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阿初,你回涼國吧
宸國地處南部,冬季氣溫較北境的涼國要高,冬季常常不會下雪。但今年氣溫較往常低,竟是還未過年便下了這場初雪。
韓珊抬頭看著天空中如柳絮般飄落的雪花,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下吧下吧,下得越大越好,最好凍死那杜雲雪。
韓欣有幾分心神不定,看一看周圍,壓低了聲音在韓珊耳旁道,「大姐,殿下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韓珊冷哼一聲,「便是發現了什麼又如何?無憑無據,難道她還能為了一個杜雲雪跟我們翻臉不成?你放心吧,沒有好處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韓欣聽得有幾分一知半解,遲疑著道,「可是……那她為什麼主動帶杜雲雪到自己房中去換衣服?」
韓珊聳聳肩,「誰知道呢?不管這麼多了。反正,方才的事若真有人問起,我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下。杜雲雪又沒什麼事,難道誰還能來治我的罪不成?」
見韓欣仍是憂心忡忡,挽住她的胳膊拉著她往前走道,「好了好了,你就別多想了。快去前廳吧,壽宴快開始了。」
說著,朝韓欣眨了眨眼,湊過去在她耳旁道,「她這麼一落水,身上那衣衫鐵定不能穿了,看她還怎麼出風頭?」原本她們也沒打算將杜雲雪怎麼樣,不過是瞅著她身上那套光鮮亮麗的衣飾不順眼,這才出手。六帝姬願意做好人,那便讓她去做好了,反正她們也沒打算跟杜雲雪交好。
聽到這裡,韓欣才笑開來,點頭「嗯」一聲,隨著韓珊往前廳去了。韓婧咬了咬唇,小跑著跟了上去。
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輕輕飄落下來,勢頭算不得大,但杜雲雪本就凍得直打哆嗦,雪花再這麼一落在身上,頓時覺得身子都凍僵了,臉色烏青,好像隨時要凍暈過去一般。
蘇妍看她一眼,吩咐身後的另一個宮女,「寶琴,你先去本宮房中將炭火燃上。」
宮女應一聲,先快步去了。
杜雲雪雙手抱臂,哆嗦著抬了頭,朝蘇妍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多……多謝殿下……」
「很快就到了,再忍忍。」蘇妍看她一眼,柔聲道。
又走了一小會,前頭出現了一間院落,有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
蘇妍伸手一指,朝杜雲雪笑笑,「到了。」
寶笙推開院門請了幾人進去,寶琴已經迎了出來,打起門口的氈簾,隨春杏一道扶了杜雲雪進去。
房中已經燃了上好的銀絲炭,一進門,一陣熱氣撲面而來,身上頓覺暖和不少。
杜雲雪原本凍得都沒有知覺了,被房中熱氣這麼一衝,頓時打了個寒顫,衣衫濕濕地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蘇妍看向杜雲雪,語氣柔和,「雲雪表妹,本宮這裡有一些備用衣衫,本宮讓宮女拿出來給你,你快將濕衣服換下吧,免得著了涼。」
杜雲雪千恩萬謝道,「麻煩殿下了。」
蘇妍淺淺一笑,看向寶笙,「取找件合適的衣衫來給杜姑娘換了。」說話間,微微一眨眼。
寶笙會意地一點頭,進了裡間。
很快,手中捧了套衣服出來,看向杜雲雪道,「杜姑娘,請隨奴婢到裡間換衣衫吧。」
杜雲雪朝她點點頭,在春杏的攙扶下跟著寶笙往裡間去了。
蘇妍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走到隔壁的暖閣,在暖榻上坐了下來,身子斜斜地倚在彈墨大引枕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飛舞的雪花出神。
一旁伺候的寶琴不敢出聲打擾,直到聽到另一側裡間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方才挑起帘子過去看了看,很快又掀簾而入,朝蘇妍行了個禮,「殿下,杜姑娘換好了。」
蘇妍收回目光「嗯」一聲,起身站了起來,走出暖閣往裡間走去。
挑開帘子,一眼便瞧見杜雲雪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就著盆中的炭火烤著火,面色雖仍是蒼白,但好歹恢復了些微血色。
她身上正穿著寶笙取來給她換的衣服,上著一件素絨青花小襖,下穿一條縷金百蝶穿花十幅裙,比起方才的容光照人,實在是遜色不少。
她的婢女春杏正捧著換下來的那套月牙白對襟長衫和妃色雲緞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烘烤著,神情有幾分焦灼。
蘇妍不動聲色轉了目光看向杜雲雪,淺淺一笑道,「雲雪表妹可覺得好些了?」
杜雲雪強撐著起身,朝蘇妍行了個禮,虛弱道,「多謝殿下。」
她不是傻子,這會子冷靜下來,也想明白方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分明是韓珊和韓欣被她搶了風頭心有不甘,這才故意將自己推落池中。如此一來,自己既在眾位世家公子面前出了洋相,這身上好的衣衫自然也穿不得了。
她本就是為了搓兩人的銳氣而來,此番反被這般捉弄,讓她如何甘心?!
