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風景
「一個人？」陳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剛來淞滬的時候還是一個人，現在不是了。」
「在門口的時候，那個站在你身旁的女孩應該就是你女朋友咯？」郭玲玲在腦海里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她剛見到陳斌的時候格外的驚喜，竟不自覺地忽略了旁邊的人。
「恩，我女朋友叫徐語馨，下次見到她的時候你叫她阿彩就好了。」陳斌說道。
「徐語馨，真好，」郭玲玲點了點頭，神色突然有些落寞，她反應很快，這一絲微妙的情緒剛剛浮現在臉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雖有餘暉映在臉上的紅霞做遮掩，但女孩的心卻莫名地有些失落起來。
「你呢？要是早知道你在長興，我應該早點去看你的。」
「我嗎？」女孩調整了下情緒，抿著嘴笑了笑，「我在崇明沒有什麼朋友，工作上認識的人年紀也偏大。不過現在好了，有你在這，我也終於有朋友了。」
兩人沿著湖慢慢走著，因為大學四年都在同一個院系，又經常一起上羽毛球課的緣故，話題不知不覺便多了起來。郭玲玲講到自己在公司的事情，還有跟隨全鶯一起逃出園區的經過，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如果沒有那輛撞我們的車，或許鶯姐就不會死，因為軍隊就在附近，就差那麼一點點……。」
女孩心裡的悲傷也感染了陳斌，讓他感同身受，災難中遇難的人數以億計，活著的人固然幸運，但他們的家人或朋友，大多都已經不在了。
「鶯姐是要回去救她女兒，但她終究還是沒能趕到家去，半路上的車禍打斷了我的行程，我被附近趕來的士兵救了，鶯姐沒有我這麼幸運。」郭玲玲似乎已經沉浸在回憶里，剛才她的神情中滿是哀傷。
「士兵們去救了你們領導的女兒嗎？」陳斌問道。
郭玲玲搖了搖頭，「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鶯姐也沒來得及告訴我她家的地址，而且當時那些士兵正在幫助政府組織民眾轉移，也無暇抽出兵力去搜尋一個孩子。」
「唉……，」陳斌嘆了一口氣，他正考慮著要不要換個話題，因為在他看來，郭玲玲她們領導的女兒不可能倖存於世，再聊到這個孩子只會徒增傷感。
「還好老天保佑，鶯姐的女兒沒事，」郭玲玲繼續說道，她的語氣由悲傷慢慢變成欣慰，目光望著波光閃閃的湖面，眼中似有東西在閃動。
「你是說那個小女孩還活著？這.……這是真的嗎？太不可思議了。」陳斌十分驚訝，因為事情的結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試問誰能想得到一個獨自待在家中的小女孩竟然可以在末日災難下生存下去。
「是啊，其實我一直也以為鶯姐的女兒遇難了，直到前不久有位姓蔡的局長來到我們單位找我，向我打聽鶯姐的事情，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了小傢伙的近況，她不僅活著，現在還和她的父親生活在一起。」
「等等，你說的姓蔡的局長，莫不是刑偵局的蔡文越局長？」
「對，就是他。」郭玲玲點了點頭，她看到陳斌已經驚訝得合不攏嘴，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們認識？」
「認識，原來你的那位領導就是小丫頭的媽媽呀，這麼說來，吉祥丫頭和程子軒一樣都已經沒有媽媽了.……，」陳斌想到這一點，神色有些黯然。
「你知道鶯姐她女兒的事情嗎？女兒是鶯姐的牽挂，鶯姐她倒在回家的路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棄去找女兒。」
「你們鶯姐的家應該就在我住的那個小區，她的女兒叫蔡吉。災難發生的時候我逃到小區旁邊的超市，後來和同伴們在小區里搜尋倖存者時就找到了小丫頭。我們帶著蔡吉轉移了好幾個地方，最後終於來到崇明，小丫頭也是在這裡和他的父親重逢的。」
「命運真是太神奇了，」郭玲玲不由得感慨道，她繼續聽陳斌講述蔡吉和蔡文越的故事，父女倆跌宕起伏的經曆數次讓她將自己不自覺地帶入其中。
「都說無巧不成書，要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能寫進書里該多好，」郭玲玲的心情好了很多，從全鶯遇難的悲傷中走出來之後，她的心裡只有為那對父女的重逢而喜悅。
「可不是嗎，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等以後不忙的時候，我打算去寫一本書，書里就專門記錄發生在我和身邊其他朋友身上的故事，特別是我們在災難中的生活和求生的經歷，我想要記錄它們，因為它們不應該被遺忘在歷史長河當中。」
