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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繼續為阿綰暖榻?

  宋清歡神情如常地點一點頭,「全憑殿下安排。」說著,看向沉星,語氣不疾不徐,「沉星,過來替殿下量尺碼。」


  沉星應一聲,拿了軟尺過來請蘇妍進裡間,宋清歡眼帘一垂,也跟著進了去。


  蘇妍站在窗旁,任由沉星替她丈量,目光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眉眼間覆上清霜。


  宋清歡抬眸看著她,神色溫和,眼底卻有涼淡冷意。


  「秦老闆這店鋪布置得甚是雅緻,足見秦老闆的蕙質蘭心。」須臾,蘇妍轉過頭,環視一圈裡間,眸光淺淺看向宋清歡。


  宋清歡淡淡一笑,「不過是隨意布置布置,讓殿下見笑了。」


  「聽秦老闆口音,似乎不是洛城人?」蘇妍眼眸微眯,眸光輾轉落於她身上。


  宋清歡心中微一「咯噔」,勾起一抹冷笑,果然來了。抬眸,眉梢微揚,「殿下好眼力,我是荊州人士。因家中突遭變故,只得憑著一份手藝來了洛城,希望能在此謀一份生活。」


  荊州是宸國最西邊的州,與聿國接壤。就算蘇妍覺得她的口音有些像聿國的口音,也能解釋得通。


  果然,蘇妍眼底疑竇消了些許。


  「秦老闆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不過……秦老闆家中再無其他家人?」蘇妍眼光泠泠地看著她,似帶了絲憐憫之色。


  分明是打探情況,卻偏偏要裝出一副溫柔和煦的模樣,落在宋清歡眼中,委實噁心得慌。


  這樣的嘴臉,讓她不由想起前世之事。


  那時,自己被蘇嬈害得流了產,身子虛弱得很,只能在宮中靜養。蘇妍彼時已嫁與昭帝為妃,作為她名義上的長輩,竟也假惺惺地來了宮中看她。


  那日,她也是這樣一幅憐憫的嘴臉,一字一句間滿是心疼憐惜。然而眼底那一抹冰冷,宋清歡又怎會錯過?


  她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激起自己對蘇嬈更大的仇恨,借自己的手對付蘇嬈罷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盤。


  宋清歡心底冷笑連連。


  總有一日,自己會將她臉上那張偽善的面具給扒下來!


  「便只剩小女一人。」她垂眸掩下眼底銳色,語聲吶吶,周身恰到好處地浮起一抹悲傷。


  蘇妍應一聲,話說到這裡,自不好再問,抿唇笑笑,寬慰道,「秦老闆也不用太過悲傷了。以秦老闆的手藝,定能在洛城闖出一番事業來。」


  宋清歡抬眸笑笑,「那便借殿下吉言了。」


  說話間,沉星已量好了她的尺寸,朝蘇妍行一禮,「殿下,可以了。」


  蘇妍「嗯」一聲,視線從流月身上淡淡劃過,復又看回宋清歡,「離除夕宴只剩下五日的時間。宮裡的綉娘就算日夜趕工恐怕也需三天才能將裙衫做出,秦老闆的設計圖,什麼時候能出來?」


  「殿下的事自然要排在首位。」略一思忖,宋清歡接著開口道,「我今晚會熬夜趕工,約莫明日下午能把設計圖畫出來。殿下若是方便的話,可以明日戌時派人來取。我隨殿下派來的人一道入宮,同綉娘交代清楚便好。」


