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他們都是壞人
那孩子倒是愣了愣，瞬間就抬起頭來。
「什麼意思？」
他聲音小小的，甚至有些蒼白，像是怕驚醒了林中的鳥兒似的，溫聲細語。
左晴笙沉默了一瞬間，這才皺著眉頭緩緩說道，「我是說你的那些親戚，如果沒有人給他們撫養費的話，是不是他們就不會繼續照顧你了？」
那孩子這才聽得明白了，然而一時之間臉色卻又變得不太好看了。
他抿著唇角，蒼白瘦削的臉上出現了幾分猙獰，眸子卻沉寂得猶如死灰一般，絲毫眼波都翻湧不起來。
陸沉笑不由得抓進了自己的衣角，聲音更像是咬著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巴裡頭蹦出來的似的。含著猙獰的血氣，像是要將所有的話語和殺氣都研磨成一句話。
一旁聽著的女人有了幾分膽戰心驚，不由得縮了縮肩膀，認認真真的去看那孩子。
然而那孩子卻又收斂了目光，語氣淡得像是在說自己今天的白菜忘記收了。
「姨，您不用去想太多的事情了，不管如何我都能夠照顧好自己的，您若是真的給了他們錢的話，那才是真正給他們餵了一頓大餐，所有的錢……」
他頓了頓，目光也變得慘淡了幾分，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緩緩說道。
「不可能有一分是落到我頭上的，不管你給不給，他們的待遇都依舊是這樣，最壞不過餓上幾頓罷了。」
左晴笙聽得有些心驚膽戰的，生怕這孩子會堅持不下去，他若是真的遇上了什麼事情的話，才叫她的心中難以安定下來。
不過車子很快就到了看守所，左晴笙不知道自己曾經有沒有為了看望他們而來，但是看了看四周，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讓她感到熟悉的東西。
那孩子就跟在她的身旁，緊緊的拉著左晴笙的衣袖，她原本是想要直接牽起他的手，然而那孩子卻是倔強的表示，自己只用牽著衣服袖子走就好了。
她無可奈何，也就只有任由他自己跟在一旁了。
「怎麼了？」
殊不知走到了半路，眼看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看守所了，那孩子卻是腳步一停，不再往前走了。
左晴笙愣了愣，詢問卻是得不到那個孩子的回答，她只有將此理解為所謂的近鄉情怯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高大的牆壁，似乎都能夠直插雲天似的，旁邊有不少站著的警衛員，她的目光四處掃了一眼，那孩子卻還是沒有動作。
「姨……」
他小聲的喚了她一句，聲音細微得好似蚊吟一般，讓人都聽不真切。
左晴笙卻是立馬就低頭去看他，這一看才知道，那孩子竟然早就已經緊張到了手腳發抖的程度，目光獃滯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鬆緩了勁兒頭，才又說了一句。
「我……我有些害怕，我不敢進去了。」
左晴笙覺得有些好笑，但是看著他慘白的一張小臉兒，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嚇出來的，還是緊張導致的。
「怎麼了，你先不要害怕，我們進去就能夠見到你的爸爸媽媽了，想必他們肯定也早就已經在等待著你了，今天想必是你……是你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他們吧？」
那孩子遲疑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是第一次。但是我不敢，裡頭是不是會有很多的壞人，他們會不會傷害我，或者是，傷害我的爸爸媽媽？」
陸沉笑問話的時候問得直擊話題，左晴笙沉默了小半響，才說道。
「監獄里的人，也有改造了的，不管他們進去之前究竟是如何壞到慘絕人寰，但是以後出獄，一定會好好做人的，你也不要害怕……」
然而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就直接被那孩子給打斷了，陸沉笑緊張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好笑，但是一看他臉上一片煞白，毫無血色的模樣，讓人就不禁心疼起來。
「可是他們……他們是壞人啊，我有兩個壞蛋爸爸媽媽，同學們都在笑話我，說我也很壞，所以我不想去上學了，在家裡的時候，叔叔嬸嬸都罵我，還罵了他們，我不知道究竟應該相信誰的。」
他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甚至都已經帶上了哭腔，左晴笙有些素手無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才能夠讓他的情緒安定下來。
「你先不要著急，等我們見到他們之後，不就能夠知道了嗎？只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最好還是相信你自己，你覺得他們是好是壞？你覺得自己也會變成一個壞傢伙嗎？」
那孩子拚命的搖頭，把大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一般，看起來有些搞笑。
但是左晴笙忍不住笑的同時，卻是更加的心疼起來了，這孩子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又偏偏遭遇到了這些。
