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 好戲開演 （三）
晌午時分，妙香樓里座無虛席。又是上次那位說書先生，依舊一襲青色長衫，一方驚堂木，一把撫尺。
「今天說的卻是件稀奇事。」一句話說出來，下面坐著的百姓食客皆是豎起了耳朵直起了身，十足的好奇姿態。
「這事情說來也蹊蹺，卻是宮中的一件壞事。說的是新進的一位胡貴人，得了惡疾……」
宮中這時真是亂做一團。這位胡貴人乃是皇帝微服私訪時在江南一戶書香門第求得的佳人，雖然不說寵愛常盛不衰，卻也是十分得臉的人。這樣一位得罪不得的貴人，前天卻突然病倒了，一時又是昏迷不醒，又是反覆無常，竟然到了連皇帝都不認得的地步！
里偏殿中，只余裊裊葯香。帶著發澀的苦意。塌上，女子靠枕半坐半躺，沒有梳髮髻，長發微亂散在腦後，越發襯的臉色蒼白，唇無血色。
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她像是消瘦憔悴了不少。只覺得渾身無力，夜裡彷彿也是噩夢纏身，起了好幾回，到最後，幾乎沒有睡覺。只坐著呆到天明。皇帝得了消息后，下了朝就趕過來看她。卻見一向笑意盈盈的胡貴人今日卻如重病一般，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太醫院的太醫都來看過，確認胡貴人脈象並無問題，也沒有任何病症，至於為何會造成眼前這種情況，卻是原因不明。起初宮人懷疑莫不是中了毒，但徹查了整個宮中上上下下，胡貴人的吃食衣物，並無發現異樣。但她的突然病重來的氣勢洶洶，連皇后都驚動了。親自前來探望，但胡貴人還是以驚人的變化迅速衰弱下去，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
宮中太醫來了又走，卻是束手無策，藥石無靈。胡貴人身邊的貼身宮女紅玉卻突然跪在皇帝面前，道：「奴婢有一句話，斗膽告訴陛下。」
「奴婢從前聽說，一旦人沖了什麼邪祟，便會突然病倒，且這病卻無法靠平常的藥物治好，只盼得求以為得道高僧來替人除邪避諱，方可以救過來。」
「是么？」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招了招手，一邊的公公趕緊上前：「傳朕旨意，立刻召天禪子進宮，給胡貴人診看。」公公領命離去。紅玉自然跪在皇帝面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轉眼又落下了兩滴淚來。
天禪子一個時辰後來到了宮中。他換了素白袍子，端得仙風道骨，正派風範。身上掛著拂塵，道袍布鞋。進了宮，與皇帝帝行禮，也是不卑不亢。
「一別數日，卻看你更加好氣色了。」皇帝的眉頭舒展開來。「貧道有幸得陛下掛懷。」天禪子道：「聽聞陛下召貧道前來，是胡貴人有事？」「正是。」皇帝道：「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找不出原因。胡貴人的丫鬟懇請朕來找你一試，恰好朕聽聞，最近你尚在閑時。便想找你進宮，給胡貴人瞧瞧。」
皇帝也不好把這話說的太過明白，自古以來，但凡昏君，都相信鬼神，求神問道。皇帝自然不願意做個昏君，給人留下話柄。但如今胡貴人如此，也實在沒有辦法。況且天禪子為人並不張狂，隱姓埋名，多是四處雲遊清修。可見是個信得過的。天禪子便對皇帝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貧道就先給胡貴人娘娘瞧瞧。」紅玉忙起身將天禪子迎進去。
胡貴人被扶著坐到軟塌上，神情蒼白，似乎說一句話也要費很大力氣似的。她看向天禪子，道：「還要勞煩您親自來一趟……」天禪子擺手：「貴人娘娘言重。能為陛下分憂，是貧道的福分。」
說完這句話，他眉頭一皺，盯著胡貴人的周圍，像是看見了其他什麼東西，目光不錯，慢慢的從包袱里，掏出一個小鈴鐺來。仔細看，是一個巴掌大的小鼓，小鼓周圍，綴滿了一圈紅色的鈴鐺。他一手持鈴鐺，慢慢的搖動，緊接著，越要越快，鈴鐺聲也從一開始的溫和，變得陣陣急促，清脆到刺耳。
胡貴人突然彎下腰，猛地咳嗽起來，彷彿胸中憋著的一口氣被疏通，接過紅玉手裡的帕子擦拭嘴角，竟像是吐出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這陣勢，看的在場的女眷都有些害怕。