所以才吩咐春杏趕緊將裙衫烤乾,如此一來,她便還能穿著方才那套裙衫亮相外祖母的壽宴。
蘇妍眸光清澈,看著她平易近人道,「本宮很少在祖母家過夜,所以也沒有多少衣服在這裡,都是些常服,自然比不得雲雪表妹方才那套隆重,還請雲雪表妹不要介意。」
杜雲雪忙道,「殿下客氣了,雲雪感激殿下還來不及呢,怎會介意呢?」
方才若不是六帝姬替她解了圍,她不定還要在水裡撲騰多久呢,所以對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六帝姬,頓時充滿了好感。
可雖如此,心中卻仍有一事不明。
她來外祖家好些天了,在此也有自己的房間,可帝姬方才為何叫人將自己扶到她房中來?難道是怕韓珊和韓欣再次針對自己?還是以為自己只是今兒趕來做客的,當心自己並沒有準備備用衣物?
可不管如何,都是幫了她的大忙,心中對蘇妍感激萬分。
蘇妍看一眼她,淡淡開口道,「祖母的壽宴快開始了,雲雪表妹準備一下,我們一起過去吧。」
杜雲雪看一眼春杏手中半乾的衣衫,面上現一抹為難之色。
「怎麼了?」蘇妍眼波微盪,朝她看來。
杜雲雪支吾一下,道,「我……我還是想換回方才的衣衫再去。」
這可是她花了五百兩銀子才得來的,才剛剛穿上過了會癮,哪裡肯就這麼放棄了?更何況,一想到方才韓家姐妹嫉妒的眼神,各世家公子欽慕的目光,心底的慾望就不斷膨脹起來。
蘇妍眸色微斂,似有些怔忡,很快明白過來,淺淺一笑,善解人意地應了個「好」字。
說罷,看一眼身側的寶琴,溫聲吩咐,「去幫幫杜姑娘。」
寶琴應一聲,半蹲在火盆旁,從春杏手中接過那條妃色雲緞裙,幫忙一起烘烤起來。
杜雲雪心中愈發感激,將手放在嘴邊呵了口氣,看向蘇妍道,「殿下,您人可真好。」
蘇妍輕笑一聲,「雲雪表妹客氣了,你是本宮表妹,這些都是本宮當做的。」
想到韓珊和韓欣的嘴臉,再看看面前蘇妍言笑晏晏的臉龐,兩相一對比,對韓珊和韓欣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等她換好衣衫,定要加兩人的風頭全數搶去,看她們還如何猖狂!
蘇妍看一眼寶琴手中的雲鍛裙,淺笑著隨意開口道,「雲雪表妹今兒這套衣裙頗為別緻,不知是在哪兒做的?」
雖然方才杜雲雪騙了韓珊和韓欣,但蘇妍待她這般好,心裡也沒想著藏私,抬頭望來,一五一十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最近洛城新開了一家叫清揚閣的店鋪,我今兒這套裙衫,就是在清揚閣做的。」
「清揚閣?」蘇妍眸色微眯,眼中一抹沉思之色,「是綉坊或是裁縫鋪么?」
杜雲雪搖搖頭,「這清揚閣,做的是私人訂製的生意。」她心中對蘇妍存了感激,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一股腦地告訴她。
「所謂私人訂製,就是老闆會根據每人容貌身材氣質的不同,定製出獨一無二的首飾和裙衫來。」
蘇妍眼中劃過一道流光,若有所思地垂了長睫。
杜雲雪此時身上已漸漸暖和,又把蘇妍當做了「自己人」,倒也不避諱,大大咧咧又道,「這清揚閣做出的東西還真沒得說,就是……就是……貴了些。」
蘇妍睨她一眼。
她的眸光清澈,卻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杜雲雪被她這麼一看,臉頰頓時燒了上來。
不由心底對自己暗啐一口。
六帝姬是什麼人?人家可是帝姬,哪裡還會愁銀子?自己說這話,豈不是巴巴地丟人現眼了去?
