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狗和繩子
老鄉不停地開導著他，孫銘輝的眼神也漸漸沉了下去，他端起面前的杯子，目光注視其中良久，最後仰起頭來將它一飲而盡。
羅怡霖在得知孫銘輝和王曉燕訂婚的消息之後，她便整理好行李，默默地一個人返回了淞滬市。
離開的那天她給孫銘輝留下了一封信，而孫銘輝卻看不到那個對他一往情深的女孩在站台上落寂的身影以及眼角的淚痕。
「孫銘輝，我不知道是自己看錯了你，還是原本就沒有看懂你。」
「也許一個人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可以不擇手段。」
「但是我已經看不到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滿腔抱負的熱血青年了。」
「王曉燕的家世……，一定能幫助你飛黃騰達。」
「而我也註定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笑話。」
「我不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我有我的路，也會自己去直面未來的成功與失敗。」
「也希望你在以後的某一天，不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
「曾經的同學羅怡霖。」
手裡的火柴將信紙點燃，孫銘輝聞著紙張燃燒的氣味，深深的將青煙吸進肺里。紙張上那些娟秀的字跡在火焰中開始蜷縮起來，最終化為一堆灰燼。
孫銘輝的心彷彿被刀子扎了一樣，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過了許久，他才推開自己單人宿舍的窗戶，讓屋子裡的煙散去。
散去的除了煙，還有他對羅怡霖的眷戀。
他娶了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但是卻換來了大好的前程，背後雖然仍有不少非議，但是孫銘輝很快便習慣了這一切。在老丈人的幫助下，他從海鹽縣一路平步青雲，數年時間中便又回到了當初讀大學的地方——淞滬市。想到剛入象牙塔的時候他孫銘輝還是校園裡的一個愣頭青，而此時卻已經是區長的秘書。
他已經習慣了在觥籌交錯間談笑風生，也沉醉在權力帶來的快感當中，只有在偶爾回家休息的夜晚，孫銘輝才會躺在床上回憶當年那個邀他跳舞的女孩。
身後睡著的是自己的妻子王曉燕，這個女人從未進入過他的心裡。而羅怡霖的模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卻在孫銘輝的腦海里越來越生動，孫銘輝曾不止一次想過要去看看羅怡霖現在的狀況，但是一想到壓在頭頂的岳父以及自己今後的前程，他始終不敢邁出心裡一直渴望的那一步。
一晃又是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熱血青年早已經兩鬢帶霜，而對於羅怡霖的想念，也被封存在記憶的海底，只有在捲煙被點燃的間隙，那一縷煙紙燃燒的氣息會讓他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孫銘輝如今已經坐上了組織部部長的高位，當年大力提攜他的老丈人也在數年前作古。妻子和大兒子死在了災難中，只有小兒子和孫子仍伴隨他左右。
孫銘輝因為孫志浩的感情問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過去，不過這麼多年宦海沉浮中，他的內心早已經被複雜的東西塞滿。以孫銘輝如今的經歷再回到年輕的時候，他仍然還會選擇娶王曉燕，不為別的，就為她背後的家世。
「只能跟她玩玩？」孫志浩仍不死心，他用試探的語氣繼續問道。
「你還想怎樣？」孫銘輝心裡莫名地冒出一股火氣。他心道，「當年我若是跟你一樣，可能現在還在小縣城裡窩著，哪還有咱們孫家的今天。」
不過這話他不能對自己的兒子說出口，因為一路藉助丈人的勢力爬上來並不是很光彩的事，而他也需要在晚輩們面前維持自己的威嚴。
「玩玩就玩玩吧。」孫志浩見父親又一次因為自己個人感情的問題而發火，心裡只得打消了去追求真愛的念頭。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找過人社局的郭志偉，把一個小學老師運作進組織部，虧你想得出來，」孫銘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將火氣壓了壓，「最可笑的是，人家那個小老師似乎還並不領你的情，真是把我這老臉都丟盡了。」
「哎~，」說起這個事，孫志浩心裡也有些鬱悶，他找過郭志偉，找過橫沙小學的李校長，關係都疏通了，結果他自己心怡的那個老師卻一百個不同意，人家只想留在學校從教。而且那個老師對孫志浩並不感冒，平時不願跟他多有交集不說，關係也一直維持在普通朋友之間那種不溫不火的狀態。
