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沈初寒的大禮
宋清歡面色驟變,瞪大了眼睛看著坑中空空如也的棺木,一臉不可置信。
這怎麼……怎麼可能?蕭貴妃的屍體哪裡去了?
沈初寒的臉色更難看,眸光一寒,掀起袍角跳了下去。
此時,玄影和慕白也看清了棺木中的情況,俱是神情凝重,大氣也不敢出。
沈初寒低了頭,朝棺木內看去,眼底冰霜凝結,未發一言。良久,他伸出手指,在棺材底部上用力一捻,然後將拇指放在鼻端聞了聞,眼中暗流涌動。
須臾,沈初寒飛身上了土坑,眼底森寒如炬。
「阿殊……怎麼會這樣?」擔心他戾氣過重反噬心神,宋清歡抿了抿唇,蹙眉開了口。
沈初寒沉沉望一眼坑中棺木,神情愈發冷冽。
慕白驚詫無比地開口,「怎麼會……?當初是我們和公子親自將貴妃娘娘下葬的,娘娘的鳳體怎會……?」
怎麼會離奇失蹤?
他不敢接著往下說,神情凝重地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容色冷得似覆了一層冰霜,目光沉鬱地盯著坑中棺木,須臾,才森寒開口,「母妃的屍身,在下葬后沒多久便被盜走了。」
宋清歡愈加驚駭,眸中波濤洶湧,「阿殊,你怎知?」
「棺中沒有任何屍腐之氣。」沈初寒眸色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從蕭貴妃下葬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二年,就算棺木用的是金絲楠木,蕭貴妃的屍體也定然早已腐爛,可棺中卻無任何屍腐之氣,這隻能說明,蕭貴妃的屍首很早就被移出了此處棺槨。
可究竟是何人要這麼做?
更為詭異的是,盜走蕭貴妃屍首之人,還原封不動地將棺材再次埋入土中。如此大費周章,又能毫髮無損地通過沈初寒所設的機關,不管是誰,此人定非等閑之輩。
她擔憂地看向沈初寒。
蕭貴妃一生坎坷,只得沈初寒一子,她雖去世得早,但沈初寒與其母子感情甚篤。此番見蕭貴妃死後都不得安寧,心中定然憤怒難抑。
她本想出聲安慰,可所有的話語在這種時候都顯得太過蒼白。
「將棺合上,填土。」許久,沈初寒暗沉的眸色才些微波動,看向玄影和慕白冷聲吩咐。
慕白和玄影俱是神色一凜,忙沉聲應了,跳下去將棺材蓋合上,開始填起土來。
日頭漸中。
因下了幾日的雨,谷中空氣頗為新鮮,花香縈繞,和風煦煦。雖是盛夏,但谷中陰涼,倒也不覺燥熱。
然而,天氣再好,幾人心中卻是烏雲密布。
不多時,玄影和慕白重新填上了土,看一眼旁邊的墓碑,小心開口道,「公子,這碑……」
沈初寒沒有出聲,上前兩步,將碑扶起,然後親自將其端端正正地豎在了墳頭正中。
他端詳著墓碑上的幾個大字,眼底霜寒凝結,伸出手撫了撫上頭的灰塵,終是垂了眼,轉身朝谷外走去。
「走吧。」走了幾步,前頭傳來他沉涼如雪的聲音。
宋清歡和慕白玄影忙快步跟了上去。
因著此事,沈初寒身上戾氣重重,一路未發一言,只微狹了眼眸,似若有所思,眸底幽深,雖一片平靜,卻恍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
宋清歡心中也是驚駭。
她沒想到,此次臨都之行,竟還會發生這種匪夷所思之事,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若真如沈初寒所推測的那般,蕭貴妃剛下葬其屍身就被人盜走,如今已過去了十二年,就算要查,又該從何查起呢?