心中暗惱,神色也暗淡下來,吶吶地低垂了頭,不敢再多說。
蘇妍淡淡一笑,「原來是這樣,多謝雲雪表妹替本宮解惑。」卻也不提方才她說貴的那茬,只當未聽見,倒讓杜雲雪面上的難堪消退些許。
這時,春杏和寶琴手中的裙衫似乎也烘烤得差不多了。寶琴緩緩起身,準備將手中的雲緞裙遞給杜雲雪,卻似乎蹲太久腳麻了,腳下一趔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旁邊的春杏身上歪去。
春杏哪裡料到有這麼一出,被寶琴身子一壓,手一抖,手中的月牙白長衫便掉到了火盆里,「嘩」的一下便燒著了!
杜雲雪聽得動靜望去,見自己那件長衫忽地著起火來,「哇」的尖叫一聲,伸手就要去撈。
一旁站穩了身形的寶琴動作更快,伸出手就往火盆里去夠。不成想,那長衫沒夠著,方才搭在手臂上的雲緞裙卻是一滑,竟也滑入了火盆之中!
雲緞本就輕薄,盆中火勢又大,裙子一掉進去,「騰」地一聲就激起了巨大的火勢。
等到杜雲雪回過神來,猙獰著面孔彎腰去撿時,那上衣和裙衫都已燒得差不多了。她獃獃地看著手中好不容易搶救出來的面目全非的裙衫,面部肌肉抖了抖,眼底劃過一絲絕望。
忽的,杜雲雪目光一沉,反手一甩,一個耳刮子就往春杏臉上呼去。
「沒用的蠢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她心中氣急,這一巴掌自然用上了十分的力道,春杏的臉頰頓時就腫了起來。春杏被打蒙了一瞬,方才回神,眼淚珠子登時就涌了上來。
然而春杏哪裡敢分辨什麼,「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朝杜雲雪不住地磕頭求饒,「小姐,奴婢錯了,奴婢錯了,請小姐息怒。」
寶琴也跟著跪了下來,「是奴婢辦事不利,請杜姑娘懲罰。」
杜雲雪原本揚起來的手在看到寶琴跪下來時一頓,論理,方才若不是寶琴不小心跌到了春杏身上,春杏也不會手抖,這裙衫自然也不會被燒毀。
可寶琴是六帝姬的人,她怎麼有膽子去教訓她?這會子再下手打春杏,似乎有些指桑罵槐之嫌,一時間,手懸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面上又是心痛又是尷尬。
蘇妍臉色沉了下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寶琴道,「這點事都辦不好,平日里規矩都白學了?!給本宮跪在這裡好好反省,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起來!」
寶琴只垂了頭,不敢吭聲。
蘇妍這才看向杜雲雪,「雲雪表妹,本宮治下無方,實在是抱歉。等祖母的壽宴結束了,本宮親自陪你去一趟清揚閣,再替你訂購一套上好的裙衫,算是給你賠罪了。」
杜雲雪心中鬱結,可蘇妍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抱怨什麼?只得訕訕地應了,「這也不是殿下的錯,是我這丫頭辦事太毛躁了……」一邊說著,一邊心裡打著小算盤。
衣裳都毀了,她再追究也沒有意義,既然六帝姬同意再賠自己一套,當然是不要白不要,也不推卻,只扭扭捏捏地不出聲。
蘇妍見她這神情,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嘴角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嘴上卻愈加親熱起來。
「雲雪表妹,今兒這事實在是對不住了。你看,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再不去祖母哪裡,怕是她老人家要著急了。不如我們先去參加壽宴,等壽宴完了本宮再親自陪你去那清揚閣可好?」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杜雲雪哪裡還有什麼不同意的道理?只得收起面上的不快,點點頭應一聲,喚了春杏起來,同蘇妍一道往前廳去了。
目送著杜雲雪和蘇妍走遠,房中的寶琴站了起來,不屑地勾了勾唇,將方才杜雲雪留在這裡的月牙白長衫和雲緞裙往火盆里一扔,目不轉睛看著它們燒成了灰燼。
窗外,雪越下越大,寒冬已至。
清揚閣中。
宋清歡正在旁邊的暖閣中設計著客人的首飾,忽然聽到外頭的流月驚呼一聲。
她放下叫人特意準備的炭筆,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怎麼了?」
流月回頭望來,一指店鋪外面,面上是驚喜的神色,「小姐,下雪了!」
宋清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天空中飛舞的白色雪花,也是一怔。
以宸國的地理位置,冬日難得下一次雪,竟被她碰上了?