  明日戌時,正是黃昏之際。她進了宮與綉娘商量片刻,再出宮時太陽已然落山,夜色昏暗,正是探查宸國皇宮的好時機。


  蘇妍聽罷,長睫一垂,心中思忖。


  宮中除夕宴迫在眉睫,要想在除夕宴上一鳴驚人,沒有旁的法子,只能寄希望在清揚閣這邊。


  蘇妍不疑有他,點頭應下,道,「好,外間的宮女名喚寶笙,是本宮心腹,明日本宮會派她前來接秦老闆。」


  宋清歡應下,又問,「不知殿下對這套裙衫,可有何特殊要求?」


  蘇妍微凝了眉頭,沒有出聲,似有幾分猶疑。


  宋清歡瞥她一眼,善解人意道,「既然殿下尚未想好,不如我先畫出草稿,明日再給殿下一觀。若殿下覺得有覺得需要修改之處,我再當場修改。」


  「也好。」蘇妍點頭。


  她的要求很簡單,無非是不要再次淪為蘇嬈的陪襯就行。可這話,她又怎好赤裸裸地同宋清歡說明?只得暗自希望宋清歡不要讓她失望。


  量完尺碼,兩人一道出了裡間。


  此時杜雲雪那邊也已妥當,見蘇妍出來,眸色亮了亮,興緻勃勃迎上來道,「殿下,你好了嗎?」


  「嗯。」蘇妍看她一眼,眸光略過她眼中的渴求,心底一抹譏諷。


  「杜老闆,總共多少錢?」她看向宋清歡。


  宋清歡也不跟她客氣,「杜姑娘的衣飾還是按老規矩,五百兩。殿下的衣裙,雖不在我這裡製作,但清揚閣賣的便是一個設計,也沒辦法便宜太多,便算殿下三百兩罷。」


  她雖不缺錢,但對方是蘇妍,自然是能宰則宰。


  杜雲雪瞪大了眼睛,一臉「你搶錢呢」的神情,剛要開口表達不滿,蘇妍已經淡淡應了下來,「寶笙,將銀票給秦老闆。」


  寶笙從懷中掏出銀票遞給宋清歡。


  宋清歡不卑不亢地謝過,又寒暄幾句,送憤憤不平的杜雲雪和神情淡然的蘇妍出了清揚閣。


  目送著兩人帶著女婢的身影漸漸走遠,最終融入茫茫霧氣之中,宋清歡嘴角清然笑意一垮,眼中現一抹狠厲。


  原只是想借蘇妍之手熟悉熟悉皇宮,可再次見面,卻還是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沒法容忍她還活得這般優哉游哉呢,不如……藉此機會,想辦法送她份大禮如何?

  她沉然轉身,喚了玄影出來。


  「殿下。」玄影抱拳一禮。


  「玄影,你幫我去做一件事。」宋清歡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低低叮囑了幾句,嘴角勾起一抹涼淡的笑意。


  是夜,沈初寒回來得早了些,見宋清歡房中燈還亮著,便過來敲門。


  「進來。」宋清歡淡淡應了。


  沈初寒推門而入,挑起帘子走進一側的暖閣,見宋清歡正坐在暖榻上看書,身上只穿一套杏色常服,未施粉黛,一頭瀑布般的青絲散於腦後,手中捧著個小巧的手爐。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望去,面上因屋中暖氣而浮上片片紅暈,眼中水汪汪的一片,煞是可愛。


  沈初寒走過去坐下,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腿上。


  他剛從屋外回來,身上自然還有些涼意。宋清歡握住他的手暖著,道,「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沈初寒點頭,伸手將她鬢邊碎發攏至耳後,「聽說你今天叫玄影幫你查了個事?」


  宋清歡點頭,輕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為何?」沈初寒淡笑著問,清淺眉眼中有微光泄出。