擔憂地抬眸望一眼沈初寒,終究是做不到沉默,伸手握住他的手,語氣鄭重,柔聲道,「阿殊,我知你如今心中焦急,但這種時候,我們不能亂了陣腳。」
沈初寒這才似從入定中回過神,看一眼宋清歡,勉強扯了扯唇角,輕「嗯」一聲,沒有多說。
宋清歡知他此時任何話都聽不進去,便住了嘴,只愈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希望藉此能給他一些力量。
馬車回了會同館,親自送了沈初寒回房,叮囑他好好歇息歇息,不要多想,宋清歡這才帶著玄影折返聽荷院。
出了白芷院,天邊恰巧飄來一大朵雲彩,將劇烈的陽光堪堪遮住,地上陡然間陰涼下來。
宋清歡抬頭望一眼暗淡下來的天際,眼中有深濃憂色劃過。
*
這廂宋清歡和沈初寒心事重重,另一廂,同樣有人坐立不安。
「噹啷——」
臨都一處,二皇子府中,傳來清晰的瓷器落地聲。
「殿下,殿下請息怒……」
房中,一侍衛模樣的人正躬身而立,身子有幾分顫抖。他的面前,正立著一襲流雲紫錦袍的昭國二皇子,君徹。
「都是一群飯桶!府中日夜有人巡邏把守,這麼大個東西,竟不知是何人送進來的?!」君徹看向那侍衛,臉色陰暗,怒氣衝天。
「屬下失職,請殿下恕罪!」侍衛不敢辯駁,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忍不住又看一眼那擺在書桌上的木盒,內心一陣翻江倒海。
君徹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底的肌肉抖了一抖,眼中現濃烈的嫌惡。
那盒子中,擺的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斷肢。
他看過了,那斷肢的手腕上,有一個小小的刺青——
正是他那日派出去刺殺沈初寒的二皇子府死士的標誌。
他的心底有幾分發冷。
他派人跟蹤了沈初寒,聽聞他出了府,便派了死士埋伏在其回會同館的必經之路上。
他知道那日沈初寒只帶了一個侍衛,本以為能一舉將他殲滅,卻不想,那日之後,沒有一個人回來向他復命,死士埋伏的那條巷子中沒有任何痕迹,乾乾淨淨得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打鬥一般。
而那日,沈初寒平安歸府。
這讓君徹的心底越發不安。
他派出的死士,各個武功高強,以一敵十,沈初寒只有一個幫手,是如何毫髮無傷地逃脫,還讓所有死士憑空消失的?
那些死士,最後又落了個怎樣的下場?會不會將自己供出?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派人刺殺沈初寒的第二日,二皇子府的門口,便出現了一個方形的木盒,盒中,竟是那領頭死士的左腿!
第三日,一隻右腿出現在了他下朝回府的馬車上。
而今日,死士的左臂,竟出現在了他房中的書桌之上!這讓他如何不毛骨悚然?!
他不知,沈初寒竟有這般通天的手段,在守衛森嚴的二皇子府中,也能如入無人之地?
鬱氣上涌,看著單膝跪地的侍衛,心底愈發來氣,伸腿就踹了過去,「還不快滾!」
侍衛踉蹌了一下,不敢辯駁,忙不迭應是,行了禮剛待退下,聽得身後又傳來君徹的怒吼,「這鬼東西還不給本皇子拿下去?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侍衛趕忙回身,上前捧起了那裝著斷肢的盒子。
「最近務必加強府中的守衛,若再出現這種事,你們自己提頭來見!」君徹怒吼一聲,面上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是是是。」侍衛忙不迭應了,慌忙抱著盒子退了出去,額上汗如雨下。
侍衛走後,房中靜了下來,靜得只能聽見君徹劇烈起伏的呼吸聲。
良久,他才慢慢平靜。
可雖如此,心中到底抑鬱不平。
君瀚的屍體在知返林中被找到,屍體檢驗結果如何他尚不知曉,但也知君熙所言句句在理,他的嫌疑怕是洗脫不了了。
因著奪劍大會還未開始,父皇暫且不會治他的罪,但一旦他沒在奪劍大會中拔得頭籌,他的處境必定堪憂。先不說父皇的態度如何,便是君徹的母妃德妃舒玥,也不會放過自己。
舒家在朝中勢力雖不及皇後母家薛家,但實力亦不容小覷。皇后無子,舒家曾一度以此為借口逼迫昭帝改立德妃為後,只是被薛家壓了回去。
如今君瀚既死,舒家籌謀了這麼久的計劃徹底落了空,再無翻盤的可能,他們如何能不恨?而這些恨意,自會全數加諸於自己身上。
因此,這些日子君徹一直寢食難安。
沒想到,不光如此,在行刺沈初寒一事上居然也出了如此大的紕漏,還被沈初寒如此赤裸裸地警告回來,心底自然不爽,恨不得將房中瓷器全砸個精光方能出心中這口惡氣。
心中煩躁不安,儘管那裝著殘肢的盒子已被侍衛帶了下去,但空氣中似隱隱還飄著那股血腥味和屍腐氣,讓人幾欲作嘔。