神情有幾分恍惚,下意識地走到店鋪門口,伸手去接那飄揚而落的雪花。六角形的雪花落入她白玉般的掌心中,很快消融成冰涼的雪水。
她突然覺得有些冷。
看著眼前漸漸銀白的世界,她想,她約莫是不喜歡下雪天的。
因為這樣冰冷的季節,總讓她想起前世心灰意冷從城牆上跳下的一幕。那種心如死灰的感覺,便是現在想起,仍覺得一陣忍不住的絞痛。
「小姐,外面涼,還是進屋來吧。」身後響起了沉星關切的聲音。
宋清歡回了神,回頭朝沉星笑笑,聽話地走進了鋪子。
依舊回了暖閣,剛拿起炭筆,望著宣紙上初具雛形的設計稿,卻突然不知該從何下筆,一時間心亂如麻。
這時,流月泡了茶進來,將茶盞放在她身邊,看了看她畫出來的初稿,目露驚喜之色,「殿下,這簪子可真好看。」
宋清歡放下用布包著的炭筆,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流月好奇地盯著那炭筆看。
先前殿下叫她找些硬一些的炭過來削成長條,說是要做繪畫用的筆,她心中還驚詫不已。沒想到竟然真成了,而且看上去還比毛筆好用不少,心中對宋清歡的景仰敬佩之情又加深幾分。
忽的,聽到宋清歡抬了頭問道,「今兒是哪一日了?」
流月回神,眨了眨眼道,「殿下,今兒二十四了。」
二十四了?
宋清歡恍惚了一下,日子居然過得這麼快!
也就是說,只有幾天便要過年了……
倒是沒想到,今年的除夕和新年,竟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度過。儘管聿國於她而言,也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家,但畢竟是她生長的地方,多少有幾分留戀。而此刻,心中只剩下無盡的落寞。
她長長嘆一口氣,將畫稿一拂,道,「今兒關門打烊一天,先回去,下午咱們上街,購置一些年貨去。」
流月應一聲,小心覷一眼宋清歡,似有些欲言又止。
宋清歡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一口,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撥弄著盞中的茶葉,淡淡道,「想說什麼,說吧。」
流月「嘿嘿」一笑,湊近了些,語帶好奇,「殿下,沈相這幾日……好像特別忙的樣子?」
宋清歡撥弄茶葉的手一頓,「嗯」一聲,將茶盞放了下來。
「殿下……殿下不著急?」見宋清歡「嗯」完之後便沒有了再說的打算,流月倒著急了,巴巴問了出來。
宋清歡輕笑一聲,好笑地覷向她,「你這丫頭,我為何要著急?」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殿下不好奇沈相在忙什麼?」流月忙解釋。
宋清歡唇角笑意愈深,「分明是你好奇罷?」
流月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意,「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擔心。」
雖則殿下與沈相的感情目前看來好得很,但一則兩人的名分尚未定,二則沈相這幾日的舉動委實神秘了些。而且,她們也不知沈相究竟來宸國所為何事,心中到底擔心。
宋清歡嘴角的笑容淡了淡,起身走到窗邊。
暖閣的窗戶正對著店鋪後頭的小院而開,院中有一株梨樹,此時枝葉早已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不過片刻,已經覆上了一層白白的雪花,雪意清然。
「他來宸國,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忙。」半晌,宋清歡才終於開了口。
這幾日,沈初寒的確是早出晚歸,至於他早出晚歸的原因,她卻是知道的。
——他在建立宸國的情報網。
沈初寒不是池中物,區區一個涼國,區區一個昭國,根本太淺,壓根就容不住他。他要的,是整個天下。
這一點,前世她便知道。
至於這一世,他要的還是不是這個天下,宋清歡卻不確定了。
畢竟,若依著從前他謹慎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從聿國又千里迢迢趕來宸國,為的,只是陪一個自己。