  宋清歡放下手中的書,「既然送上門來了,阿初覺得,以我的性子,會放過她么?」


  沈初寒低笑,伸手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尖,「你倒是理直氣壯。」


  「是啊。」宋清歡閑閑應了,往沈初寒漸漸暖和的懷中一靠,「所以阿初呀,你可不要惹我。」


  「自然不敢。」沈初寒含笑應一聲,一頓,又道,「阿綰想知道結果嗎?」


  宋清歡眉眼一亮,正了身子看向他,「這麼快便查到了?」


  「阿綰的事,自然是頭等大事。」沈初寒打趣,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捲軸遞過去。


  宋清歡眉梢一挑,伸手接過,急急在手中展開。


  捲軸上畫的是一副人物小像,線條有幾分粗糙,看得出是匆匆臨摹而成。可儘管如此,依舊能看出畫中女子的姣好容貌。


  人淡如蓮,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有一股清秀絕俗的動人氣韻。身上所穿,是一襲月牙白廣袖留仙裙,裙擺上綉銀色水波紋,層層疊疊間恍若乘風歸去的神仙妃子。腰系圓環鏤空漢白玉帶,更顯盈盈一握的腰肢。一頭青絲挽成飛仙髻,只插一支海水碧玉簪。


  宋清歡目光在女子身上所穿的留仙裙上一頓,眼中閃過淡淡狐疑。


  「怎麼了阿綰?可是這畫像不對?」沈初寒看向她。


  宋清歡搖頭,「沒什麼。」頓了頓又問,「這畫像,是從哪裡來的?」


  「她在宸國地位不低,有富商專門搜集了她的畫像,平日里當做菩薩在供奉。下面的人查到此事,便潛入富商家中臨摹了一副出來,可還合阿綰的要求?」


  宋清歡點頭,甜甜一笑,「你的手下辦事,我自然放心。」她便說那線條有些粗糙,想來不是原作。


  沈初寒「嗯」一聲,「我不知你要此畫像有何用,怕貿然將畫偷出會打草驚蛇,便只叫人臨摹了一副。」


  「這樣極好。」宋清歡眸底有微光浮現,清澈目光鎖定在手中的小像上,盯著那女子身上穿著的留仙裙看了許久,眼底劃過狐疑之色。


  傳聞,西漢趙飛燕甚喜裙裝。一日,她穿一件雲英紫裙來到太液池邊,在笙歌鼓樂中翩翩起舞,突然狂風大作,趙飛燕身輕如燕,竟像風箏一般飄了起來。宮女慌忙追趕去抓她的裙角,趙飛燕的裙子被抓出了褶皺,卻襯得她更漂亮。


  從此,宮女們競相模仿,盛行穿摺疊出褶皺的裙子,美名其曰留仙裙。


  ——這些,是她穿越前讀到過的歷史典故。


  可是,來到這個異世后,她甚少看到有留仙裙樣式的裙衫,故而好奇。不過不管如何,如此一來,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畢竟,這般別緻精巧的裙衫,讓人過目不忘,再次出世,必會「艷驚四座」。


  只希望……能給那人也留下深刻印象才是。


  「阿綰明日要入宮?」沈初寒又問。


  「嗯。」宋清歡輕「嗯」一聲,忽又想起一事,「宸國的皇宮草圖,你能不能弄到?」


  雖然不知道清元果在何處,但若能弄到宸國皇宮的構造,對她明日的行動自然幫助不小。


  「我讓人去準備。」沈初寒眉眼一覆,有淡淡憂色浮現,「阿綰,你明日,當真要進宮么?」


  感到他身上如臨大敵的緊張,宋清歡輕笑,撫了撫他的眉間寬慰道,「別緊張,我不過是進宮打探打探情況,不會有事的。」


  「我還是不放心。」沈初寒語聲悶悶,一頓,「明日,我同你一起入宮吧。」


  「又說胡話了。明日我是以清揚閣老闆的身份進宮,你呢?難不成還真當我的侍衛?」


  沈初寒緊緊凝視著她,不語。


  宋清歡張開手臂抱了抱他,柔了聲線,「好了阿初,你若永遠這般不放心,我又怎能獨當一面?」


  「那……你明日帶上信號彈,我會站在宮外接應你。一旦情況不對,你就放信號彈示意。」


  宋清歡知道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抿抿唇,無奈應了。


  「好了。」宋清歡伸出小手推了推他,「時辰不早了,你快回房歇著吧。」


  沈初寒唇角微抿,玩味一笑,「天氣清寒,不如……我繼續為阿綰暖榻吧?」


  宋清歡小臉一垮,「又說渾話了,你若宿在這邊,明日流月和沉星見了,還不得驚掉了下巴?」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端莊的架子來,「我好歹是一國帝姬,得矜持些。」


