歡的異樣,沈初寒也回了神,淡淡開口,「阿綰可是想到了什麼?」
宋清歡長長的睫羽抖得厲害,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般。深吸一口氣,她才看向沈初寒,幽幽開口問道,「阿殊,真正對皇後下手的人,該不會是……該不會是昭帝吧?」
方才她想過了,德妃雖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選,但這件事風險太大,以德妃謹慎的性子,不大可能會鋌而走險選擇這條路。再者,皇后與德妃素來不和,任何與她有關的東西,鐵定會經過仔細檢查,德妃也沒有那麼容易得逞。
可,若那人,是自己的枕邊人呢?
這會細細想來,皇后若不能懷孕,受益的,不光是德妃,還有昭帝。
一則,當時昭帝深愛著蕭貴妃,若皇后這個時候懷孕,無疑讓他沒辦法對蕭貴妃交差。雖然蕭貴妃並不在乎這些,但方才沈初寒也說了,昭帝這種人,最愛的其實是自己,所以勢必要想方設法在較小貴妃面前為自己營造出一個深情的假象來。
二則,薛家在昭帝登基過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昭帝繼位后,薛家勢力越發擴大,薛氏族人在朝中也越發狂妄起來,若皇后再生下個皇子,昭帝這個皇位,可就岌岌可危了,所以,他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的發生。
三則,皇后性情多疑,不管是德妃也好還是其他妃嬪也罷,都不大可能能進得了皇后的身,唯獨昭帝,皇后對他是沒有任何設防。
宋清歡越想越覺得心驚,倒吸了一口涼氣,眨巴眨巴著眼看向沈初寒。
儘管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想聽沈初寒親口肯定。
果然,沈初寒緩緩點了點頭,沉涼的聲音傳音入密飄到她耳中,「阿綰猜得沒錯,皇后不能懷孕的原因,的確與昭帝有關。」
「你查到了?」宋清歡訝然。
沈初寒搖頭,眉眼間浮上濃濃的落寞,宋清歡心下一緊,似乎猜到了什麼,伸手握住了沈初寒的手。
「這件事,是我無意間聽到的。」
聽到的?
宋清歡狐疑地皺了眉頭,「從哪那聽到的?」
「昭帝親口所說。」沈初寒徐徐開口,聲線有些冰冷,「我親口聽見昭帝同我母妃說的。當時,昭帝來找母妃,我擔心他會傷害母妃,所以偷偷藏在了角落處不讓昭帝方覺。我聽到昭帝一臉邀功地對母妃說他給皇後下毒的事,那毒,就下在皇后的枕頭裡。皇后枕頭裡安歇本該助人睡眠的香料中,混入了大量的麝香,皇後日日聞著,能懷孕才怪。」
越說到後面,沈初寒的語聲越冷,對昭帝這樣的卑鄙行徑十分不屑。
那致人無法受孕的葯,居然是下在皇后夜夜枕著的枕頭當中!
聽到實情,宋清歡越發吃驚,心底不由五味雜陳。
昭帝果然是個狠角色,冷酷無情又野心勃勃,他活在世上一日,便是沈初寒成就大業的最大阻礙之一。
沈初寒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她不要多想。
宋清歡這才收回思緒,若有所思地喝著杯中茶水。
*
另一廂。
君晚盯了沈初寒和宋清歡一會,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眼底滿是苦澀。
他二人琴瑟和鳴地模樣,實在是看得礙眼,連帶著連這宮宴都變得無聊起來,一時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溜出殿才好。
又坐立不安地坐了一會,實在是扛不住了,她便悄悄起了身。
「雲和要去哪裡?」一旁的薛雨晴聽到動靜,轉頭往來,一臉好奇和想往之色。
君晚知道她想同自己出去,但她這會子心情不好,沒空花心思在她身上,便涼涼開口道,「我去更個衣。」
說是更衣,薛雨晴卻也知道,她其實是要去上恭房。
聽得君晚話語中的冷淡,薛雨晴也識趣地閉了嘴,沒有再多問。
君晚悄悄退出了錦榮殿。
到了殿外,雖然冷風拂面,陡然間有涼意襲來,但君晚還是覺得神情氣爽不少,她下了台階,朝御花園方向走去,想四處走走透透氣。
御花園離錦榮殿不遠,沒多一會便到了。
如今正值秋日,御花園裡的秋菊開得正盛,君晚瞧著歡喜,便駐了足,欣賞起各色珍惜的菊花品種來。
她素喜花草,這會子瞧見這麼多珍品,頓時應接不暇起來,彎著腰,這裡瞧瞧,那裡看看。
看了一會,覺得腰身有些酸痛,便直起了腰,剛要活動活動筋骨,卻見前方有一身影一閃而過。
看那身影鬼鬼祟祟的模樣,君晚不由蹙了眉頭。
正待細看,那身影走近了些。
待看清來人的容貌,君晚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會是他?這個時候,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