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事成

  春日的天氣還是有些微微犯冷,錦妃站在桃花樹下,若有所思的看著某個地方。「娘娘,天涼。披上吧!」喜兒拿著狐裘給她披上,遂恭敬的站在後面!


  「收拾一下,咱們去東林寺上柱香,順便求一些護身符!!」


  錦妃連忙往屋子裡走去,見六皇子,已是刻不容緩了。


  午時,錦妃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出了宮,在人群較稀少的一間小築里和六皇子見了面。不痛不癢的聊了些家常,六皇子都是表情淡淡的。他沒想來應付這個女人的,在書信上看到她說要告訴自己這些年體弱多病的真相后,卻控制不住的來了這裡。


  錦妃說著停下了口。她眼圈通紅,像是說到情深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邊拂袖擦淚。微簾起的眼眸卻是得意的偷盯著正坐在她對面陷入沉思的六皇子。


  她本以為這個跟他母親那個賤人一樣天性無能懦弱的六皇子會毫不懷疑的聽信了她的話,再乖乖與她合作,卻不想這蘇鏵熙還是有點腦子,如今這一封信怕是不夠打消他心中疑慮。


  她在心裡輕嘖一聲,面上還是楚楚可憐的放下手來。


  「六皇子殿下,本宮今日找來您說這些話,並非是挑撥。本宮只是氣不過啊!」她那細嫩的手捏著剛剛用來拭淚的手絹,隨著話語的推進而憤恨的握緊。


  蘇鏵熙輕咳嗽了幾聲,沒有過多的理會錦妃此時的話語。他雖體弱多病,自小便是不生事的性子,可也並不笨。


  眼前這個女人,話里話外透出來的意思可不比她說出來的話單純。更何況她是什麼人,這偌大皇城皆認為她是個良善之人,但是能夠在皇宮那個大染缸裡面風生水起的人,又怎麼會簡單?

  方才幾聲咳嗽看似不輕不重卻又讓他稚嫩未脫的臉蛋白了許多,更顯得像是風中搖曳的嬌嫩花朵,保不齊哪天就被踩死了。錦妃在心裡不屑的想道。邊抬手拿起茶壺來替蘇鏵熙倒茶。


  「熙兒,本宮知道你聰明。若不是被這身子骨害了,那可恨的蘇慕白哪有機會管理朝政!」她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沒忘了演戲,下一瞬又溫溫和和的對著蘇鏵熙淡笑起來。


  「熙兒謝謝錦妃娘娘的關心。日後便不饒多費心了。」蘇鏵熙不著痕迹的離遠了眼前的茶杯,笑容溫溫和和。


  「三哥天生聰慧,由他經營著,百姓自然安居樂業,我們只管享福便是。」


  錦妃此刻對他這個最不受待見毫無威脅力的人拋出橄欖枝,是何目的他早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如今她拿他的過往說事,將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東西翻出來,是真是假他還需要時間辨識。


  「熙兒年少,閱歷尚淺又體弱多病,怎會比三哥更適合?錦妃娘娘還是再找些什麼事來,去問問我其他兄弟吧。」說著,蘇鏵熙便將重新裝好了的信放在桌上,順勢就要起身。


  「等等!」錦妃這才終於沉下了臉色。她眼神晦暗不明的看著蘇鏵熙,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熙兒,本宮知道你在怨什麼。那些個碎嘴的下人胡亂傳言聽聽也便罷了,你又何必當真?當年一事,就屬本宮知道的最清。」


  她眼下一紅,滑落兩滴清淚。身子更是抖得厲害,似是想到了什麼。


  「熙兒,你可知道當年,那被秀妃推出來的替死鬼含冤的血書?!」


  蘇鏵熙本是帶著些許嘲諷的。他五哥哥被眼前這個生母生生毀了,她卻是毫不心痛的坐在這裡和他談論多少年前的事。


  若為假,他自然是要讓錦妃付出代價。可若為真呢?


  「血書?」蘇鏵熙眼神微眯。


  這女人真是生得有趣。就算他接下了橄欖枝又能如何呢,助她一臂之力?憑他蘇鏵熙?可笑至極。可當他眼睜睜看著錦妃從袖中掏出一卷破舊發黃的白色臭布料子,卻是心頭一緊。


  錦妃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底下了頭不讓蘇鏵熙看見她的表情,舉高了雙手遞上血書。她嘴角卻控制不住的勾起一抹得意。早前她便做了兩手準備。並非不信自己的能力,而是防範於未然。


  現在看來,她這防範的相當到位。


  蘇鏵熙伸手扯過血書。卻不想這一動作太大,讓他立刻彎下身子咳起來。剛拿到手上的血書,也掉到了地上。


  錦妃立刻緊張的站起身子,邊輕拍著蘇鏵熙的背,邊呵斥著站在不遠處的丫鬟道。


  「站在那裡幹什麼!沒看到六皇子這幅模樣嗎!是不是要本宮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才看得清?!還不趕緊去請太醫!」