  沈初寒失笑,沒有堅持,起身道,「那我便不打擾阿綰了,你早些歇著。」


  「好。」


  送沈初寒出了門,宋清歡將手稿整理了一番,便熄燈上了榻。


  翌日黃昏,寶笙果然如約前來。


  初雪消融,溫度卻仍是冰冷,清揚閣前也掛上了厚重的氈簾,鋪中燃起了炭火。


  寶笙挑起氈簾進了鋪子,果然瞧見宋清歡已在那裡等著她了,手中端一青瓷茶盞,不緊不慢地喝著杯中茶水。


  寶笙有一瞬間的怔愣。


  她在六帝姬身邊伺候也有好些個年頭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從來沒有哪一個姑娘,像眼前這位秦老闆,讓她如此看不透。


  她年紀不大,言語間卻有種看盡滄桑的通透;她容貌不出眾,可周身氣韻卻是不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她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商賈,行事卻是不卑不亢,還有種隱隱的清貴之氣。


  這個秦老闆,究竟是何人物?

  「秦老闆。」寶笙心中對她不由自主生了幾分敬畏,朝宋清歡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寶笙姑娘。」宋清歡微微一頷首,算是回禮。


  「秦老闆可準備好了?」寶笙問。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宋清歡放下茶盞站了起來,將一旁桌上的手稿疊好,收入了袖中。


  寶笙腳下未動,將手中的一個小包袱遞了過來。


  「要委屈秦老闆換上這身衣衫了。」


  宋清歡眉眼微動,伸手接過,沒有多說,示意流月和沉星招呼下寶笙,轉身進了裡間。


  包袱里是一套硃色的宮女服裝。


  宋清歡微微眯了眼,看來……蘇妍在宮中的地位果然算不得高。否則,不過是帶個綉娘入宮,又何至於還要喬裝打扮成宮女?也難怪她千方百計想引起宸帝的注意了。


  她如今的處境,倒同從前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只可惜,她碰上了自己。


  否則,以蘇妍冷靜涼薄的性子,或許還真能闖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收回思緒,換上了那套宮女服裝。


  隨寶笙出清揚閣,上了停在殿外的馬車,朝皇宮駛去。


  身後積雪漸融,有淺淺車轍印浮現。


  朱雀大街為整個洛城的中軸線,宸國皇宮就坐落在朱雀大街盡頭,氣勢巍峨,俯瞰著整座城池。


  到了承天門外,馬車漸漸駛停。寶笙下車,又請了宋清歡也下車,吩咐了馭車的內侍幾句,便帶著宋清歡朝前走去。


  寶笙將蘇妍的腰牌遞給門口守衛的玄甲兵看了,玄甲兵並未多加盤查,擺擺手放了行。


  進了宮,寶笙的神情頓時肅穆不少,只一言不發地低頭在前面引路。宋清歡亦不多話,緊跟在寶笙身後,眼角餘光卻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華美而寂寥的皇宮。


  至此,涼聿宸昭,雲傾大陸上四國的皇宮,她皆已踏足。


  涼國皇宮古樸大氣,一如長河落日下的大漠孤煙。


  聿國皇宮輕巧雅緻,一如那年杏花微雨下,與君泛舟江南。


  昭國皇宮華貴富麗,一如天上宮闕,瓊樓玉宇,不似凡塵。


  而宸國的皇宮,卻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蒼涼和寂寥。


  長長的青石板鋪成的甬道,彷彿看不見頭。宮牆上的瓦是青色的,走過的內侍身著灰衣,一切都是灰濛濛的色澤,唯有偶爾經過的宮女身上的紅衣,成了這灰濛一片中唯一的一抹紅。


  終於出了甬道,眼前霍然開朗,有磅礴大氣的宮殿佇立於眼前。


  宋清歡見過了各色宮殿建築,並不為所動,眼中神情依舊平靜。見她如此,寶笙難得的側頭看她一眼,心中打起了小鼓。


  宋清歡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涼淡一笑,開口道,「這皇宮,果然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精緻華美。」