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浮起。
罷了,不管他要做何事,總歸自己會陪著他便是。
想到這裡,因下雪天而陡然浮上的傷感漸漸退去,抬了頭沖流月一笑,「你啊,就別擔心那麼多了,你也不想想,你們家殿下豈是吃虧的人?」
流月當真歪著腦袋仔細想了一會。想到這一路上沈相對殿下的無微不至,想著他眼中只有對上殿下時才會浮上的柔情,終究也定了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了心。
整理好鋪子里的事情,又喚了沈初寒特意留下來保護她的玄影一道,幾人關了鋪子門,貼上「歇業半日」的條子。
宋清歡抬頭看了看天上不見停歇的雪花,將斗篷上的兜帽帶上,同幾人一道朝「清寒小築」走去。
「清寒小築」這名兒還是流月取的,說是取沈初寒和宋清歡兩人名字中的各一字,好聽又朗朗上口。宋清歡倒是覺得這名字清冷了些,不過流月高興,便也隨著她折騰去了。這幾日眾人都叫習慣了,也就沒了異議。
地上已經積起了薄薄一層積雪,麝皮小靴踩在薄薄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細微聲響。雪色朦朧間,幾人的身影漸漸走遠。
不遠處,有一人抬了頭朝這處望來,眸中一抹異色。
那人一襲墨藍色錦袍,腰系白玉帶,墜下一柄玉骨摺扇。一雙瀲灧的桃花眼此時正盛滿了疑惑,不解地望著一處出神。
「三哥,你在看什麼?」身旁傳來一把清越的嗓音。
插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衣著華麗,劍眉朗目,氣質亦是不凡。
被他稱為三哥的人回了神,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搖搖頭道,「沒什麼。」
自己一定是看岔了,她怎麼會來洛城呢?
少年又狐疑地朝那處望了望,目之所及,只有白蒙蒙的一片以及偶爾匆匆走過的行人,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哦」一聲,拋開方才的心思,開口道,「雪越下越大了,三哥,我們還是快些回宮吧。」
錦袍男子「嗯」一聲,再望一眼方才那處,很快收回目光,跟著少年走遠。
另一廂,宋清歡已經走到了清寒小築所在的鑼鼓巷。
伸手推開院門,有寒風夾著雪花吹來。
宋清歡側頭避過,朝手心裡呵了口氣,進了院子。目光朝左側的房子一瞧,沒有任何動靜。看來,沈初寒還未回來。
似看到了她的眼神,玄影上前兩步,難得地開口道,「殿下別擔心,公子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宋清歡笑笑,示意他先下去歇會,自己帶著流月和沉星進了屋。
房中一直燒著上好的銀絲炭,因此屋裡頭保持著暖和的溫度。宋清歡進了屋,將斗篷脫下遞給了流月。
「殿下,奴婢先去做飯了?」沉星見時辰不早了,開口請示。
「嗯。」宋清歡應一聲。
沉星猶豫片刻,問,「今日,可要做沈相的份?」
宋清歡微怔,半晌,才抿抿唇,「備著吧。」
前兩日自己見他中午都不回來,便沒讓沉星準備沈初寒的飯菜,結果有一日他又突然回來了,見沒自己的飯,還怨念了好久。
沉星抿唇微微一笑,走出了門。
宋清歡看一眼在身邊伺候的流月,「你去幫沉星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流月見留在這裡確實沒有什麼事,清脆應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一出門,便瞧見了走出來的玄影,眉梢一挑,清凌凌地喚一聲,「玄影。」
玄影循聲望來,見是她,頓住了腳步,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你去哪裡?」流月笑眯眯道。
玄影指了指院中的水井,言簡意賅地吐出了兩個字,「打水。」
流月湊上前去,好奇道,「你打水做什麼?」
「喝。」這一次,玄影連兩個字都吝惜說了。
流月杏目一瞪,驚訝道,「這麼冷的天,你就喝涼水?」
玄影不知怎麼回答。不管天氣冷不冷,他早就習慣了喝涼水。
他雖是沈初寒身邊的侍衛,但更多的時候,卻像是隱衛的存在。隱衛隱衛,重點便在一個隱字,很多時候能喝上一口涼水就算不錯了。
