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陳氏
而在第三日時,實在安不下心來的陳氏竟是領了兩個孫女親自過來坐鎮。
面上看上去,陳氏比一年前要蒼老了不少,她在看到昏迷不醒的姜臨秋之時,眸中就已然帶了淚光。
陳氏持著拐杖快步行到榻前,握了姜臨秋的手,抽搐著聲:「臨秋這丫頭怎生得這樣苦命?早早失了娘親不說,還身在臨國候府這等虎穴之中,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門好姻緣,竟還攤上了這樣的事……」
聽了陳氏這麼一番話,屋中的一眾人也不禁跟著小聲抽噎了起來,還是李冉竹忍了淚意上前安慰著她:「祖母,未來表妹夫待表妹那可是極好的,日後表妹只怕還不知該是如何快活呢。」
陳氏輕輕撫著姜臨秋的秀髮,眸中帶了一抹柔意:「也不知臨秋丫頭何時才能夠醒來。」
聞言,墨兒的眸子帶了一抹亮光,她上前幾步,提唇與陳氏道:「李老夫人,陳神醫曾告知奴婢,小姐中的這毒喚作合歡毒。」
陳華寅只肯告知她與蘇夢甜,姜臨秋所中之毒的毒名,卻不肯告知她們這毒解法,只說要她們莫要管這遭閑事。
可如今中毒躺著昏迷不醒的人乃是與她從小一道長大的小姐,她怎麼可能像陳華寅說得那樣不管?
她想著陳氏年輕時常常與李老太爺出去遊歷,見識定然是非她們能夠比擬,說不准她能夠知曉這毒的解法。
但此時的墨兒卻不知曉,她無意一語,竟埋下了那樣的因……
聽了『合歡毒』這一名,屋中人的面色儘是不一。
李冉竹與李槿蘭尚未成親,聽了這毒名,自然是羞得紅了臉,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陳氏則是瞪大了眸子,面上儘是詫異,喃喃著道:「合歡毒?合歡毒……」她的臉上有幾分失魂落魄。
見她如此反應,墨兒的眸中帶了抹希翼,眼睛不閃地盯著陳氏。
而張嬤嬤連忙就行到了陳氏的跟前,急切出聲道:「老夫人怎麼了?莫非是因擔心表小姐舊疾發作?」
聞言,陳氏這才回過了神來,她頗帶深意地望了一眼墨兒后,提唇沖著張嬤嬤道:「無妨,只是覺著這毒的名字略微有幾分耳熟罷了。」
就在墨兒要開口之時,她的話音一頓,語間已然帶了些許悲涼之意,竟是道了一句叫在場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這都是命啊……但還望她不像她娘親那般看錯人,三殿下萬萬是要真心疼她的人,若不然……」她的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就噤了聲。
她也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就提了聲:「除了張嬤嬤之外的人都出去吧,我有事要與張嬤嬤交代。」這話的語氣裡頭帶了幾分氣勢。
李冉竹與李槿蘭雖是關心姜臨秋,但卻繞不過平日裡頭陳氏在她們心頭留下的形象太過可怕,自然是乖巧地退了出去。
而墨兒倒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沁兒連扯帶拽地拖了下去,而凝兒深深望了眼陳氏的背影后,也跟著一道走了出去,且還在最後替陳氏將門關了嚴實。
待到人都已然退下,陳氏望著姜臨秋那張酷肖李如彤的臉,她的臉色也變得越發沉重。
她眼前浮現的,是從前李如彤尚在閨閣時在她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從前說要永生陪伴著她與父親的稚語。
轉瞬之間,李如彤與那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也是歷歷在目,而後來發生的那一件件的事,也是叫她痛徹心扉,那次昏迷清醒過後……她從前那樣開朗的女兒,竟是再也沒有展開過笑顏。
想到這一切的原因,陳氏更是恨得直要喘不過氣來。
「你們母女二人,不論外貌還是性情皆是像了個全,如今……就是連看人的眼光也是一樣了么?」陳氏的眼神中帶了一抹憐惜,眉頭也微微地蹙了起,哀嘆著道:「那日,你外祖父千叮萬囑莫要重蹈了你娘親的覆轍,你到底是沒有將這話聽進去。」
她的目光並不在姜臨秋的身上停留,反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姜臨秋的各處,心中的感慨之意越發濃了些:「周國特有的合歡毒,從前是如彤,現在則是輪到了你,都是在這毒上栽了根頭……但願三殿下是個真心疼你的。」
興許是因為唯一留在屋子裡頭的張嬤嬤乃是自個兒人,又知曉當年的一切,而姜臨秋如今又是昏迷不醒,陳氏說起話來也不再顧忌:「阿溪,你說這是不是命?我開始以為薑末天乃是個老實憨厚的,哪怕臨秋非他親生女兒,可他再娶如彤之前,是許了重諾必然會對如彤她們母女二人掏心掏肺的好。」