「爸，沒事那我先走了，」孫志浩跑過來討了個沒趣，他跟孫銘輝打了個招呼，準備離開辦公室。
「黎秋珍是誰，」孫銘輝生氣歸生氣，但是心裡還記得兒子過來找自己的事情。
「對了，差點忘了這事，」孫志浩拍了下腦袋。「做地產開發和安保公司的那個管澤豪，你還有印象吧？」
「當初我在建設局的時候抬了一手的那個傢伙？」
見孫銘輝心裡正有印象，孫志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老爸你當初不是說過嘛，管澤豪就是你養的一條狗，這狗呢除了要喂它骨頭之外，脖子上還得給它栓根繩子，所以當初我就給他找了這麼一條『繩子』。」
「黎秋珍？」
「對，這個女人是我養著的，我把她放到管澤豪的身邊就是替我看著他。」
「那管澤豪在哪？」
「我只看到黎秋珍，而且她是和另一群人在一起。」
「在什麼地方？」
「橫沙小學門口。」孫志浩說完就開始注視著自己父親的臉色。
「既然到了橫沙就簡單了，你等會去人社局調下檔案，查一查黎秋珍在崇明的信息。」孫銘輝說到這頓了頓，「這幾天我有事情要忙，你等我通知，過些天再找她問問情況。」
「好，到時候還是帶去那裡？」孫志浩問道。
孫銘輝點了點頭，又朝孫志浩揮了揮手把他打發出去，「這個星期記得去你沈叔叔那邊走動一下，順便跟他女兒沈映熟絡熟絡，這就是你以後的妻子。」
孫志浩默不作聲地退到門外，將門輕輕地關上，他在走出市政府大樓的路上，心裡開始盤算起未來老丈人的家勢。
孫銘輝並未將自己兒子帶來的關於黎秋珍的消息放在心上，當年管澤豪只是他養在外面的一條狗，做為栓狗的繩子，那個女人在自己面前確實沒有什麼分量可言。
他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而且眼下崇明三島的勢頭正好，隨著這裡不斷被開拓，擺在大家面前的資源也就越來越豐富，作為有資格坐在桌子上的人，孫銘輝的心思自然都被放在如何多分一杯羹上面。
孫銘輝剛才跟自己兒子提到的沈叔叔是抗災救亡指揮部的大領導，在崇明軍方屬於很有排面的一個人，而且沈的女兒不但是獨女，還被她的老爹給安排在醫療系統中擔任要職。
孫銘輝之前將孫志浩放在電力系統，這也是和醫療系統一樣算得上是崇明區數一數二的優質單位。沈家是最符合他標準的聯姻對象，在孫銘輝看來，強強聯合之下，家族必將有著無限開闊的未來。
「即便志浩不爭氣，我和老沈抬也要把他給抬上去。」這句壓抑在心裡的話便是孫銘輝的心愿，他原本有兩個兒子，其中大兒子孫志剛是最被看好的接班人，在培養力度上他花的精力和代價也最大。
從求學到從政，再到娶妻生子，孫志剛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嚴格按照孫銘輝的安排進行的，他也不負眾望，年紀輕輕便將名校的學位拿了好幾個在手，而且還娶到了名門貴女。
孫志浩作為孫銘輝的小兒子，父親對他疼愛是疼愛，但是給予的期望卻不如孫志剛那麼高。更多的時候，這個小兒子都是被孫銘輝安排去處理一下私底下的事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後也將被他留在身邊給自己養老。
可惜一場災難斷送了孫銘輝的期望，前途無限的大兒子沒有躲過那場浩劫，好在留下了孫子孫宸豪，也算是對孫銘輝稍有安慰。
失去了最有希望的大兒子，孫銘輝只得把資質略顯平庸的小兒子扶到台前繼續培養，其實私底下他曾想過，如果要在兩個兒子當中選擇失去一個，那他一定會選擇失去小兒子孫志浩。
孫銘輝就是一個這麼現實的人，他早已經和當年學校里的那個熱血青年判若兩人。多年的從政生涯磨光了他感情上的稜角，讓他完全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且唯利益論的人。
「浩哥，接下來去哪？」齊進見孫志浩坐進了車裡，便朝他詢問下一步的指示。
「去人社局，我找下郭志偉。」孫志浩朝他吩咐道，「下午宸豪放學的時候你去接他吧，我就不去了。」
「好的，」齊進點了點頭。
「之前我去找郭志偉的事不是你告訴我爸的吧？」孫志浩突然想到孫銘輝竟會對自己的行動了如指掌，心裡不由得有些鬱悶，雖然他知道齊進出賣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拿出這話來敲打一下。
「我怎麼敢做這種事，」齊進趕緊否認道，「孫部長就是管郭科長那些幹部的，指不定是人家想要討好或是邀功，不小心就……。」
孫志浩點了點頭，他和齊進的看法一樣，知道問題可能還是出在另一頭。其他人不知道孫銘輝和自己在個人感情問題上有分歧，這當中的環節里，想要拍馬屁卻拍在蹄子上也是大有可能。
「你接了宸豪就帶他回家，今晚我不回去了，要去長興那邊見一個人。」
齊進聽到孫志浩這麼說，心裡已經清楚他這是要去那邊會一個相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