流月嘖一聲,面上現一抹同情,「這麼冷的天,你別喝涼水了。正好我要去廚房,給你燒壺熱水喝吧。」說著,朝廚房走去。
走了兩步,見身後的玄影沒動靜,又停了腳步望去,不解道,「怎麼了?快走呀。燒完水你若是沒事,正好幫幫我和沉星。」
玄影「哦」一聲,這才跟了上去。
到了廚房,沉星正在生火,見他們過來,略有奇色,「流月,你不在房裡伺候殿下,來這裡做什麼?」
「殿下說讓我來幫你。我想著殿下那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便過來了。正好碰上玄影,就帶著他一起來幫忙了。」
沉星聞言笑道,「那正好,玄影,你幫我生火吧。流月,你幫我去擇菜。」
流月應一聲,先放了壺水在爐子上,然後走到沉星旁邊忙碌起來。
玄影在原地頓了一瞬,眼中平靜的神情難得動了動,終究還是抬了步伐,走到灶台面前蹲下生起火來。
過了一會,沉星切完手中的菜,過來看玄影生火的情況。
這一看,卻是哭笑不得。
灶台里柴火稻草倒是塞了不少,也有滾滾濃煙冒出,可那火勢,卻分毫沒有起來。
「玄影,你……你這是……」
玄影聞聲抬了頭,朝沉星看來。
沉星一見,差點就笑出了聲,可似乎又覺得不太好,生生忍住了。
流月聽得動靜也走了過來,不過她可沒有沉星那麼好的忍耐力,瞧見玄影臉上煙灰撲撲,頭上還沾了幾根稻草的模樣,「噗嗤」一聲直接笑出了聲。
玄影狐疑地眨了眨眼,耳根處飛上一抹緋紅,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抱歉……我不太會生火。」
沉星抿了抿唇,「沒關係,這兒我來吧。那個……水缸里沒什麼水了,要不……你去幫忙打兩桶水來?」
玄影「嗯」一聲,臉頰燒得滾燙,大步朝門口走去。
「那個……把臉也洗一洗吧。」沉星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玄影大概也明白了怎麼回事,腳下步伐越發加快,匆匆出了廚房。
沉星見他呆愣愣的模樣,終究有些不放心,看向流月,無奈道,「你出去看看吧,我怕他又做出什麼打翻水桶的事情來。」
流月笑嘻嘻應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踩著地上玄影的腳印到了井邊,玄影正好剛將水桶放入井中,有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上,襯得他的眉眼,愈加冷冽。
流月突然發現,原來玄影也是個美男子。只是平日里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弱,又常年是那般板肅的神情,容貌上的出色便被掩了五分。
她自自然然地伸手,將他發上的稻草屑摘掉。
玄影正有些心神不寧,再加上流月的腳步很輕,一時竟沒注意她的到來。直到流月的手觸到他的發了,方才反應過來,神情一凜,反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儘管如此,另一隻手提住的水桶卻仍是穩穩噹噹。
流月不妨被他突然抓住,手上一痛,「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玄影一見是她,慌忙鬆開了手,頭一垂,「抱歉,我沒想到是你。」
流月揉了揉手腕,雖然有些隱隱作痛,卻也不想玄影擔心,笑笑道,「沒事,我應該想到你向來警惕的。」
玄影又倒了聲抱歉,將水桶提了起來,略有幾分不自在道,「你怎麼過來了?」
流月笑笑,「我過來看看你,別又把水桶給打翻了。」
玄影抿了抿唇,聲音低沉,「抱歉。」
「你可別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流月怕他多想,忙解釋道。
玄影「嗯」一聲,將水倒入水桶中,又將汲水的水桶放入井中。
流月好奇道,「上次在黑風寨時,我看沈相好像對林中生存很熟悉的樣子,你怎的不會生火?」
玄影有一瞬間的默然,正當流月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得玄影沉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隱衛重在一個隱字,生火會引起注意,就算要吃東西,也是生吃。」
生吃?