  寶笙眉目一揚,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宸國皇宮已有百年歷史,自是不同凡響。」


  宋清歡輕笑,隨手一指東北角的一處高聳的宮閣,「不知哪裡是何處?」夕陽下,琉璃青瓦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翹角飛檐,端的是精緻非常。


  寶笙一看,隨手道,「那是皇上的寢宮,清心殿。」


  宋清歡「哦」一聲,轉了目光,似乎方才的興緻只是突如其來一般。


  來之前,她已經看過了宸國皇宮構造的粗略草圖,自然知道那處是宸帝的清心殿,方才發問,也不過是為了確認構造圖的準確性。


  又走了半盞茶功夫,寶笙將她們帶到了蘇妍所在的翠微宮。


  進了大殿,蘇妍聞聲望來,見是宋清歡和寶笙,焦急的眉眼一落,現一抹如釋重負來,「可算是到了。」


  說著,迎上前,親熱地攜了宋清歡的手,「來,秦老闆隨我進內殿,綉娘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宋清歡行了禮,隨其進了內殿。


  一進殿,果然瞧見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綉娘在裡頭等著,神情微顯局促,正一眨不眨地望著這處。


  宋清歡也不多言,從懷中掏出設計稿,在桌上攤開。


  綉娘一看,眼神頓時就亮了。


  宋清歡指著幾處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同綉娘交代了,綉娘又問了幾個不明了之處,才算是心裡徹底有了數。


  見蘇妍沒什麼交代的了,綉娘行了禮,帶著宋清歡的設計稿退了下去。


  「勞煩秦老闆跑一趟了。」見宋清歡一來就忙著給綉娘講解,蘇妍看一眼寶琴,示意她給宋清歡上茶來。


  「秦老闆,請喝茶。」寶琴泡了茶過來,恭恭敬敬遞給宋清歡。


  宋清歡笑著謝過,端起來喝了一口。


  蘇妍打量她幾眼,淺笑著開口,「方才綉娘都對秦老闆的設計讚不絕口呢。」


  宋清歡靦腆笑笑,只埋頭喝著茶,平凡的面容在裊裊茶香後有幾分模糊。


  蘇妍也跟著端起几上的茶盞,語聲淺淺笑問,「秦老闆看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吧,腦中怎的有這麼多點子?」


  宋清歡知道她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


  以蘇妍的謹慎程度,大概還派了人去查自己,只是自己隱藏得太深,壓根就查不到什麼,這才起了試探的心思。


  「少時家中曾是開布料鋪的,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花樣款式都有所了解。」她抬了頭,坦坦蕩蕩地望去,沒有一絲遲疑。


  蘇妍又問了些宋清歡家中閑事,只當閑聊一般。


  宋清歡一一答了,未露絲毫破綻。


  問到最後,蘇妍眼底似有若無縈繞的淡淡疑竇才漸漸消退。


  宋清歡心中冷笑連連,見蘇妍終於歇了嘴,便放下茶盞道,「時辰不早了,若殿下沒旁的吩咐,那我便先出宮了。」


  「也好。」蘇妍點頭,眸色一轉,「晚點宮門要落鎖,再晚出去可就麻煩了。」說罷,看向寶笙,「寶笙,你送秦老闆出宮。」


  辭過蘇妍,宋清歡依舊同寶笙一道,順著原路返回。


  一路上,碰到不少巡邏的玄甲兵,宋清歡暗暗記下了他們巡邏的頻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遭一切。