他已經很堅強了，支撐著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但是這又如何呢？他在對面自己的父母的時候，原本多少的思念，此時都被那些所謂「壞人理念」給摧殘得不敢上前一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姨，為什麼他們要說這樣說我啊……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可是他們不給我飯吃，還不讓我睡覺，甚至還不讓我去上學。」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眼淚卻是無法控制的涌了出來，看著眼前這一幕，左晴笙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
到底是心疼，還是因為內疚？
她也不知道。
左晴笙將那孩子緩緩的摟進了懷中，那個小小的身子都在自己的懷中顫抖著，她無法讓他安定下來，也不知道原來陸沉笑一直以來的壓抑竟然這樣深。
他實在是太勉強自己了。
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明明他的年齡甚至都比賀慎言要小得多，然而在面對眼前的這個孩子的時候，慎言才是所謂的蜜罐子裡頭長大的金貴少爺。
若是陸沉笑的話，估計也就只有曾經父母俱在身邊的那一段時日了。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都是他們太壞了。」
她輕聲說道，想要給他以安撫，誰知道那孩子抽噎了幾聲之後，沖著她竟然冒出來了一句。
「可是……可是他們都說是你親手將自己的親妹妹，送進了監獄，是你做的啊！」
陸沉笑尖叫了一聲，突然就開始捶打她的胸口，那孩子用的力氣不小，她被錘得往後微微縮了縮，一瞬間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們，他們都在怪我是嘛？」
左晴笙突然冷笑了一聲，那孩子在自己的懷中掙扎著，她乾脆也就不管了，直接撒手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推了出來。
她目光瞬間變得冰冷了起來，盯著那個孩子，眼神如狼似虎，緩緩說道。
「是了，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我差一點兒失去孩子，差一點兒見不到孩子，差一點兒丟掉性命，差一點兒就要受盡所有人的辱罵，你覺得我會這樣做嗎？」
那女人的聲音越發尖利了起來，盯著那孩子看的眼神，也越發兇狠。
「陸沉笑，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了，我對你的憐憫，不包括我會對你的父母也用同樣的心情去對待，他們害得我差一點兒家破人亡，生離死別，我讓他們進監獄改過自新幾年，又能夠算什麼呢？」
左晴笙在冷笑著，笑聲連連，目光也充斥著嘲諷和戲謔，盯得眼前那孩子止不住的後退，然而她卻是一隻手就將陸沉笑給牢牢的固定住了。
「你看清楚了，他們在這裡不為非作歹，不惹是生非，整天不去想著謀害被人的性命，你竟然還怪我？他們竟然還怪我？」
陸沉笑看著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往後縮了縮，一直都想要逃離開她的手掌，但是沒有辦法，那女人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那一瞬間，她就像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人似的，沒有任何一絲念頭出現在腦海之中，他所有的作為，都是憑藉著自己下意識的行為。
「姨……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你的……都是他們這樣說的，我也不想……姨，對不起！」
陸沉笑知道自己是惹了大禍，連忙沖著那女人道歉，但是那女人只是冷笑了一聲，沖著他說道。
「你就不要白費心機了，我知道，那些人給灌輸進去的念頭，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你若是良心尚且能夠安定，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但是……」
她冷冷一笑，整個人就如同是突然妖魔化了一般，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時候，臉上凌然的笑意，充斥著狠戾的殺氣。
「你若是表裡不一被我發現了，你這不知死活的白眼狼，就早一點兒給我滾回你的狼窩裡去吧！」
她說完之後，自顧自的轉身就走，直到她都已經上了車之後，那個呆站在原地的孩子，才終於從震驚和恐懼之中掙脫了出來。
他轉身看著左晴笙的目光裡頭，充斥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左晴笙只冷冷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叫了一聲。
「還不給我滾上車？你不是不去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