流月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玄影。
他面上的神情很平靜,流月的心裡卻起了陣陣波瀾。
玄影抬頭看她一眼,正瞧見她詫異的目光,難得的抿唇笑了笑,「公子也是如此。」似乎在說,沈相都是如此,他們就更加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流月心中卻仍久久不能平靜。
愣了半天,見他臉上的灰還未擦去,不忍地皺了皺眉,從袖中掏出帕子遞過去,「擦擦吧。」
玄影一愣,反應過來,卻沒有接,只抬手用袖口擦乾淨了面上灰塵,看向流月說了「謝謝」兩字。
流月握住帕子的手緊了緊,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陣尷尬,連空氣都似被凍住了一般。
她突然感到了幾分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先去看看沉星還有沒有什麼幫忙的。」說著,逃也似地離開了。
玄影看著她的背影愣了一瞬,方抿了抿唇,繼續打起水來。
沈初寒中午果然趕回來同宋清歡用了個午飯。
吃過午飯,卻半分休息都沒有,又匆匆帶著慕白出了門,臨走時吩咐宋清歡晚上不必等他,早些入睡便是。
站在門前,目送著沈初寒的身影出了清寒小築,宋清歡眼眸微眯,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擔心。
當晚,直到深夜了,沈初寒果然還沒有回來。
宋清歡無奈,在流月和沉星的百般催促下方才上了榻,朦朦朧朧間進入了夢鄉。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事,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她覺得有幾分口渴,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
正要繼續上榻,又生了幾分不安心,想了想,披上外套和斗篷,拉開房門朝沈初寒的房間處望了望。
出乎意料的是,沈初寒房間里的燈還燃著,明明滅滅間,映入房中兩人的影子。一人是沈初寒,另一人瞧著身形,似乎像是慕白。
恍惚間,還聽得房中似有爭吵聲傳來。
宋清歡皺了皺眉,攏了攏肩頭的斗篷,走出了房門。輕手輕腳到了沈初寒房門口,裡頭的聲音果然聽得清楚了不少。她凝神一聽,面容不由沉了下來。
「公子,您若再不回去,涼帝那邊,怕是真的沒法交差了。」率先出聲的是慕白。
沈初寒似乎沒有回答。
慕白無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公子,屬下知道您放心不下殿下。可您若再不回去,涼帝定然震怒,到時候您所有籌謀的一切全都成了一場空!」
比起玄影,慕白在沈初寒面前更直言不諱一些。
「我所有籌謀的一切都是為了阿綰。」沈初寒沉厲的聲音終於響起。
「可是公子,你當真覺得,在這裡陪著殿下便是最好的選擇么?以您目前的身份,您以為涼帝會允許您迎娶殿下?」慕白的語氣越來越急,也顧不上什麼尊卑了。
「至少,有我在,能護得阿綰周全。」沈初寒仍未鬆口。
「公子當真覺得殿下是需要人保護之人?」慕白反問,「便說這些日子,殿下一個人經營著清揚閣的生意,不也是風生水起?公子若是不放心殿下的安危,大可將屬下或玄影留在此處保護殿下。」
「慕白,此事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沈初寒的語氣也愈發涼淡。
忽聽得「噗通」一聲,似是慕白跪了下來,「公子,屬下在您身邊多年。這些日子,莫名對殿下的感情屬下都看在眼裡。可是公子,這一次您若執意留在此處,所有您計算好的一切都要重新謀划!涼帝為何只立了安陽帝姬為淑妃,並未給她后位?明面上看,似乎是對聿國表示不滿,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對您的警告?!」
聽到這裡,宋清歡一驚。
涼帝只立了宋清羽為淑妃?
心中的震撼還未散去,聽得慕白又道,「若非您手中還握著火陽花,您以為,涼帝還會這般客氣么?!公子,這個節骨眼上,小不忍則亂大謀!」
房中的沈初寒眸色涼淡,神情煞是冷峻。
他冷冷看一眼單膝跪地的慕白,涼薄的唇一張,剛要說話,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有寒風裹著雪花飛舞而入。
他微驚,眸光一轉,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緩緩而入,頭上的大紅兜帽微落,露出一張清艷至極的容顏。
「阿初,你回涼國吧。」下一刻,有淡而空靈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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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寒怨念臉:死女人,剛出來刷了會存在感,你就叫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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