  這時,前面來了一隊宮女,手中都端著托盤,似乎是要往哪處去傳膳。


  宋清歡眉頭一轉,計上心來。


  在經過那隊宮女旁邊時,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只聽得「哎呦」一聲,隊伍中間的一名宮女似絆到了什麼似的,身子朝前一撲。


  她這麼一撲,頓時整個隊形全亂了,有人狼狽地跌倒在地,有人朝旁邊踉蹌了幾步方才穩住身形,一時間,托盤碗碟掉落一地。


  宋清歡也假意被絆到,往寶笙身上撲去。


  正巧此時一個瓷碟砸在寶笙腳背上,她尖叫一聲,慌忙抬起了腳,再被宋清歡這麼一撲,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許久,眾人才灰頭土臉地一一爬了起來。


  寶笙面色一沉,瞪向那一隊宮女,「你們是哪個宮的宮女?連個路都走不好?!」見她氣勢頗盛,身上又是大宮女的服飾,那隊宮女不敢狡辯,只垂了頭,神情吶吶。


  事已至此,再追求是誰的責任也已沒有了意義。寶笙又狠狠罵了一句,「還不快將這裡收拾乾淨了?若被各宮的主子瞧見了,有你們好受的。」


  說著,看向宋清歡,臉色和緩些許,壓低了聲音道,「抱歉,讓秦老闆受驚了。」


  宋清歡面上是驚魂未定的神情,勉強露出一抹笑意,搖搖頭,「寶笙姑娘不必客氣,我沒事。」


  寶笙這才引著她繼續往承天門去。


  到了承天門,寶笙看向守門的玄甲軍,「六帝姬派她出宮買個東西,很快回來。」宮門口的守衛,向來是查進不查出,玄甲兵也沒有多說什麼,便放宋清歡出了宮。


  出了承天門,方才接她來的那輛馬車還停在那裡,馭車的內侍見她出來,迎上來一禮,請了她上車。


  宋清歡不動聲色地四下一打量,果然在不遠處昏暗的牆角下瞧見一人熟悉的身影。


  心中一暖,斂下眸中異色,上了車。


  在車中坐定,她握了握袖中一塊硬邦邦的東西,凝肅的面容上有笑容浮現。


  方才入承天門時她便發現了,門口的玄甲兵只檢查入宮之人的令牌,對於出宮之人只是稍加盤查便放行,頓時讓她萌生了竊取令牌的念頭。


  只是剛剛在翠微宮時並無機會,再加上怕事後引起蘇妍和寶笙的懷疑,只得暫且按兵不動。正好碰到那隊傳膳的宮女,心知正是最好的時機,便演了方才那齣戲。


  有了蘇妍的令牌在手,日後出入皇宮也能方便許多,必要之時,或許還能成為自己的退路也未可知。


  馬車很快行到了清揚閣,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謝過馭車的內侍,宋清歡挑起氈簾進了閣。


  此時鋪子里仍燈火通明,流月和沉星正坐在店中焦灼不安地等著。


  聽到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地望來。見是宋清歡回來了,流月面上一喜,站著迎了過來,「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


  「是啊。」沉星上前來,也跟著附和,「殿下一切都還順利吧?」


  「嗯。」宋清歡點頭,「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說完這話,卻是朝身後望去。


  流月和沉星一怔,面露不解之色,剛要開口,卻見氈簾又被人打起,跟著進來的,是一襲黑色夜行衣的沈初寒。


  兩人這才恍然。


  難道……沈相也不放心殿下獨自一人進宮,偷偷跟著去了?

