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哀莫大於心死
朱紅緊閉的宮門之下，鑼鼓喧天，喧囂聲不絕於耳，穿著藍粉色宮裝的宮女們與穿著淡藍色錦服的太監們從大殿中魚貫而出，老皇帝的家宴之上一派盛景。
而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正是此刻六皇子府內的情景。
六皇子妃正托著腮，看著她耗費了好幾個時辰的菜肴發著呆，一雙精巧的柳葉眉微微顰著，看樣子像是有什麼心事。
前陣子剛剛下了雨，府中還有些泛著潮氣，六皇子蘇鏵熙便借著這個由頭搬出去住了一段時間，前幾日回來過一次，今日恰逢六皇子的生辰，她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來替六皇子舉辦生辰宴，但聖旨又隨之接踵而至，說是老皇帝找他有事要探討。
「若是父皇找你，那便去吧，若是父皇執意要……」六皇子妃這話還未說完，六皇子就不耐煩的甩袖而去，唯獨留下一句話。
「今晚不用等我吃飯。」
因為是六皇子的生辰，六皇子妃今日特地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桃粉色摺紙牡丹花披肩配湘妃色襦裙，這襦裙上身冬霜白，下身秋葉紅，如此搭配，倒是曼妙別緻。
她的頭上更是釵了一頂玫色珠冠，冠冕微漪而不亂，犄上別著兩支蝴蝶雙扣淺藍色步搖，這步搖是他們大婚之日時，環妃娘娘賞賜她的，她一直珍惜收藏著，放在勾絲的金邊伽蓋里，平日也不會拿來戴，只有今日，今日可是六皇子的生辰，她原本就沒幾件像樣的首飾，這個時候不戴，那便是真的暴殄天物了。
只是那人，竟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就那麼的甩袖而去，她定定的看著那個背影，一時間竟就那麼的靜立在原地，看著六皇子決然的背影越走越遠，她的眼底竟有些咸濕的淚光泛出。
「娘娘，娘娘您可別哭了，好好的妝哭花了可怎麼辦啊?若是待會皇子進宮復命回來了，看到娘娘這副樣子，又該怪罪娘娘不懂事了。」六皇子妃的貼身侍女巧兒看到這一幕，連忙出聲道，她也不願意看著自家娘娘受罪，這六皇子如此不喜娘娘，緣何娘娘一定要這麼執著於六皇子呢，這不是自找苦吃么？
六皇子妃一聽到這話，立刻用梅花娟帕擦了擦眼淚，抿了抿下唇，「巧兒，你快去給我重新上妝，若是待會六皇子回來了，看到我這個樣子，這個生辰就該過不好了。」
巧兒輕輕點頭，頗為輕快的嗯了一聲，「娘娘，巧兒一定給你化的美若天仙，保管啊，讓六皇子看了都移不開眼的那種。」
六皇子妃丹唇微勾，盈 滿細淚的眼角竟也微微勾起，點了點巧兒的鼻子，「就你嘴貧，若是六皇子到時候移開了眼，我可得拿你問責了。」
巧兒點頭如同搗蒜，「那當然那當然，奴婢的手藝娘娘還不滿意?」
燈花中燭光搖曳，今日六皇子妃特地花了三四時辰才將府中布置好，府中的丫鬟近侍們皆穿上最好的衣服，頭上帶著最好的首飾，今日他們府上的六皇子過生辰，自然是要這麼布置的。
「巧兒。」
巧兒聞聲，立馬掌著燈踏了進來，「娘娘，娘娘怎麼了?」
六皇子妃轉過頭看向巧兒，冷聲道:「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六皇子還沒有回來，難不成是被環妃娘娘留在宮裡舉辦宴會了嗎？」
巧兒的素手捏緊了裙裾下的紅纓，此事的確是不好說啊，倘若這件事情被皇子妃娘娘知道了的話，那娘娘會怎麼想，說不定會瘋掉的吧。
她也是剛剛才從宮裡的一位好心的宮女那裡得到了消息，據說今日的確是宮中舉辦了一場盛宴，而且那場盛宴，的確是給六皇子舉辦的，只不過那並不是六皇子的生辰宴會，而是……
「娘娘，今日，宮中的確是舉辦了盛宴，而且正是為六皇子舉辦的.……」巧兒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甚至還有些哽咽。
六皇子妃聽著這巧兒前面的話，心下瞭然點頭，心中倒是原諒了六皇子的行為，這六皇子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爽約她了，既然今日是他的生辰，他願意進宮和他的父皇母后一同過生辰，她也不怪罪他，誰叫她心悅他呢。
只是，看著這巧兒的反應，六皇子妃原本安定下來的心又泛起了陣陣波瀾，只是一場生辰宮宴罷了，為何巧兒如此膽顫，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惶恐.……
「不就是一場小小的宮宴么？六皇子的生辰和陛下娘娘一起過自然是再正常不過了，六皇子這麼做，本皇子妃倒是覺得情有可原，只是為何你看起來如此的惶恐，是不是這場宮宴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巧兒聞言，一下子渾身顫抖了起來，牙齒緊緊咬著下唇瓣，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