她的面上帶了一抹惱怒,道:「我們李家這些年待他也不薄,可他又是如何待如彤,又是如何待臨秋?當真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陳氏說著,氣上心頭,重重拍了一下梨花木所制的床板。
而張嬤嬤聽了她的話,大驚失色,但要開口阻止時已然來不及了,只得道:「老夫人,如今不是在咱們李府,說話還是注意些的好,那些事已然過去了……再提起,不論是對李家還是對錶小姐都沒有半分好處呀。」
在她們二人都未曾察覺的時候,姜臨秋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聞言,陳氏也略微清醒了幾分,但卻仍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她將視線轉到姜臨秋的身上,怒聲道:「她眉眼間生得有幾分像她生父,若不是那個小子,我千珍萬寵捧在手心裡的如彤,又怎會那樣早逝?」
她說著,竟是還捏起了拳頭,尤其是在說到『那小子』之時,她的眸中已然帶了幾分凜冽的恨意。
張嬤嬤似是害怕陳氏會因當年之事遷怒到姜臨秋的身上,趕忙便道了一句:「我瞧著表小姐更像小姐多些。」
聞言,陳氏嗤笑了一聲,望向張嬤嬤的眼神多了些許什麼,就在張嬤嬤心下發麻之時,陳氏卻道:「你放心吧,臨秋這丫頭,不論是我,還是李家上下眾人,都是打心裡頭寵著的,這孩子討喜。」
張嬤嬤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覷了眼陳氏的連色,又看了眼姜臨秋後,還沒開口轉移話題,阿汪竟不知從哪個角落跑了出來,絲毫不怕生的竄上了床榻,先是蹭了蹭姜臨秋的面龐后,又拿毛茸茸的腦袋蹭著陳氏手心。
望著如此討人喜愛的阿汪,繞是陳氏,眸中也不禁帶了一分喜色,她輕撫著阿汪的茸毛,用手將它托起,放至了腿上,隨後便提唇狀似無意般的問著張嬤嬤話:「這隻狗好生乖巧,是臨秋喂的?」
她面上的追憶越發濃重了些,道:「記著從前如彤在世時,也最愛貓啊狗啊的,只可惜她天生對這些動物的毛髮過敏,我也就一直拘著她不肯叫她養。」
張嬤嬤看了一眼跑到陳氏身上的阿汪后,咬牙道:「去歲時,老奴曾在鳴秋閣的儲物間裡頭,瞧見過金嬤嬤與明柯,她們也是這狗的真正主人,這狗喚作阿汪。」
她太了解自個兒伺候了這麼多年的主子是何性情,她早年一直隨著李老太爺四處飄蕩,多了幾分男子的豪爽,但女子本該有的謹慎與細緻她也半分沒有喪失。
假若不是此時實在迫不得已,她斷然是不會選擇將此事告知陳氏。
陳氏挑了挑眉頭,卻並未提起多大的興緻,只是在一心逗弄著阿汪。
張嬤嬤自然也不認為這樣就能夠糊弄過關,便將金嬤嬤與明柯曾告訴她的往事,一一講與陳氏聽。
等到她的話全部說完,陳氏面色仍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似是早已知曉了這事一般,只是望著張嬤嬤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在那時就與我講?」
她雖面上表現得乃是平靜至極,但其實,她的心間也已然是沸騰,隱於袖中一雙已然枯老了的手。
雖說李家眾人都早已料到李如彤之死只怕並不簡單,但如今得了這樣的確切答案,她的心間還是一陣又一陣的怒意。
但早在多年之前,陳氏就已然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優點。
聞言,張嬤嬤心下一沉,抿著嘴沒有答話,只是低著頭,一副任由陳氏責罰的模樣。
而陳氏則是不怒反笑,她將阿汪放開,任它不知跑到何處。
隨後,她便站起了身子,將張嬤嬤攙了起來,望著也已然皺紋滿布她,極為感慨地道:「如彤乃是你奶大的,我又因事情繁瑣,平日裡頭並無多少時間照顧她,一直都是你幫忙照顧,你待她情意深厚,連著臨秋也多番照拂,她又何嘗不是喚你半聲母親都有餘?」
聞言,張嬤嬤又趕忙要跪下,但在陳氏的眼神下,她只是道:「這皆是奴婢該要做的,哪值得老夫人您如此誇讚?」
陳氏將眸子轉到了姜臨秋的身上,隨後哀嘆了一句:「這丫頭說起來也可憐,娘親早逝,無論是親爹還是名義上的那個爹都是沒心肝的,我也沒有幾年活頭了,也不知去年將你遣到姜家來替她打理嫁妝時,便是想著要你隨她一道去三皇子府,也可以多提點她幾分。」
不等張嬤嬤再開口,陳氏又道:「阿溪,無論是瞧在你與我,還是你與如彤的情分之上,還都望你照顧好如彤唯一留在世間的血脈。」說到了最後,陳氏的話語間甚至已然帶了幾分懇求之意。
見平日裡頭那樣高傲的主子如今竟用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張嬤嬤淚如雨下,不停地點著頭。
而在二人都沒有察覺之際,躺在床榻之上,緊閉著眼睛的姜臨秋眼角滑過了一滴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