  這麼一想,心中頓時定心不少。


  「先打烊吧,具體的事情回去再說。」


  冒著寒風夜色回了清寒小築,流月和沉星給兩人上了茶,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怎麼樣?」沈初寒看著她青絲覆上的清霜,眉眼間有心疼之色,伸手拂起她髮絲上的霜寒。


  宋清歡拿來一張地圖,在暖榻上的小几上攤開。


  這是沈初寒派人尋來的宸國皇宮粗略地形圖。


  宋清歡指了東北角一處,「這裡果然是宸帝的寢宮,這處清心殿,是宸帝的寢殿。蘇妍的翠微宮離清心殿不遠。我仔細留意過了,宮裡的玄甲兵每隔半個時辰巡邏一次,一隊有十人,倒不是很難對付。另外……」


  她從袖中掏出那塊令牌遞過去,「我還拿到了蘇妍的令牌。」


  沈初寒拿起令牌看了看,眉眼間有止不住的喜色,「阿綰,你當真是讓我驚喜。」


  被他這麼一誇讚,宋清歡緊繃的心也鬆了不少,勾唇一笑,眉眼間流露出幾抹流光飛舞的媚來,「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可是下一步,阿綰打算怎麼辦?畢竟現在,我們還是不知道清元果的確切位置。」


  宋清歡沉吟片刻,「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知曉清元果位置的所在,這個人一定是宸帝。」


  沈初寒擰了眉頭,「阿綰竟打算從宸帝身上著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宋清歡唇角微翹,眼中有著奕奕神採光芒。


  那種自信,這些日子沈初寒已經在宋清歡身上見過好幾次了。


  他有些擔憂,卻突然又生了無與倫比的自豪。


  「阿綰想怎麼做?」他壓下心底的憂慮,不想表現出任何對宋清歡的不信任來,只眸光清雅地看著他。


  宋清歡眉梢一揚,身子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在沈初寒耳邊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沈初寒原本無波無瀾的眸子,登時間變得幽深似海。


  阿綰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

  那日過後的幾天時間,蘇妍那裡都沒有消息傳來。


  畢竟她已經將所有該交代的注意事項都交代清楚了,宮中的綉娘又是經驗豐富的,縫製自己設計的那條裙衫出來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等著,等待結果揭曉的那一刻。


  終於到了除夕這一日。


  自從那日初雪,天氣陰了幾日,今兒總算是放晴了。


  宋清歡下午帶著流月和沉星置辦了年貨,又把清寒小築布置了一番,因著沈初寒過完年就要走了,心中總歸是不舍,預備著早些將店鋪打烊,回去同沈初寒和流月沉星他們好好地過一個年。


  見太陽快落山,估摸著也沒什麼客人再上門了,宋清歡整理好鋪子里的東西,帶著流月和沉星出了門,將店鋪一關,正準備往清瀾小築而去,卻聽得身後有依稀的喊聲傳來。


  「秦老闆請留步。」


  宋清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沒有多想,腳步未停。


  不想剛走了幾步,身後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她眉頭一擰,轉身望去。


  果然見朦朧光線中,有一輛馬車朝這邊駛來,馭車的,似乎正是上次帶她入宮的那個小內侍。馬車的帘子被挑開,裡頭露出一人的頭。


  行得近了,才發現那人不是旁人,卻正是寶笙!


  她的眉頭皺得愈緊了。這個時候了,宮裡頭的除夕宴也該開始了,寶笙不在宮中伺候蘇妍,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思忖間,馬車已行到了跟前。


  「秦老闆。」寶笙一臉焦灼之色,都來不及下車,看向宋清歡氣喘吁吁道,「秦老闆,快速速隨我進宮吧。」


  宋清歡暗自狐疑,放柔了聲線道,「寶笙姑娘,出了什麼事?不著急,慢慢說。」


  她的聲音清泠悅耳,似帶了種魔力,讓寶笙焦灼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她長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達清晰一些,「秦老闆,殿下命人做好的裙衫突然被毀,請您速速進宮,看看能否有什麼補救方法。」


  突然被毀?


  宋清歡一驚。


  好端端的,這做好的裙衫怎麼被人毀了?