到底是在房中待不住,拂袖出了門。
帶上心腹,坐馬車在城中兜了一圈,然後朝一處小巷子里駛去。
進了小巷,馬車在一處院落的後門處緩緩停了下來。
君徹心腹四下看了看,見巷中無人,上前扣了扣門。不多時,門從裡頭拉開,露出一個男子的頭來。
那男子一見來人是君徹的心腹,眼神驀地一亮,臉上堆滿了笑意,忙將門拉開,「喲,二爺來了,快裡面請。」
君徹這才下了車,很快消失在門內。
不多時,君徹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一間布置精美的房中,輕紗帳幔,精瓷沉木,無不彰顯著匠心雅緻。
他坐於花梨木製成的長几前,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忽的,門被人推開,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走了進來,順手將門給鎖上。
此處,是臨都最大的秦樓楚館——章台柳,而這女子,便是章台柳的頭牌之一,阮師師,亦是君徹最為喜愛的紅顏知己。
君徹此時心中焦躁難平,自來這溫柔鄉中尋找安慰來了。
阮師師娉娉婷婷走到君徹跟前行了個禮,聲音若出谷夜鶯般動聽,「師師見過二爺。」
君徹放下酒杯,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阮師師應一聲,繞到君徹身側坐下,伸出纖纖玉手給他斟了杯酒,「二爺今兒心情不大好。」
君徹沒有出聲,臉色鐵青,接過阮師師斟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阮師師是風月場中之人,慣會察言觀色,見君徹並不打算多說,眼波一轉,輕笑一聲,「不若……師師替爺撫琴一曲如何?」
「嗯。」君徹臉色和緩些許,應了。
阮師師便叫人取了琴過來,調好音,纖指慢攏間,悅耳的琴音流瀉而出。阮師師既是這章台柳中的頭牌,於才藝上的造詣自是不俗。
一曲下來,端的是餘音繞梁,君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臉上終於現了一抹笑意,朝她又招了招手。
阮師師蓮步輕移,走到君徹身側,俯身坐下時,也不知為何,腳下一踉蹌,身子朝君徹懷中倒去。
君徹伸手一抱,便溫香滿玉抱了個滿懷。
阮師師這點小伎倆他自然知道,卻也不戳穿,一手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放肆游移,另一隻手撫了撫她凝白如玉的臉頰,調笑道,「今兒師師怎的這般熱情?」
阮師師身子一扭,面上紅霞遍染,語聲嬌俏,「還不是二爺好久都沒來看過師師了。」
她身子綿軟似水,在懷中這麼一扭,扭得君徹身下頓時起了反應,手下愈加放肆,笑眯眯道,「爺最近事務繁忙,這不,一得了空就來看你了。」
阮師師愈發媚眼如絲,吐氣如蘭,「二爺一來便這麼不老實,也不知是惦記師師的人,還是惦記師師的身?」
「自然都惦記。」君徹道,調笑著就往她臉上親去。
阮師師假意去躲,半推半就間胸前衣衫掙開些許,羅衫半褪,甚是勾人,看在君徹眼中,愈發變了神情,只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一匹久未進食的餓狼。
說話間,君徹的手已迫不及待地在她腰肢掐了掐,忽的想起什麼,眼眸微眯看向阮師師,「上次的那盅杜仲金鞭湯甚是味美,今兒可還有?」
言罷,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抹淫邪,「吃飽了才好辦事不是?」
阮師師「咯咯」嬌笑兩聲,「二爺要的東西,自然是有的。」
說罷,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對著門外伺候的丫鬟吩咐了兩句,很快又坐了回來。
杜仲金鞭湯,其最主要的原材料為牛鞭,有壯陽補腎之功效。上次君徹來章台柳喝了一盅,頓時雄風大展,行事時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這次來,便又惦記上了。
沒等多久,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果然是方才那小丫鬟端了盅白瓷青花湯盅過來,小心地放在君徹面前,很快又退了下去。
君徹興緻盎然,揭開盅蓋聞了聞,一股濃香撲鼻而來,美人在懷,心中自急不可耐,忙拿起勺子舀了幾口喝下。
阮師師嬌笑兩聲,「二爺,師師來喂您吧。」
君徹應了,將勺子遞給她。
阮師師接過勺子,素手輕舀,將湯水喂入君徹口中,眼波盈盈,嬌笑聲聲。君徹心中不由慾火四竄。