  這可把丫鬟嚇得夠嗆,趕緊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又連哭帶喊地拚命道歉了,才站起來要跑出去。


  又被蘇鏵熙攔下道:「不必了。」


  「並無大事,也就不必多擾煩太醫了。」他不動聲色的擦去了嘴角的血跡,順勢拿起地上的血書。


  「錦妃娘娘。你可知民間有句俗話?」


  「俗話?是何俗話?」見蘇鏵熙沒事了,錦妃這才坐了回去,嘴角微揚的接下話茬。眼下,他如她,就是救命的稻草,就算心急如焚了,她也得耐著性子。


  「『最是無情帝王家』。」蘇鏵熙攤開血書,就嗅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臟土臭蟲的氣味,他也簾眸忍下了。


  「這皇宮大如天上神殿,後宮更是錯綜複雜。冤死幾個丫鬟太監的,有何重要?」


  那血書寫得歪歪扭扭,似乎真是上了些年紀的,一些字糊成一團根本看不清晰。蘇鏵熙又仔細辨認了幾眼,確認了此物的真實。


  「這樣寥寥幾句的話,甚至一海碗的血量都多了些吧。」


  錦妃隱在袖中的手不免微微發顫。她是真沒料到這默默無聞的六皇子會機敏到如此地步,她竟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那不過是個害怕得不敢說話的替罪羔羊,死前定是被秀妃那個賤人要挾的。」


  蘇鏵熙頭一次覺得這女人真是煩人。頂著張好看的臉卻像個蠅蟲似的嘰嘰喳喳。他微微皺眉,邊捂嘴又咳了幾聲。


  當年的情況他並不了解,他本也是沒什麼興趣了解的。因為就算真的了解到了,他也依舊什麼也做不了。可如今這女人卻是逼著他認知了當年的真相。


  「熙兒,本宮知道你心善。不想干擾你三哥哥和他皇妃的事,怕攪了人家的清靜。可你真甘心一輩子就躲著不見人了,然後死去嗎?」


  蘇鏵熙本溫和如水不易被刺激的清亮眼眸立刻暗沉了下來。他盯著錦妃,模樣好似要將她吃了。


  錦妃慢慢減弱了聲音,有些不安的抿嘴,又做出一副無奈、失望的模樣道。


  「唉,罷了、罷了。既然六皇子殿下不愛聽,本宮也就不再多講便是。」


  說完,她立刻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好下台:「本宮乏了,這天色已晚,殿下還是加緊回府,可別又病了才是。」


  而此刻,蘇鏵熙卻又不想走了。他斂去了眼中暗沉,又笑著拿袖口掩住嘴角,輕咳幾聲開口:「別急啊,錦妃娘娘。此時雖是快要入秋了,可還有些距離。不妨再坐下,我們多商討商討,也好讓彼此都更熟悉些不是?」


  錦妃微愣,繼而半起的身子又慢慢坐下了。


  「熙兒,你、你這話的意思是?」


  不止宮裡,就算是宣國方圓五里所有的老少死殘,都知道他們宣國有一個懦弱無能的六皇子。也誰都知道,他們宣國有一個強大聰慧的三皇子。


  六皇子怯弱、膽小、多病、命不久矣。


  三皇子強壯、勇猛、健康、實力強勁。


  而不單是三皇子一個活的這般滋潤。除開五皇子蘇宇清外,誰不是比他蘇鏵熙活得有姿有色?

  「娘娘何必還要再確認一遍?」他勾唇,將那茶杯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他閉著眼睛,聲音依舊溫溫和和的,帶著些弱不禁風的感覺。說出的話卻是讓錦妃的眼睛一亮再亮。


  「她雖以身死,可三哥哥,不,是蘇慕白。可蘇慕白還活著,吾的時日不多了,誰再踩上兩腳就能入了棺材。可就算如此,我也要他蘇慕白,母債子償。」


  有風,從遙遠的地方吹過來,吹得嫩葉彎彎,吹得湖面波瀾。它吹過涼亭,帶起了蘇鏵熙的衣擺。


  在這漸暗的天色里,他更加顯得弱不禁風,卻又讓人覺得可怕。


  多少年,他因自身天性、因兄弟血親、因身體虛病而抬不起頭顱,起不了反心。而今有人願意助他報仇,又何樂不為?他本就沒幾天好活了,本是放棄了抵抗決定渾噩度過的。可既然錦妃願意向他伸出橄欖枝,願意助他瘋這一次,他自然會攪得這天下都真正記住他蘇鏵熙的名字。


  他這樣想著,心中對錦妃的存疑也莫名的煙消雲散了。


  可他不知道。此時心中比他更加狂喜雀躍的,卻是現在正在抱著他流淚的錦妃。她不好此刻表達出來,只能把所有的得意隱在心裡,最終化作簡單的兩字。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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