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竹笛
「壇上舞，足鈴磬，一步一聲驚。山間行，紅燭暈，千路千燈引。」突然間，有個穿著一身月白色竹葉壓花暗紋錦袍的男子從桌案前站了起來。只見他的頭髮用一根略微有些兒長的青色的髮帶高高豎起，僅僅只插了一根鐫刻著流雲紋的上好白玉簪。只是眉眼間卻是帶著一絲淡泊。
他朝著殿中正準備為眾人表演舞蹈的女子勾了勾唇，開口便念下這樣一句話。台下的大臣們一開始沒有弄清楚狀況，一時間沉默。由戶部尚書領頭，為了活躍氣氛，便又將這句話複述了一遍，然後拍手稱讚道：「佳句！佳句！當真是難得佳句啊！六皇子果然文采斐然才驚四座，真是我朝之福啊。」
這戶部尚書原本就是六皇子母家環妃娘娘的家裡人。自然是對六皇子從頭到腳誇了一遍。朝中一些戶部尚書的同黨自然是紛紛附和。而有些官員則精明的看了看老皇帝的臉色，老皇帝雖然從來都對這些皇子沒有什麼表示，甚至非常的忌諱和厭惡他們結交黨羽。但是此次畢竟有別的國家的使者，不知？
老皇帝當然是相當的願意他的臣子在別的國家面前誇讚他的兒子的。不管他對這個兒子平日如何，到底滿不滿意。
蘇慕白瞧著六皇子的這番作態，卻是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對於六皇子的做法從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種。
而且此番，蘇慕白原本就是為了避開風頭。他早已收到風聲知道這次周國人的目的是什麼。如今他已經有了姜臨秋，府中必然是容不得別人的了。
而正殿中央的那個女子，美眸微轉，便流光四溢。她搖了搖手中的鈴鐺，長長的睫毛在臉上一撲一撲的。倒像是蝴蝶一般了。
接著眾人便瞧見她一步一頓的走到了六皇子蘇鏵熙的面前。她比六皇子要稍微矮上了那麼一點兒。可是她卻就是不揚起頭，反而是仗著自己從小練習舞蹈的功底，踮起了腳尖。她的秀眉眉梢往上挑了一挑，接著便瞧見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朱唇。
「你會跳舞嗎？」接著眾人便聽見這個周國公主朝自己家的六皇子問道。聲音清清脆脆的，比黃鸝還要婉轉三分。而且與她的妝容並不相同的是，她的聲音中卻總是要夾帶著一分無辜三分單純。
這個樣子的周國公主，一時間竟然又牽動了在場男子們的心。如此明媚而不可方物的女子，如此嬌俏靈動的語調。
當真是應了那段，周國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但是後面那句縱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再難得。卻是沒有人想要提起，畢竟，自古紅顏多薄命，誰都知道，這些驚才絕艷的女子啊。
到最後也不過是史官筆下的草草幾筆，史冊之上的寥寥數句。最後隨著泛黃的紙張，消失於歷史的洪流之中。縱然她總是身份高貴的，可是只要今日她出現在了這裡兒。
便註定了她人生接下來的軌跡。成為了國與國之間的一條紐帶，同樣也成為了統治者棋盤之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六皇子見佳人如此模樣，卻也是抿了抿，低頭笑了笑：「公主卻是莫要開本皇子的玩笑了。本皇子身為男子，卻是沒那個好雅興了。」
周國公主凌紫依原本就是個心性極高的女子，瞧著六皇子在先前的表現中都顯得相當出色。自然是願意對他理上一理的。只是凌紫依也很明白自己這次前來宣國的目的。這倒是與她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顯得有些衝撞了。
卻見凌紫依一下一下的搖起了銅鈴，鈴音清脆悅耳。在凌紫依看似毫無章法的晃動的情況下，卻發出了一段又一段帶著聲言韻律之美的節奏感。
也不知道凌紫依手中的鈴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材質，在這叮叮噹噹的聲音里，竟然與平常他們所見到的鈴鐺完全不一樣。發出來的聲音並非是那種習慣了的渾厚與莊嚴，反而卻是更加的如同她本人這般明媚輕快。
凌紫依像個精靈一樣在正殿中央跳起了舞。赤著的雙腳按照手中鈴鐺的節奏中每一步都踩著鼓點而來。纖細的腰肢歡快的擺動著，凌紫依的一頭墨發也在風中飄動起來。
而凌紫怡身上那些因著異域風情而裝飾著的小掛件，在此時也因為她的舞動而發出碰撞的聲音。
而儘管凌紫依正在熱情的跳著舞，好似所有的專註力從此都離開了人間。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她的目光一直在下首的桌案間遊盪。彷彿在他們之間尋覓著什麼，又好似在透過他們看盡這繁華熱鬧背後的不可言說。