六皇子妃一見著這一幕，心下忽地空了一塊，頓時就覺得這場宮宴一定沒有那麼的簡單，這也一定不會是一場普通的生辰宮宴。
「你愣著幹什麼，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情?」六皇子妃看著巧兒這副模樣，心下更加篤定這件事情肯定是有蹊蹺，這個巧兒肯定是有事情在瞞著她。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你快說啊！」六皇子妃繼續對著巧兒吼道，巧兒年紀小，渾身怔了一怔，當即就跪了下來，不住的對著六皇子妃磕頭，六皇子妃見到這一幕，心裡咯噔一下。
「是不是熙哥哥他出了什麼事情了?難不成是他惹陛下不高興，陛下罰他了，或者是陛下將他軟禁了，陛下從來就不喜歡我的熙哥哥，一直都只偏袒那個三皇子蘇慕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蘇慕白說了熙哥哥的壞話，讓陛下軟禁他了，我要去找那個蘇慕白評評理！」
六皇子妃兀自的自言自語著，這話一說完，當即就提起裙裾，邁著高牆履朝著殿外走去，這時候，環妃娘娘的貼身宮女也正好迎面進來。
六皇子妃立即像是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一般，慌忙抓起那宮女的手，「姑姑，你知道六皇子他怎麼樣了嗎？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何現在還不回府?」
「六皇子妃娘娘這話可是什麼意思?我們娘娘今日可是吩咐過的，不準六皇子妃離府，哦，對了，老奴怎麼忘記了，半月之後，你可就不是這六皇子府上的皇子妃了。」
那老宮女也是趨炎附勢之人，畢竟是環妃的貼身侍女，有些下人們不敢說的話，她嘴裡倒是敢全數說出來。
六皇子妃一聽這話瞬間就向後退了幾步，「姑姑，您說什麼？我就是這六皇子府的六皇子妃啊，為何，為何半月之後，我就不是了呢？姑姑，姑姑求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那姑姑看著六皇子妃的樣子，饒是心底再狠硬，終究還是軟了幾分，忽地目光又看到了正跪在一旁用錦帕拭淚的巧兒，冷聲道:「你那貼身侍女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巧兒被點了名，忙道:「此事，此事奴婢不是有意欺瞞皇子妃娘娘的，若是奴婢將這件事情告訴皇子妃娘娘的話，娘娘，娘娘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的熙哥哥真的被聖上怎麼樣了嗎？他可是聖上的親兒子，聖上怎麼會這麼對他！」六皇子妃向後退了幾步，身子撞到了身後的燭台，那燭台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發出澎的一聲悶響。
那環妃的貼身侍女抿了抿唇，看著六皇子妃的模樣，終究還是講這件事情說了出去:「六皇族並無礙，並且往後還會在聖上面前更加得勢。」
六皇子妃聞言，忽地就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般，「姑姑這話，究竟是何意，難不成六皇子他要被陛下派到別國去了嗎？」
那環妃的貼身侍女搖搖頭，耐心似乎已經要被面前的這個人磨的殆盡了，「在周國六公主的幫助之下，六皇子往後的前景自然會更加飛黃騰達，今日我便是奉環妃娘娘之命，來好好看管你的，若是你敢踏出這府宅半步，你以後就莫想要在這個六皇子府待下去了。」
「在周國六公主的幫助之下……」六皇子妃愣怔了半秒，忽地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她……她是不是要嫁給熙哥哥……」
「沒錯，並且啊，是做殿下的平妻。」
平，妻。
六皇子妃的眼中閃過詫異之色，竟有些忐忑。
淚很快又從她的眼眶中湧來出來，順著她臉頰簌簌滑下，「為何，為何會這樣，為何陛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不只是陛下一個人的決定，這是六皇子殿下和周國六公主一同做的決定，六皇子對你無意，你還是儘早放棄吧。」
接著殿內就變靜了，如死一般的寂靜。
難怪，難怪她聽聞今日宮中放鞭炮，原來不是為了六皇子的深沉，原來是為了慶祝，六皇子與那周國六公主的聯姻之事。
她對那六皇子情深意重，六皇子卻從來都對她不屑一顧，她這又是，何必自討苦吃……
她就那麼跪坐著，一坐到天亮，然後扶著巧兒的手，緩緩走進內室。
她的淚已經流幹了，往後，再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