剛要端起湯盅將剩下的湯喝盡,忽覺得口中有幾分異樣,細細嚼了嚼,覺得似乎不是牛鞭的口感,不由眉頭一擰,拿過盅蓋將口中異物吐在了上面。
「這是什麼東西?」他緊緊盯著那一小堆異物,凝視一番,覺得有些像什麼東西的骨頭被嚼碎了的模樣。
阮師師也湊了過來,水眸中寫滿了不解。
忽的,她瞳孔一縮,顫顫驚驚地伸手指了某處,面色已然慘白,「爺……爺……,那……那是指甲嗎?」
君徹湊近一瞧,臉色也忽的慘白,似想到了什麼,手一抖,盅蓋掉落在地,他起身爬起,用手使勁摳著喉嚨,想將方才喝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
阮師師嚇得面無人色,也伏案嘔吐起來,嘴裡尖叫道,「來人!快來人!」
一時,房中人仰馬翻。
*
從無名谷回來后,離奪劍大會只剩下三天,原本以為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去,卻不想,這一日,又爆出了兩樁驚天大新聞。
「殿下,您可聽說了,昭國二皇子突然病倒了?」離奪劍大會只剩一天的時間了,這日,宋清歡剛用過早飯,卻見流月匆匆走了進來,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
「君徹?」宋清歡抬了頭望去,也有幾分詫異。
流月搗蒜般點了點頭,湊上來,一臉興緻勃勃的模樣,「聽說,昨兒昭國二皇子從一青樓回來后便病倒了。殿下,您說……這豈不是有幾分蹊蹺?」
從青樓回來后病倒了?
宋清歡蹙了眉頭。
明日便是奪劍大會,君徹又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姑娘家,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病倒?而且,病倒也就罷了,怎會傳出這種從青樓回來后就病倒的流言?他作為天家皇子,這傳言對他著實不利,照他那般精明的性子,就算當真病倒了,也勢必會封住所有人的口才是。
除非……有人刻意想將這消息散布出來。
眸色沉了沉,忽的想到什麼,抬頭看向流月,「你是從何得知這消息的?」
「奴婢方才出去聽到人在議論,這會子整個會同館都傳遍了。」
宋清歡再次沉吟,須臾,她端起几上茶盞淺淺啜一口,「去叫玄影進來。」
流月不知她突然叫玄影所為何事,卻也沒有多問,應諾退下。
很快,玄影在門口請安。
「進來。」宋清歡看他一眼,道。
玄影進了房間,「不知殿下叫屬下來有何事?」
宋清歡拿著茶盞蓋輕輕撥弄著杯中茶葉,撩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君徹之事,是阿殊的主意吧?」
玄影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神情微訝,「殿下英明。」
「好端端的,君徹怎的去了趟青樓就生病了?」
玄影面上現一抹古怪之色,「屬下不敢說。若是噁心到了殿下,公子定會怪罪屬下。」
宋清歡一怔,清了清嗓子,「你說吧,我受得住。」
玄影這才緩緩開口,「公子命慕白砍下了那刺客首領的四肢,分別放在了二皇子府前,二皇子的馬車上,還有二皇子的房中,剩下最後一部分……」
他猶豫一瞬,抬頭看宋清歡一眼,「剩下一部分,剁碎放入了二皇子在青樓喝的湯中。」
宋清歡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胃裡一陣翻滾,勉強喝了幾口水才壓下那種噁心感。
君徹那般養尊處優的人,突然之間喝了一回人肉湯,不噁心才怪呢……
玄影擔憂地看她一眼,有幾分自責。
宋清歡清了清嗓子,「我……我沒事……」趕緊地轉移了話題,「那……會同館里滿天飛的流言,也是你們放出去的?」
「是。」玄影一點頭。
宋清歡長吁一口氣,看來,君徹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殺,果然惹惱了沈初寒。不過,君徹這樣的人,也不能輕易饒恕了去,需得一刀一刀割下他身上所有的逆鱗,方才能泄恨。沈初寒真真給君徹送了份大禮啊。
眸色一閃,「阿殊這幾日可好?」
自那日從無名谷回來后,沈初寒的心情便一直不大好,宋清歡不想打擾他調查蕭貴妃之事,這幾日便沒去打擾。
玄影遲疑著點點頭,「公子尚好。」除了性子較從前更加冷厲之外,其他倒也沒什麼不同。不過,遭殃的是慕白,他在殿下身邊伺候,自是無礙。
宋清歡抿了抿唇,到底還是不放心,正想著要不要去看看沈初寒時,聽得玄影又開了口,「殿下,還有一事,您可能感興趣。」
「何事?」宋清歡放下杯盞,問。
「扁耽死了。」玄影語氣沉沉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