  見宋清歡還是一臉鎮定的神色,寶笙又著急起來,「秦老闆,現在沒時間同您解釋這麼多了,殿下還在宮裡等著呢。這樣,您先同我上車,在車裡我再同您慢慢解釋好嗎?」


  宋清歡略一思忖,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大好的機會,眼底一抹流光閃過。


  她點頭,「好,我馬上隨你進宮,請等我吩咐我婢女幾句。」


  說著,同流月和沉星避至一旁,「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這趟宮,我是非進不可。你們回去同沈相說明情況,讓他派玄影去宮外接應,如果沒有意外,我應該很快便能出來。」


  沉星和流月雖是無奈,卻也只得應下。


  宋清歡走到寶笙面前,一點頭,「寶笙姑娘,走吧。」


  上了車,馭車的內侍一揚馬鞭,馬車飛快地朝皇宮駛去。


  依舊沿著那日來的路進了宮。


  一路上,巡邏的羽林軍似乎多了不少,整個皇宮燈火通明,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宋清歡跟在寶笙身後,方才她在車中便換上了寶笙帶來的宮女服裝,依舊謹慎不多言,暗地裡卻在仔細打量著宮裡的情況。


  很快,翠微宮便到了。


  一進大殿,蘇妍便神情焦灼地望了過來,她的手邊,正躺著那條做好的月牙白廣袖留仙裙,閃爍燈火下盈盈光華流轉,煞是奪目。


  立在一旁的,還有那日見到的那位綉娘。


  見到宋清歡的到來,蘇妍焦灼的眉眼一落,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秦老闆,你可算是來了。」


  宋清歡點頭,「具體發生的事,方才寶笙姑娘在車上已經同我說了。聽說這條做好的留仙裙突然被人為損壞,裙擺上被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是的。」蘇妍將留仙裙拿起來一抖,果然見前頭裙擺處有一條巨大的裂縫,生生毀壞了整條裙子的美感。


  「本宮問綉娘,綉娘說這裂口太大,就算縫補起來也定然會看出痕迹,短時間內也沒法再重做。本宮沒有辦法,想到了秦老闆,不知秦老闆可有什麼妙計?」


  宋清歡將裙子捧在手中,細細看了看。


  這裂口的痕迹,一看便是人為撕開的。不過,眼下不是追究真相的時候,她既然來了宮裡,怎麼著也得給蘇妍解決了這個問題才行,否則又如何獲得她的信任,進一步謀划自己的計策?


  她蹙了眉頭想了想,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清泠出聲,「有了。」


  「怎麼說?」蘇妍喜出望外地望來。


  這條裙子的成品她已經見過,果然是不同凡響,若能穿去除夕宴,定然能驚艷眾人,將蘇嬈的風頭給壓下去。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了這種事,叫她如何甘心?!

  若叫她揪出了這背後搗鬼之人,定不會輕饒!

  可眼下的重點,自然還是解決穿什麼去除夕宴這個問題要緊。綉娘已經建議她換另一條裙子了,可她總不甘心。讓寶笙請宋清歡過來,不過也是死馬當成了活馬醫,沒想到,這個秦老闆,竟真的有辦法?

  宋清歡走到綉娘面前,低低說了幾句什麼。


  綉娘先是訝異,很快明白過來,蘇妍在一旁聽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沖著綉娘一吼,「還不快下去準備?」


  綉娘應一聲是,匆匆捧著那套廣袖留仙裙去了內殿。


  蘇妍心中焦灼,卻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耐著性子等著,時不時在殿內晃一圈,一臉心神不寧的模樣。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內殿終於有了動靜。只見綉娘捧著那留仙裙走了出來,在蘇妍面前抖開,興高采烈道,「殿下,已經好了!」


  ------題外話------


  求訂閱,求追文嚶嚶嚶,小仙女們都棄夭夭而去了嗎?!o(╥﹏╥)o

  哭著來個有獎問答:

  小寒寒給阿綰的那張小像上畫的女子,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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