「到時候你要寫的書里會有我嗎？」郭玲玲問道。
「當然有，我說過書里專門記錄我自己和朋友們的故事，你也是我的朋友。」
「真好，我很期待，」夕陽下的女孩笑靨如花。
天色漸漸暗了，郭玲玲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送送你吧，你住在營地的什麼位置？」
郭玲玲指了指東灘國際會議中心旁邊的一棟營房，「我和裝備處的同事們都住在這裡。」
陳斌點了點頭，那處營房離湖邊很近，他將郭玲玲送到營房門口，兩人告別之後便準備離開。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郭玲玲朝他的背影喊道。
「我還要巡邏，」陳斌回頭笑了笑，接著身影和笑容一齊消散在夜幕中。
東灘國際會議中心的大樓里，政府專門為蔡文越開闢出一塊辦公區域，這次作為「冰川行動」崇明方面的總指揮，他的任務十分艱巨。白天會議結束之後就有許多的信息匯總到他的手裡，他逐一過目，一條一條地認真去分析，忙得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文越哥，忙歸忙，飯還是得按時吃啊，」趙康敲門進來，看到蔡文越還在辦公桌前忙碌，他將一個儲存數據的U盤遞過去道，「今天有幾個使團想進入我們政府的內部網路系統，我把他們都隔絕在外面。大家似乎都對咱們崇明的發展數據感興趣，人口、電力、糧食產量等等。」
「這是什麼？」蔡文越點了點頭，接過趙康遞來的U盤。
「哦，這是今天的收穫，我找了幾個使團的設備黑進去看了看，覺得有價值的東西就拷了份過來。」
「有勞了，」蔡文越將U盤接入電腦中，開始查閱裡面的信息。
「客氣啥，自己人。」趙康笑了笑，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說道，「文越哥，今天在大會上，我看到了馬丁博士，就是之前在休斯敦研究所的那位女博士。」
「是嗎？沒想到這次還能見到故人呢，」蔡文越笑了笑，目光仍然停留在電腦屏幕上，但握著滑鼠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這會我空著沒事，去幫你拿一份晚飯吧，等會你趁熱吃掉，」趙康見蔡文越又忙碌起來，便不準備再打擾他。
「好的，多謝了。」
「嗨，自己人。」趙康擺了擺手，人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順手將門給帶上。
等他出去，蔡文越突然停下手裡的活，聚焦在屏幕上的目光變得模糊起來，他腦海里有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彷彿下一刻就要蹦出來似的。
「聯合營」的米國使團駐地，燈光下戴著眼鏡的金髮美女博士也在發獃，她在會場看到了此前跟自己交過好幾次手的華國年輕黑客趙康，並且嘗試了下通過網路和他進行接觸。
起先面對馬丁來自網路端的問候趙康並不抵觸，直到這位美女博士拐彎抹角地問到蔡文越的情況時，趙康突然停止了回應。
燈光下的馬丁正在反思著，她以為是自己的某句話可能引起了對方的反感。
幾天之前她從孟捷的嘴裡得知了一點點和蔡文越有關的消息，知道蔡文越也在崇明之後她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很多。
但是接下來的數天里，她便無法再獲知任何關於蔡文越的信息，心情又莫名地開始煩躁起來，這讓她沒有什麼食慾，而且自己從米國帶過來的咖啡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可口。
「馬里奧，如果你也來了崇明該多好，這樣你就可以給我一點建議，幫我指引一下方向。」女博士在心裡想著，她心亂如麻，不自覺地就想到了自己一直都很依賴的前輩。
馬丁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就加入了馬里奧的項目，並一直跟隨左右，她知識淵博、能力出眾，一直都很心高氣傲，但是在馬里奧博士的面前卻永遠都保持著謙遜。
馬里奧博士是她在科研項目中的領導，也是導師，兩人一起共事的歲月已經超過十年之久。學習和鑽研的時光是快樂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馬里奧博士突然和她談起了感情方面的問題。
「是在大沼澤地的帕黑奧奇瞭望台上嗎？」馬丁想起那個星空之下的夜晚，馬里奧對自己說過的一番話。
「馬丁，這麼美的夜景都無法吸引你，我真想不出在你的生命中還有什麼東西能夠引起你的關注。」
「別太虧待了自己，你還很年輕，要懂得適當地把自己從工作中拉出去，去看一看周圍美麗的風景。」
「美麗的風景……，」女博士喃喃地念叨著這一句話。
「我跨越半個地球來到這裡，為的就是能再見到他，見到我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