前來探望她的劉太妃恰巧看到了這一幕，就拍著胸口，道：「啊呀，嚇死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天禪子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快步走到殿里的桌前，從包袱里再次掏出黃色的符紙，他抓了一把硃砂倒在桌上，又拔出一個葫蘆樣的東西，狠狠灌了一口，噗的全部噴在硃砂之上，殿中頓時浮起酒氣。葫蘆里的，應當是不知名的烈酒。那烈酒混著硃砂，慢慢融成一片殷紅，又掏出一隻木頭筆，飽蘸硃砂酒，提筆在黃色的符紙上寫下一串看不清楚的符文。罷了，他將符紙展開晾乾，三兩下折成一個三角的摺紙。遞給胡貴人，道：「娘娘須讓人將這封符紙以紅線穿好，細心收藏，一個月後，自然無虞。」他這一番動作，可謂是雷厲風行，果斷明確，讓人看起來，不由自主的就會相信他，此人的確是個有真本事的，不是騙子。
這一番動作結束，他才行至皇帝身邊道，「這貴人娘娘的癥結來勢洶洶，是以佛家超度之法無法根除，貧僧只能用了道家的殺煞之法。」
一邊的劉太妃有些迷惑：「本宮不明白，胡貴人何以弄成這幅模樣，聖僧方才一番作為，可是宮中有人對胡貴人用了壓勝之術？」眾人聽了這話，都面上露出了惶恐之色。天禪子回頭，道：「回太妃娘娘，胡貴人所患，並非宮中有人用厭勝之術。此事和旁人所為不相干，而是貴人娘娘被邪氣入侵，這邪氣難以控制，幾乎要吸乾娘娘精氣。不過貧僧方才已經為娘娘驅邪，又以符紙鎮壓，接下來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看著劉太妃面色一變，天禪子又道，「太妃娘娘請放心，這邪氣並非宮中滋長出來。陛下是九五之尊，身上有真龍護體，邪毒不侵。真有邪祟，在宮中也只會慢慢消散下去，成不了大氣候。」聽聞他這麼說，劉太妃才鬆了口氣，緊接著，又想起什麼，問：「那胡貴人這是從哪裡招惹來的邪氣？她又沒出宮。」「敢問……」天禪子問：「貴人娘娘這幾日可見過什麼宮外的人？」宮裡是沒有邪祟，邪祟是從宮外來的，她不能能出宮，她的身邊人也沒有出宮的，唯一可能的，就是見過了什麼人。
一邊侍疾的紅玉卻是突然手一抖，連葯碗都端不穩了，看起來甚是慌張。
皇帝面色一變，發覺不對，沖著她喝道，「大膽！你可知知情不報是什麼罪過？」
「皇上恕罪，實在是奴婢不敢說啊！」紅玉抽抽達達的哭了起來。
「朕恕你無罪！」
一邊的劉太妃也催促道，「有什麼就說出來，省的你主子受苦！」這胡貴人全是她娘家表親，平時也最是個恭順的人，是以她也很是喜歡胡貴人，此刻也真的是替她著想。
「回太妃娘娘，我們娘娘她……前日在御花園遇到了…遇到了……」她卻是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說不下去了。
皇帝正欲問個明白，卻聽一邊的天禪子喝道，「又是那一隻惡鳳！」
眾人被他這麼一喝都嚇了一跳，待聽清他的話，具是露出了恐怖顏色。
「你說什麼？」皇帝問天禪子。
「若是貧僧沒算錯，娘娘應該是日前遇上了那惡鳳，著了它的道，是以才如此孱弱下去！」
「你快說！」劉太妃厲聲向著委頓在地的紅玉道，「你們娘娘到底遇到了誰？」
「回……回太妃娘娘，我家娘娘前日去皇後娘娘處請安，回來時說想自己去御花園裡剪幾朵花插瓶，打發我回來取籃子剪子，奴婢原是不放心的，可是娘娘說花園裡侍衛那麼多，又是大白天，不會出事的，是以奴婢就自己去取東西，回來時看見六皇子妃和娘娘在一處說話，娘娘大概是被太陽曬的有些頭暈，那六皇子妃還扶了我們娘娘一把！」
「胡說！那六皇子妃那日是進宮來給皇後送些時興的花樣子，怎麼不見……」劉太妃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面上一片青白，「怪不得，怪不得皇后這幾日也說自己頭疼眩暈……」
一時間偌大的宮殿內卻安靜了下來，只聽到裡間的胡貴人一聲一聲的嗚咽，大約是又發了噩夢。
鐵青著臉的皇帝突然沖著一邊的公公道，「去把老三給朕宣進宮來！朕有事要他去做。」
說完又想著劉太妃道，「勞煩您在這裡主持大局，皇后那邊朕現在帶著天禪子去探望。」天禪子會意便先出了門，皇帝交代過瑣事也離開了。
卻說一行人去了皇后處，皇后也面色青白。天禪子為她誦經驅邪后才在宮女的服侍下安然睡去。隨行的宮人調查后確認說也是自從見過了六皇子妃之後才有了這些毛病的。
皇帝徹底地發怒了。
當天蘇慕白便被招進了宮中，接了三日後去六皇子府辟邪的懿旨。
皇帝懿旨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旦發現邪祟，可以先斬後奏，務必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