可是蘇慕白卻偏偏看出來了，凌紫依誰也沒有看。凌紫依在思考她自己，在思考自己的賭注究竟要下在哪個皇子身上，才能不枉費她這樣一番悉心的表演。她不能將自己的未來賭在一個毫無可能的人身上。若是那樣，卻是也是白白辱沒了她。
如果此時凌紫依若是知道蘇慕白所想的話，必然是會將蘇慕白放進眼裡的吧。他們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出身的人，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
想要借這次宴會獲得一些利益和名聲的人也不僅僅是她凌紫依一個人。這不，還沒一會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六皇子側了側身對身後的內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只看見那個內侍走了出去。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是被交代的什麼事。
有些細心的人注意到了，卻也是各自在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接著六皇子便坐了下來，專心的看著殿中的凌紫依舞姿翩翩，仿若驚鴻。他端起自己手邊的茶盞，因為他的身體不是很好，每日都需要服用很多的藥材。
所以太醫建議最好不要飲茶，並且幫他特意調製了適合他的藥茶。他用茶蓋輕輕的將浮葉撥了撥，倒是第一次覺著這茶味道確實比雨前龍井差了那麼一點。
於是六皇子朝身邊的親信隨口說了句：「今日這個茶，似乎卻是有些苦了的。」
下面的人卻不知道這些皇家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只當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惱了他們。到頭來也只敢唯唯諾諾的對他們低聲下氣的解釋：「六皇子可是覺得今日的茶比往日的味道要差些？或許是這次的藥材可能沒有上次的年份要好？畢竟有些藥材是有季節性的。在配茶的時候調味沒有到位，所以才會與以往的口味有些出入。還望六皇子能夠體諒。」
聽了底下的人這番話，六皇子卻突然有些索然無味的感覺。他哪裡是覺得這茶的味道不同往日，只是昔日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今日卻突然顯得有些茫然。當心境不同，自然品茶時候品出來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過了一會兒，剛剛出去的內侍終於趕了回來。卻只見他出去時手中空空如也，這會兒子回來的時候，懷裡卻抱著了一個相當精緻的木盒。盒子上是繁複的層層疊疊的雕刻圖案。卻見層層疊疊的松竹，透露出一股兒的雅緻，掛著的銅鎖似乎也有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去開啟。
看的出來是閑置了很久的東西了，內侍拿來的時候應該是有擦拭過的。但是因為匆匆忙忙，銅鎖上落的灰塵卻是還能瞧的見的。
卻只見六皇子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綉工精緻的月白色香囊，用的是蘇州的雙面刺繡繡的竹子。原來這便是環妃在他剛剛及冠的時候連續通宵著熬了幾夜后悄悄的藏在他枕頭底下的。
六皇子愣了愣神，從裡面拿了一把鑰匙出來。然後將木盒的銅鎖打開。卻只見木盒裡放著一支紫竹笛。看樣子卻是年代有些久遠了，竹笛的笛身上面卻是被歲月斑駁過後的痕迹。
六皇子將紫竹笛取了出來放在嘴邊，輕輕的試了試。便聽見一聲嗚咽的響聲傳了出來。而宴會場上的眾人卻也因為這一聲而將注意力轉了過來。
大家好奇的瞧著六皇子，只有些宮中的老人卻是認出了那隻紫竹笛。當年老皇帝與環妃情意尚濃的時候，環妃擅長吹笛子。老皇帝便命人將丞相府上最珍愛的那根竹子給砍了回來親手為環妃做的紫竹笛。當時丞相還因為這件事告病了幾天的早朝。
有一些心思轉的快的，見到六皇子將當年母妃與老皇帝的定情之物都拿了出來。可以說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家心裡卻也是明白，這周國六公主，他們宣國的六皇子，怕不是要定了。
六皇子衣袂隨風而起，他奏著笛子來到凌紫依的身邊為她伴奏。沒有固定的曲譜，只是隨著凌紫依的舞動而奏。附和著，跟隨著。不得不說二人相當的有默契，僅僅是第一次合作便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
而老皇帝此時也認出了六皇子手中之物。回憶起當年與環妃的那些恩愛繾綣，一時間看向六皇子的眼神也變得慈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