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文體館中的暗潮
葉強科朝田祺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富堅的臉上,見這個一臉橫肉的傢伙腆著個臉找自己討東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來打算上去先把大家安頓好,再均出一部分食物給下面的人,誰想到他們這麼著急著就開口討要起來。
葉強科朝孟捷點了點頭,孟捷走過去將手裡提著的幾個袋子放在地上,然後一行人往樓上走去。
身後的幾名男子朝袋子圍了上去,紛紛從裡面拿出食物來吃。富堅的眼睛盯在葉強科的背後,目光中沒有一絲善意。
「田雞,」富堅朝田祺喊道,等他走過來時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媽的怎麼來的人是他啊,這老頭很麻煩。」
「嗨,你瞎艹啥心,」田祺倒是一臉輕鬆,他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麵包放到嘴裡嚼了起來。「來的人是葉叔才好,他才是是真正的主心骨。這裡有他在,我就相信咱們一定可以獲救。」
「切,去你 媽的,」富堅一臉不滿的說道,「他對你有恩,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而且我也只能適當給你些面子,這邊還有我三個兄弟呢。」
說完富堅就把田祺丟在這裡,自己轉身去吃東西去了。田祺苦笑著搖了搖頭,富堅的反應叫他有些無奈,不過葉強科來了這裡,倒是讓他的心放下來不少,對後面的情況也開始樂觀了一些。
葉強科帶著大家上到二樓,這裡在樓梯口的位置有一道門將底下和上面隔開。他們剛進到文體館裡面的時候,老人二話不說就帶著其他人徑直往二樓來,顯然心裡已經早有計較。
樓上確實比下面要適合安排這些人一些,二樓都是一間一間分隔開來的房間。他們隊伍里一共七人,其中四男兩女外加一個襁褓里的嬰兒,按人數每人一間屋子都還有多。
富堅他們也是剛逃到文體館沒一會,他們還沒摸清裡面的情況,只是都集中在樓下休息,所以也沒料到樓上的地盤會被後面趕來的葉強科等人捷足先登。
不過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富堅暫時還沒有勇氣去挑戰葉強科的威望,更不用說這個老人還有一層公安的身份。
將人員安頓好之後,葉強科鬆了一口氣,他來到孟捷和吳哲的身旁一起坐了下來,「眼前的平靜只是一時的,樓下那幾個生面孔不是什麼好人。」
孟捷點了點頭,他對自己工作上的這位老師傅的判斷力深信不疑,作為一名有四十多年警齡,葉強科的眼光可謂十分老辣。剛才那幾個人中,孟捷也能看出他們身上的戾氣。
「就這幾個人,放倒他們也就一兩分鐘的事,」吳哲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小夥子,在他們沒有觸犯法律之前,我們是無權對他們進行制裁的,否則我們的行為就成了違法行為。」葉強科笑了笑,目光在吳哲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嗨,葉叔,我也就說說,這道理我還是懂的,」吳哲摸了摸自己的小平頭,也笑道,「話說回來,我自己就在法院里工作。」
「下面這群人得把他們穩住,就是不知道能夠穩多久,」說到這時,葉強科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幾個人都是不安定分子,一旦被他們徹底了解了外面的情況之後,保不齊就會整出些幺蛾子來。」
「葉叔,那還真不如早動手呢,」孟捷想了想說道,「他們如果不講法律,我們也不需要跟他們講法律,咱們先下手為強,免得受制於人。」
「看我平時怎麼教你的,」葉強科搖了搖頭道,「如果我們不講法律,那和他們有什麼區別。法律是公民意志的一種體現,大家在法律的這個界限之內,社會才能穩定發展。失去了法律的世界就成了叢林,到處都是弱肉強食的話,人類何來進步。而且現在這場災難從規模上來說已經算是空前,所以越是這個時候,法律的重要性就越能體現出來。」
「葉叔說得有道理,」吳哲點了點頭,他在法院工作了一段時間,觀念上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當初那種快意恩仇的個性已經被磨滅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成熟的沉穩,在這一點上,孟捷倒稍遜於他。
「那咱們不得時時刻刻地提防著他們?」孟捷有些無奈地問道。
「只能如此,」葉強科點了點頭,「在他們還沒有實施犯罪行為前,他們都是公民,享有被法律保護的權益。」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孟捷不甘心的嘀咕道。
「法律具有後置性,」吳哲說道,「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是它從不缺席。」
「好吧,你們贏了,」孟捷攤了攤手道。「咱們好像都沒帶什麼武器。」
「我帶著槍在,」葉強科拉起衣服的一角,露出藏在下面的槍套和手槍。
「不過只有橡膠子彈,」接下來的話又給眼神剛剛亮起來的兩人澆上了一盆冷水。
「沒實彈的話,只能嚇唬嚇唬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能嚇唬人就夠了,」葉強科笑了起來,他的心裡比兩個後輩要明白得多,「真到了需要裝實彈的時候,一把槍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孟捷和吳哲想了想,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舒清和提了一袋吃的過來,開始分給大家。劉涓涓已經在隔壁的房間里給佳佳餵過奶,這會抱著小寶寶也一起來到外面第一間屋子。
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家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聊著天。找到了這麼一處安身的地方之後,他們的心情都平靜了下來,雖然每個人的心裡仍舊背負著親人離去的痛楚,只是這個時候,大家都默契地將悲傷埋藏在心底。
樓下的大廳里,賴德忠和胡存良等人正聚在一起,袋子里的東西已經被他們吃掉了大半,旁邊的地上撒滿了殘渣。金國祥吸了吸手指,將手裡一個啃得精光的鴨腿骨頭朝遠處丟了出去。
「堅哥,他媽的樓上的好地方給他們佔了去啊,」賴德忠一臉不滿地對富堅吐槽道,「咱之前怎麼沒想到先給佔下來。」
「還說這些幹啥,」胡存良朝旁邊的地上唾了一口,「媽的,人家之前上樓的時候,話里也沒跟咱商量的意思。警察了不起,艹。」
「你特么小點聲,」富堅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咱們現在要在這片地上開車呢,以後少不得跟葉叔他們打交道,在人家地盤上混飯吃,怎麼就不知道長點眼力見呢。」
「還開啥車啊,堅哥,」胡存良摸了摸腦袋,「外面都這個樣子,你還想著要去開車?」
「傻逼了吧,」富堅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太小看咱們國家了,哥們,你是對力量一無所知啊。」
「災難只是眼前的,」田祺突然說道,「我也同意堅哥的話,等過不了多久國家緩過勁來就好了,而且這次估計死了不少人,到時候得多少活等著咱們啊,搞不好還能混個體制內乾乾呢。」
田祺的話聽得富堅連連點頭,「知音吶,」橫肉男在心裡想著,「比這三個從老家過來沒見過世面的東西強多了。」
「田雞啊,」富堅問道,「以前只聽你說起過葉叔對你有恩,你和這老頭之間有點淵源吧?」
「嗯,」田祺定了定神,富堅的話不經意間揭開了他心底塵封起來的一段往事。
「我喜歡賭你們知道的,以前聽人說這黃賭毒三樣沾上一樣就得家破人亡,我當時是不信吶,結果就去沾了一樣。」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老田當初也闊過,兩年前家裡那邊拆遷,我家地多,政府給賠了十二套房外加不少現金。我他媽當時就暈了,從小到大哪見過多這多錢啊,而且整整十二套房子,你們想想該是多少錢。」
說到這,田祺看到富堅和旁邊的另外三人都吞了吞口水,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他媽的這也是命,或許這些錢命里就不該是我的,那年認識了幾個來這裡的外地人,我跟著他們就學會了賭,一開始心裡沒底,堵得小也就隨便玩玩,一般十次也能贏個六七次吧。後面勁上來了就收不住手,錢輸出去就跟潑水似得。」
「田雞,你這是碰到人家做籠子的吧,這些人專門盯住像你這樣的拆遷戶下手。」富堅回過神來,一臉惋惜地說道。
「嗨,還是堅哥你見的世面多,一句話就猜中了,我老田要是早點認識你,哪會落到那個地步啊。」
「唉,錢輸光后,他們就騙著我去借高利貸。我也沒算明白那利息是怎麼回事,借就借唄,反正他們說我房子多,頂多隨便賣個一兩套就能還清。」
「後來呢?」其他人的胃口被吊了起來,目光都直直地盯著田祺的臉。
「後來的事,哪還有什麼好想的,」田祺長嘆了一口氣,似乎心裡有說不完的憋屈,「賣了第一套就會有第二套,到了最後,拆遷賠的錢和房子都成了別人的,我爹當時被人上面收房,知道了我在外面的情況后活活被氣死了。後來我只得帶著老娘跑到寧波來,一方面是躲債,一方面也是看在這裡能不能淘點金。」
「打工來錢太慢,我就開始做點「臟活」,結果犯了事落在葉叔手裡,這一關就是七年。葉叔是好人啊,你問我狠恨不恨他,我一點都不恨,要是不他哪有我田祺的今天。我老娘走之前一直都是葉叔帶頭和街坊四鄰一起照顧,葉叔在市局裡的同事也沒少給我娘捐錢。後來她走的時候我還在牢里,這後事也是葉叔幫我操辦的。」
說到這裡,田祺的聲音哽咽了起來,身旁的眾人都唏噓不已。